死神沿着山川沟壑前进,她的狂暴造成的牺牲品漫山遍野…对这一天战斗的最好注解应该是这首传自欧罗巴大陆的古怪诗句吧。
在后金军决定进行不计代价的疯狂攻击的时候,即使是以我的镇定都有些微微变色。只见这次后金居然一次投入超过五万的兵力,分为前中后三拨,每拨队伍的前面都是铁皮攻城车和弓骑兵。看来努尔哈赤是决心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攻克觉滑岛了,以明军现在的火力,就算歼灭第一拨的后金兵也无法阻挡第二拨敌人靠近,更何况还有第三拨的敌人虎视眈眈看着呢。而且这三拨队伍各自都分散得很开,每拨之间还前后相距一里左右,倒是把我方火炮的发射间隔都给算好了。同时,后金一直珍藏的火炮也给推出来了,一百多门火炮还有那长相怪异的西人炮手,让我看得越发皱眉起来,虽然后金的火yao和炮弹应该所剩不多了,但至少应能支撑两三轮攻击吧,只不知多少觉华士兵要倒在敌人的炮火下。
若论最远射程,双方的火炮都能打到六里左右,但是发射完一次后就要重新装填点火,而且射了五六次后就要冷却一段时间,以免炮身过热,所以从六里外就开始射击并不是很好的选择。而且,距离越远,敌人越松散,准确度也越低,造成的伤亡也越少。所以,在后金兵前头部队进入三里以内后觉华军的火炮才开始发话,给满州兵沉重的打击。然而,与此同时后金的火炮部队也推入六里以内,立即开始进攻起来,目标却是岛上的觉华军炮兵部队,同时有十几门炮只向一个点射击,顿时有好几门炮被打哑了。
“很有意思的打法。”我若有所思地评价。那些西洋人的火炮部队似乎没有想着要轰开城墙,为进攻的步兵和骑兵开路,而是直接针对岛上的火炮部队,这倒有些出乎意料。另外,他们每打一炮便推着炮架移动,换一个地方再射击,使得觉华军的炮手们无法给予适当的回击。本来火炮具有如此的机动性是不可能的,但现在情况特殊,地面全是冰,很轻松地就能在上面推着沉重的火炮移动,倒让他们占了不少便宜。更何况,此时觉华军的炮兵根本是有心无力,必须把主要力量放在打击越来越接近的步兵和炮兵上,没有心思回击过去,只能光挨打不还手。
“还是火炮不够啊。”我叹了口气,又想压制敌人炮火,又想打击攻城部队,还得有一倍的火炮才够用,目前只能容忍后金炮兵嚣张了。
虽然受到沉重的打击,但是第一拨的满州兵依然嚎叫着贴近而来,迎接他们的是城墙上的箭雨和石头滚油等。通常情况下,守城和攻城兵的伤亡比例是三比一,但以觉华军的骁勇善战,我有信心把这比例拉到四比一甚至五比一,只是这对现在十比一兵力对比的情况下并不令人满意就是了。
这些临时修筑的城墙只有五六尺高,也不够坚固,但现在也只能凭借这些了。从墙头突然扔下成桶成桶的鲸油,然后再扔下无数火把,城下立即陷入一片火海,甚至墙上的士兵们都能感到扑面的热浪。但是现在可顾不得这些了,趁这些火挡住步兵的空当,城上的弓箭兵立即把攻箭对准后面正在一拥而上的满州兵,并不密集但异常准确的打击立即造成了很大的伤亡。在火炮、攻箭和火海的三重打击下,满州兵的第一拨进攻部队就此死伤殆尽。不过,他们的牺牲也不是没有代价的,趁这个空当,第二拨部队已经拉近了距离,而且并没有太大的伤亡。
“到时间了,跟我上!”扔下手中的弓,我站了起来,举起长刀向天,大吼:“敢死队,上!”
“万胜!万胜!万胜!”回应我的是一千支长枪和一千支长刀,两千觉华士兵吼叫着跳出墙外,向越来越接近的满州兵冲锋而去。
守城并不一定要完全龟缩在城墙后面,从觉华军的特点来看,只要能在前面形成一定的缓冲地带,就能成倍地扩大战果,前提是必须要有一支足够勇敢的部队在城墙前形成一道人肉铸成的防线。而作为全军的主帅,我必须亲自主持这些工作(否则没人会拼命),也许这就是作为统帅的宿命---必须出现在最危险最艰难的地方。踏过差不多已经熄灭的火海,一支黑色的铁流迎向直奔而来的满州兵。
我现在手上拿的是长约八尺的标准斩马刀,光刀把就有两尺,刃长六尺,精钢打造,寒光闪闪,需两手才能挥动,正是威名赫赫重装步兵专用的斩马刀,砍马腿最方便的武器。长枪兵和刀兵互相错开来排列着,每两个长枪兵之间是一个刀兵,而每两个刀兵之间也是一名枪兵,正是白刃战中最可怕的“刺猬阵”。只见觉华军在海滩冰层边缘迎上后金兵,一丈八的长枪奋力刺出,前排的后金兵使劲挡格的空当,那些刀兵已经挥着八尺长的斩马刀揉身而上,把敌人砍成两半。长枪和斩马刀本来都是白刃战中最可怕的进攻性武器,如此配合之下威力更是倍增,竟然硬生生把数倍于自己的敌人挡住了。
挥动斩马刀,刀刃间突然一抹蓝光闪烁,把一个后金兵劈成两半,我心中不禁冷笑起来。在白刃战中,虽说人数的优势也很重要,但是互相接战的也就是最前排的双方士兵而已,只要我方依靠装备和武器的优势遏制住最前排冲击,那么迟滞敌人一会儿还是完全可能的。而我要做的,也就是这一点点的迟滞而已。
后面的守军也没有闲着,炮弹和弓箭凡是能扔出来的全都扔了出来,此时也管不了什么准头了,反正敌人很近而且又如此密集,几乎不需要怎么瞄准就能给敌人造成伤亡。本来后金兵一直是排着密集阵型的,但到了岛跟前无可避免地越来越密集了,现在被阻挡住了,更是前后接壤,把保持松散等完全都忘在脑后了。如此近的距离,又如此密集的阵型,几乎是凑上来让人打了。终于,这第二拨敌人也被觉华军的拼命打击下逐渐被打残。
然而,好景不长,看到前面形势不妙,后金的炮兵立即调整战法,不再去管打不还手的觉华军炮兵,而是调转炮口,重点攻击城墙上的弓箭手。虽然有城墙的保护,那些攻箭手依然伤亡颇大,更有几段城墙被打出缺口来。这时候大家才惊觉起来,没有受到压制而一力推进的情况下,那些西洋炮兵已经推进到四里以内,然后才不再推进,停了下来慢慢射击起来。看到己方炮火的威力,满州兵本来低糜的士气猛然一振,进行白刃战的觉华士兵们突然感到压力骤增起来。从现在的情况看,不管是让后金的炮兵摧毁土墙,还是让那些满州兵突破觉华军刀枪阵的阻挡,对守方都会是没顶之灾。而目前能改变这种情况的,既不是在前面奋力厮杀的我,也不是在最后面督战的努尔哈赤,而是在觉华岛炮兵阵地铁青着脸看着双方血战的男人---觉华军破阵营统领李应元。
“该死,为什么是要我来下这个决定!”铁青着脸看着战况,李应元恨恨地咒骂起来:“应该是我在下面指挥刺猬阵,而不是他啊!这个决定,应该是由他自己来宣布的。”
不过,这时候也容不得李应元犹豫了。
“把所有火炮拉出来,瞄准四里外的敌人炮兵,全部齐射!”李应元指着远方,怒吼起来。
“可是大人,那么…”旁边一个炮兵军官猛然反应过来,突然知道了这个命令的意义,试图表示反对,然而下一刻,李应元手中的皮鞭无情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没有什么可是了,校尉!”李应元的咆哮声回荡在整个炮兵阵地上:“难道你想让大帅的努力变成泡影吗?瞄准敌人炮兵,全给我射击!”
“是,大人!”那个校尉猛然明白过来,转过头命令自己的手下:“瞄准敌人炮兵,射击!”
在下达命令的同时,他的脸上滚落两行热泪,但所有人都清楚,那眼泪并不是因为皮鞭的鞭打而引起的。
“瞄准敌人炮兵,射击!”
“瞄准敌人炮兵,射击!”
命令从李应元这里传到各个炮兵军官那里,然后再传到各个炮长,并在那些炮长的努力下得以实现。原先刻意隐藏的那几十门炮也被拉了出来,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四里外的敌人。胜负就在此一瞬间,炮兵阵地上的所有人突然有了这种明悟。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用火炮继续打击后金的攻城部队,就能缓解李应龙所率领的白刃战部队的压力,但在后金炮兵的持续打击下也不过稍微延长败亡时间而已,没有太大影响。但是,如果现在用火炮压制后金的炮火,再次发炮之前李应龙所布下的刺猬阵随时都可能被攻破,就算最后能依靠城墙挡住这拨攻击,但城墙外的那些人肯定都要全部阵亡了。
“胜利,从来都是用鲜血夺来的,为了胜利,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是可以牺牲的。我提出的主意,必须由我来承担…”在这一刻,李应元脑子里回荡的却是李应龙战前的那一番可怕的布置以及最后那一丝冷酷的微笑。
“该死,不应该是这样啊…”李应元奋力打在身边的大树上,上面的雪纷纷洒落,合着他的眼泪滚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