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正惊得说不出话来,忽觉颈上一凉,一股浓重的浊臭弥散开来,她伸手过去,摸到一团湿黏,心猛地一抽,惊恐地扭过头,一团黑雾正在慢慢变大,上面挂着一张血盆大口,狞笑着,却好像辨不清方向一般,四处乱撞。
氤氲一把拉住身后的叶儿往前跑,身子被带得一个踉跄,回头见叶儿直直地扑倒在地,黑雾变得越来越大,渐渐幻化出了五官和手脚,只是那眼睛一个长到了耳朵上,一个长到了腮边,一只手却长在了脚的位置上,后背上一只腿晃晃悠悠,黑影用好着的那只手将耳朵和腮边的眼睛抠出来安回去,望着氤氲和地上的叶儿一蹦一跳地走过来,摘掉腿上的那只手安到肩膀。
氤氲将叶儿背到背上,发现她比想象中轻得多,当即发足狂跑。身后一阵阴风慢慢逼近,黑影一蹦一跳地追过来,扯下后背上的腿,准备安上。
氤氲发疯地往前跑,可是她忘记自己只是凡人之躯,体力终归是有限的,她软倒在地,筋疲力尽……青筠还没有回来,红线也未有显灵……她绝望地望着追上来的黑影。
黑影看了看她的手腕,似乎心有余悸,不敢贸然上前,只是虎视眈眈地望着她狞笑。
氤氲心头一动……莫非是鲜血能召唤红线的仙力?她放下叶儿,将她放在自己身后护着,想伸手咬上自己的手腕,就是这一瞬的间隙,黑影扑向了她身后的叶儿。氤氲大叫一声扑过去,使出全身力气去推黑影,却推了个空,那黑影的身体竟是一团虚烟!额头撞到竹榭的柱子上,顿时血流如注,她将手腕在额头上一抹,天旋地转的眩晕中,她软倒在地,拼了命地向黑影下的叶儿爬去。
忽听一声响彻天际的痛呼:“叶儿!”
青筠回来了。
眼前白光一晃,黑影被击成无数碎片消失在空气中,躺在地上的叶儿,身体如破碎的花瓣一般,变薄变轻,飞了起来,青筠扑过去,紧紧抱住叶儿逐渐消散的身体,嚎啕大哭:“不要走,不要走,不要再一次丢下筠哥哥……”
最终的最终,他的怀中只剩下叶儿那身单薄的白衣。
氤氲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看着那冷凝狠厉的男子由绝望痛哭到归于死寂……
红线散出的微光逐渐浓烈,温和地笼罩着她,痛悔交加,她昏了过去。
氤氲再次睁开眼睛,视线里没有了可怖的黑影,却有着一个比黑影更可怕的发了疯的泉君青筠。
雪一般的长发落下来,半掩住他发红的眼睛,他跪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手中若叶的衣衫,面上已经干涸了,没有泪。
氤氲摇摇晃晃地爬过去,无法抑制的痛楚,让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对不起……”
青筠呆呆地,恍若未闻,只是看着眼前那白色的衣衫,幽香尚在,伊人却已消逝。
“你这样,叶儿在天之灵不会安心的”,泪水流下来,那般无力,一如此刻的氤氲,连安慰都不知如何启齿:“你不要这样。”
青筠愣愣地转过头来,望着她,血红的目光由空茫逐渐狠厉,杀机,浓重的杀机……氤氲转身便跑,她还不能死,顾深微在等着她,苏澜在等着她,襄城无辜的百姓,在等着她……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想起此前在她背上的那个木偶般的女孩子,泪水汹涌地止不住。
可是无论多么地拼命,这羸弱的逃跑在泉君青筠面前,终究是徒劳。
他修长的手指紧紧卡住她的脖子。
氤氲望着面前这个伤心欲绝的男子,悲凉地想,多么滑稽的一幕,两人的结局一如开始,都是处于他给予的死亡威胁之中。
可是她却无法恨他。
那自见他以来便逐渐深邃的怜悯,让她无法恨他。
“放开她!”
氤氲心头猛然一喜,看见了从天而降的顾深微。
他身后的阿早已扑通跪在地上:“泉君,我们在结界外看得一清二楚,氤氲公主已经尽力了,她拼了命地想救泉后娘娘!”
“救?”,青筠的声音低低的,却说不出的森冷狠厉:“是她将恶灵带来的啊”,手指发力,氤氲登时瞪大了眼睛,痛苦地挣扎着。
“我等了千年,才等到冰莲开花,马上就要成功了,叶儿马上就能说话了……”泪水流了下来,涤得那森冷笑意说不出的凄凉:“可是,可是……”
“那不是真的花神若叶,那只是一个花偶”,顾深微清雅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即便花偶能开口讲话,那也是一只没有灵魂的花偶而已。”
“你住嘴!”青筠目呲欲裂,甩开氤氲,朝顾深微飞去。
顾深微闪身避开,急掠到氤氲身旁,将她接住。
她的唇角不断地溢出鲜血,已说不出话来。殷红的美人痣、殷红的鲜血,让那张盈盈一握的小脸更加苍白得惊心。
顾深微目中痛色一闪而逝,手掌贴上她背心,源源不断的热流涌入她的体内。
氤氲忽然抓住了他的手,瞪大了眼睛,焦急地望着他身后,青筠的掌风袭来,眼看着就要打在顾深微的背上。
阿早箭一般地冲过来,接住了青筠的掌风,下一刻他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飘飘然飞了出去,重重地跌在地上。
青筠惊怒交加,冷喝道:“阿早!你要叛我?”
阿早吐出几口鲜血,吃力地爬起来,跪下道:“阿早永生永世都不会背叛泉君,背叛梦朝!雨神救阿早在先,现又为梦朝清除了泉眼的全部恶灵,实为梦朝之大恩人,阿早宁死也不能让泉君伤了他”,又是一口鲜血吐出,阿早断断续续道:“求泉君为了梦朝的未来,清醒过来吧,花神早已仙去,您清醒过来吧,这一千年您为了她,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泉君……早已不是……”
“大胆!”青筠暴喝一声,白衣一闪,已一把掐住阿早的脖子:“她没有死!她没有死!“
“花神若叶确实没有死”,顾深微的眼睛紧紧盯住他的手指,镇静道:“我在百花谷外遇到了,她已经转世,好端端地活在百花谷。”
青筠哈哈大笑:“转世?从诛仙台跳下,焉能有活路?天上地下,再也没有花神若叶”,他松开了阿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的叶儿,早已不在了……”
“当年花神跳下诛仙台后,青帝拼尽全身修为将她救回,她魂魄确实已碎,几近灯枯,但龙君缥缈赶来,献出龙丹为其固元”,顾深微道:“后事不可知,但既有龙丹固元,想来,已是可保残魂不散,转入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