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安稳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抬起头借着灯光,我看到自鸣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了凌四点半,诺大的屋子里一片寂静一片黑暗,只有几分朦胧的月光从窗外流泻而入,在客厅的大理石地板上洒下了洁白清冷的光华……
这时,几个小时前发生的那幕情景一一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来。我蓦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冲过去打开了电视,并同时打开了客厅里所有能发光的东西:壁灯、顶灯、吊灯、甚至是鱼缸中的鱼灯。
看到客厅中的灯光甚至超过了白昼,我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些。我转过身,望见里间的卧室依然散发着柔和的淡黄色灯光,再看看书房,依然是一片黑暗。如果不是空气中似乎仍然残留着的几分阴冷诡异的气息,我几乎会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根本就是在做梦。
不过很显然,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所有的这一切都确确实实地发生过。我心想,首先,我必须确定那只恶鬼和他驱使的四个黑影已经彻底消失了。走进厨房里,我特意挑选了一把极为锋利的菜刀,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外衣兜中取出了三张黄色的灵符紧紧扣在手中,然后屏住呼吸,按捺住砰砰的心跳,缓缓地向卧室里走去。
卧室里很安静,没有任何异常的状况。除了依然亮着的台灯外,找不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我同样顺手把卧室里的所有灯都打开,然后转身向书房走去。
这次我更加谨慎,120%的小心,因为那些黑影和血红色的恶鬼很有可能还都待在书房里没有离开,在门口踟躇再三,我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踏进了书房。
借着客厅的灯光,我可以看到书房里一片狼籍的景象——玉质镇纸和其它什么东西的碎片到处都是,凌乱的书籍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上,这都是我情急之下曾从书架上取下用来掷向恶鬼的。不过除此之外,那四个巨大的黑影,那血红色的狰狞恶鬼,似乎一时间还并没有看到,或许他们已经躲到其它什么地方去了。
我暂时长松了一口气,并抬手打开了书房顶灯的开关,一片柔和的白光从天花板上倾洒而下,我定了定神,握紧了手中的菜刀和灵符,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眼前这排高大的书架,随后映入我眼帘的情景又让我把心重新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那只血红色的恶鬼正无力地倚靠在窗台下面的木制墙裙上,看上去似乎是在不住喘息着,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另外的四个黑影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想,它大概是刚才被我用镇纸掷中后因为我所不知道的原因所以伤了元气,现在正在修养恢复。
我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击败眼前恶鬼的极好机会。我同时也在推测,如果再给它更多的时间,这个恶鬼也许就有机会重新恢复过来。
我看了看左手拿着的菜刀,想想这种东西虽然对人类有着很强的杀伤力,但对手是鬼的话,结果就没有什么把握了。看来只有启用右手中攥着的这三张由黄道士赠送的灵符了。
当时黄道士怎么告诉我灵符的用法来着?好象什么也没说,只是说就这么扔出去就行。“扔……好吧,那我就扔吧!”我右手握着符纸,向那恶鬼比划着,犹豫着是不是应该扔出去。
从再次看到我时,那恶鬼就一直在用狰狞的眼睛盯着我,喉咙中发出呜呜的怪叫声,对我表现出了极大的敌意。但也许是真的遭受重创的缘故,那恶鬼并没有给我象先前那样可怕的感觉和致命的威胁感。只是一副好象不太甘心的模样,象是要和我再斗几个回合。
只是在我亮出了灵符并向它来回比划时,它才突然表现出了一种惊恐万状的情态,似乎是对我手中的东西有极大的忌惮,这也使我更加相信手中的灵符就是这恶鬼的克星。
“快把你手中的灵符扔出去啊!”这时在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悦耳的童声。我这只惊弓之鸟再也受不了如此突然的惊吓,一惊之下我居然将手中的三张灵符一起脱手而出,齐齐向那恶鬼掷去。
三张普通黄色麻纸做成的灵符这时却尽显神奇,灵符在空中自行选择分布在了三个不同的方向上,符纸平铺展开向恶鬼身上帖去,纸上用朱砂写就的字迹闪现出流动的金色光芒,像是带着什么玄妙的法力。
望着灵符向自己靠近,恶鬼显然更加的恐惧了,但他却好象被定在原地了一样,并不选择逃命。只是尽量把身体蜷缩起来,血红色的眼睛里闪现着恐惧的光芒,同时喉咙里发出了绝望而悲哀的嘶鸣。它象是很清楚自己的末日就要到了。
三张符纸很快就飞到了恶鬼身旁不足一尺远的地方,这时灵符在突然间加速到肉眼难以看清的程度,只见三道金光闪过,几乎是在同时帖到了恶鬼的身上。然后就听见滋滋的声音与恶鬼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不绝于耳。随后,一个火球腾空而起,轰的一声,在眨眼间便把恶鬼和灵符都烧成了灰烬,化作了空中的一点尘埃。
噩梦终于被消灭了!那火灵符果然是有灭鬼的效果,这时我的心才彻底的放了下来。
“啧啧,降三张初级九品的火灵符去除如此等级卑下的小鬼是不是显得太过奢侈了?”
谁在说话?”我循声望去,这才看到了这位出言“不逊”的不速之客——老实说,比起已经化作尘埃的恶鬼和黑影,眼前这个生物似乎更加的特别和怪异。圆滚滚的身躯,短小的四肢,细长的尾巴,三角锥状的头颅,尖尖的小耳朵还有那对惹眼的大门牙,怎么看都象是只最不受人类欢迎的啮齿类动物,名列四害之首的老鼠。
但是先别忙着下结论,这只看上去很象是老鼠的生物的躯干两侧肋下怎么会生出一对皮质的翅膀呢?从这点上看来,这个奇怪的生物倒更应该称为蝙蝠才对。难道是在动物世界中曾经介绍过的飞鼠么?很象,但似乎又不是,因为飞鼠的皮毛是灰黑色的,而眼前这只生物的皮毛则是大松鼠般亮眼的火红色,而且皮毛摸上去十分光滑。
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刚才那几句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好象也正是从这只奇怪的生物口中蹦出来的,以我所知,自然界是决计不会有这样的生物的。现在只有一个可能了,就是眼前这个看上去怪异又可爱的生物也与刚才的恶鬼一样,是不属于人世间的来历不明的怪物。
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如提琴的琴弦一样再次绷紧,我把还握在左手的菜刀交到了右手然后又重新交回左手,满脸戒备地盯着眼前这只怪物,生怕它突然间会有什么异动。
“咯咯咯咯……”一阵婴儿般地古怪笑声从怪物口中发出。不知怎的,直觉好象告诉我,这只怪物虽然奇怪,但并不象那恶鬼一样,是能威胁到我生命的家伙。不过,我还是无法不对它保持着高度的戒心,因为几个小时前发生的噩梦对于我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
“谢谢你出手襄助,姑娘。你杀死了这几天来一直对我穷追不舍的一只夺精鬼。”果然,这个怪物开口说话了,还是倍儿标准的普通话。
不过更让我吃惊的是话的内容:“襄助?我帮了你什么忙啊?夺精鬼又是个什么东西?最重要的,你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
“姑娘请稍安。且容我慢慢道来。“(听着这台词,怎么着也象是刚从古装剧里放出来的酸秀才的开场白,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由一只似鼠非鼠的怪物口中说出,真让人感觉到万分的诡异。)
大概,从我倒霉地看到了那部非同寻常的《西游记》开始,我就步步陷入了一个恐怖荒诞的噩梦中不能自拔了。
眼前的这只怪物显然没有注意到我精神的恍惚。因为它已经开始了它堪与唐僧媲美的自我介绍了:“夺精鬼就是刚才姑娘用火灵符烧死的那只血红色的恶鬼,这是一种在幽明里相当低等的鬼物,只能役使比它更低等的四只叫魑魅魍魉的怪物。
魑魅魍魉在5000年前也曾经是一种威力巨大的鬼怪,是魔神蚩尤的部属,只是在阪泉之野的那场大战中被黄帝用神兵打散了魂魄,成为了游历于天地间的低等鬼魂能量,现在所谓的魑魅魍魉不过是由阴气和怨念凝聚而成的魅影罢了,它们没有自己独立的意识,只能听从夺精鬼的役使而行动,一旦夺精鬼死亡,它们也就自然形销影散不复存在了。
在幽明中与夺精鬼并列的是勾魂鬼和拘魄鬼,他们三者分别能将生人体内的精、魂、魄吸出,一旦这三样东西被吸出人的肉身,这个人也就死亡了。是以勾魂、拘魄、夺精三鬼常常一起被鬼卒所役使,用来勾销生死薄上阳寿将尽者的性命。
当然,这只是一般鬼卒才使用的办法,而在幽明中修行高深的那些鬼仙,如无常、判官、牛头、马面等是根本用不着如此不入流的手段的,他们大都法力高深且炼有仙兵,意念一转就能取人性命。”
我似懂非懂地慢慢点了点头,说实话,要不是读过《西游记》、《列仙传》,有一定的“基础”,对于这个怪物的一番长篇大论我是根本听不懂的。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夺精鬼为什么又偏偏找上我了呢?照你说,它不是一般都该跟其它的两个什么鬼待在一起的么?”
“姑娘有所不知,这夺精鬼与勾魂、拘魄两鬼虽然形同焦孟,但也并非是时刻不离。有些夺精鬼甚至没有鬼卒役使,会独自漂移去寻找食物。夺精鬼以吸食****精血为生,而低等的灵兽和人类濒死时散发出的阳气都是它理想的食物。 就比如我,就是一只天界里最低等的灵兽之一,我的类属应该算是一只鼯鼠。”
鼯鼠?我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对了,是《荀子•;劝学第一》里的句子:“腾蛇无足而飞,鼯鼠五技而穷。”我原本以为鼯鼠这种被人讥笑为会而不精的生物和腾蛇(传说中一种会飞的蛇)一样,都是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生物,没想到今天居然有幸见到了一只。
“哦!原来你就是传说中能飞而不能过屋、能援而不能穷木、能游而不能渡谷、能穴而不能掩身、能走而不能先人的鼯鼠啊!”
这只叫鼯鼠的生物显然十分惊讶:“想不到我们鼯鼠之类已禁足尘世两千余年,居然还有人知道我们的名字。的确,我就是那传说中不成材的鼯鼠族类中的一员,我族因无一技之长,在天界常常受到其他灵兽的耻笑,所以我才在一气之下流落人间,不想因为身为灵兽,又被夺精鬼觊觎,怎奈我从未学过什么有用的法术,好几次差点就要成为那夺精鬼的盘中餐,幸蒙姑娘搭救,姑娘大恩,区区粉身碎骨恐也无以为报。”
“咳……咳,你们灵兽还真是通灵之物,言谈举止这么得体啊!”这些酸的掉牙的东西听在耳朵里实在是痛苦极了,说不得,只好打断一下这只“酸鼠”了。我从没想到,一只区区鼠辈也能酸到这个地步。
“姑娘过奖了!想区区在天界时,曾在长沙贾真人那里住过五百年之久,区区的主人贾真人才真是才高八斗学富四海呢,区区不过是耳濡目染偶有小得而已。”
“等等,你说的长沙贾真人,该不会就是曾任长沙王太傅的贾谊贾长沙吧?”
“正是。”
难怪,原来是贾长沙先生家里的鼠辈跑出来了,“贾生才调更无伦”,《过秦论》的作者贾谊自然是一个名动天下的大儒,再看他因为自己的学生长沙王不听自己的教导便忧心忡忡,以至于因教不好学生的自责而早早夭折来看,这贾生的确极有可能是这样一个婆婆妈妈诲人不倦的酸丁。这也算是有其主必有其鼠罢?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会之后,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么……你说的那个什么夺精鬼不是几天来一直在追杀你么?我为什么会突然间成为了它的目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