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凌有刹车的意思,高小丽就有点慌神,便抢过话茬说,喝酒如同工作,必须做到有分有合,统分结合才行。这是任务酒,还没自由行动呢!让各位喝不足,作为东道主,我心里实在不安。尤其是张县长,我还没单独敬杯酒呢!
张子虎刚才还盘算着如何教训一下高小丽,这回却打了退堂鼓,便打着酒嗝说,高部长不要客气,这次免了,下次聚会时补上。
高小丽便一语双关地说,张县长分明在看我的热闹,宣传部穷得连锅都快揭不开了,哪来的钱请客?
张子虎说,高部长不必担心,下次由我请客。这样行吗?
江凌见高小丽抓住张子虎不松手,不用费脑筋思考,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儿。她早听说过这样的顺口溜,叫做: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高部长打电话;磨也行,推也行,就怕宣传部把客请。意思是,宣传部常年搞活动,不是到企业搞赞助,就是找书记、县长要钱。当时挺烦人的,可想一想他们的确不容易。钱又没装到自己的腰包里,还不是为了扩大县里的知名度,为县里的发展营造良好的文化空间?高小丽心里有话,不便明说,便只好在“酒”字上做文章。这时江凌就有意启发高小丽,说不管谁拿钱,今晚上我们反正是喝的你的酒,吃哪家饭归哪家管,只要身不离桌,在座的各位就得听你的。当着大家的面,也算是现场办公会,有何事赶快提出来。今天不讲,待过了日子,我们可就翻脸不认人了。
高小丽听出江凌的话中之意,借着酒劲儿,便直来直地表述了自己的想法。
江凌就立时接过话来,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我们是铁路上的巡警,各管一段。张县长手握财政大权,今晚又喝了你的酒,你直接跟他要啊!
张子虎知道江凌和高小丽早已共同做熟了这锅饭,不论做的何饭,就是锅臭狗屎,不管你是否乐意,都得勉强吃进肚里。他再次感觉到权力的重要性。于是便顺水推舟,说精神文明很重要,经济发展离不了,高部长组织活动,江书记也已明确表态,他怎敢拖延和怠慢?为了保证演出成功,县财政再紧张,他也得想法尽快让资金按时到位。说到这里,又特别提出,高小丽必须答应他一个条件。
高小丽早有防备,便直言问道,不知张县长要什么条件?
张子虎捏一把眼前的酒杯,咧嘴笑道,明人不用细说,两个字嘛:喝酒!
高小丽便慷慨应道,为了张县长高兴,也是为了报答张县长的支持,怎么喝都行,今晚我一定奉陪到底!
张子虎晃了下脑袋说,高部长好聪明啊!掏我的腰包,填你的囊袋,还让我陪你喝酒,好事都成了你的?
高小丽便明知故问,张县长让我怎么喝?
张子虎笑道,你出肚子我拿钱,公平合理,互不拖欠。
高小丽这才看出张子虎的真正动机来。见自己也喝多了,分明是借机报他的一剑之仇。但她毫不气馁。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为了达到目的,就是喝趴下了也值。高小丽随后问道,张县长,你要让我怎么喝?
张子虎笑道,前有车后有辙,我在乡镇跟县长要钱时也是这个样儿,喝一杯给十万。明白账,不动脑筋。
高小丽说,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可要算数!
张子虎便拍着胸脯说,当然算数,变卦的不是男人!
高小丽毫不犹豫,随后让服务员一连满了三杯酒,一口一杯,眨眼间,三杯酒便灌进了肚里。
包括江凌在内,在座的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吃了一口菜,高小丽又喊服务员继续满酒。
这时,张子虎却慌了神,伸手抓住服务员手里的酒瓶,大声嚷道,我的姑奶奶,张某人这回算服了你!这样的活动我心中有数,本来二十万就绰绰有余,没料到让你一下子挖了我三十万。不念哪家经,不知哪家难,一杯酒换十万元,你再喝下去,就是砸锅卖铁,我也没处给你讨换了!
高小丽得理不让人,便得意地说,我知道县财政吃紧,看全县人民的面子,暂且饶了你。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张子虎问道,什么条件?只要你不再喝了,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高小丽就说,时间紧迫,任务繁重,明天你就得让财政局将资金拨过去。
张子虎只好慷慨应道,没问题,明天一定办了。
这时,不知哪位带头,也不知为谁喝彩,酒桌上竟响起一阵热烈的鼓掌声。
见时间不早了,也担心出事,江凌便示意服务员上饭。
饭毕,人们便陆续离去。
上车时,江凌忽然发觉高小丽和孙红梅还没有出来,因放心不下,便又返回去找人。岂知餐厅内空空如也。正纳闷间,隔壁的卫生间里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就猜测两人可能在里面解手。
推门进去,果然都在卫生间内,而且两人还拉拉扯扯的。高小丽吵闹不休,孙红梅便极力劝解。走近一看,才知道孙红梅正在帮高小丽解腰带。高小丽这回喝得太多,竟然连腰带都解不开了。但又不太像,看高小丽的状态,并没有喝到那样的程度。江凌就问孙红梅,高部长要干什么?
孙红梅说,刚才你出了餐厅,没有看到后面的情景。高部长差点跟张县长吵起来呢!
江凌问道,吃饭时还好好的,怎么就吵了起来?
孙红梅说,是由张县长的一句醉话引起来的。当时张县长在我们后面,到了门口时,他显然故意找事,先是吵嚷,随后就骂了起来,说河东县的男人都他妈已经死绝,没站着尿尿的了!天老爷瞎了眼睛,为何让河东县变成了女人的天下?高部长不干了,就停下来质问张县长,让他说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张县长心虚胆怯,没敢回答,紧走几步就溜了出去。高部长却非常生气,怎么相劝,她都不走了。看她有解手的意思,又怕她出事,我才紧跟了过来。
江凌一听也非常生气,便低声道,这个张子虎真不像话,什么素质啊?过了这段时间,非跟他说个来龙去脉不可!
这时,腰带解开了,可高小丽仍提着裤子,站在那儿没有实际行动。
见高小丽站立不稳,口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什么,孙红梅担心她滑倒在地上,就过去将她扶住,并且送到便坑跟前才松开手。
岂知高小丽并没有蹲下来的意思,而是叉开她的双腿,做出要干点儿什么事的样子,还打了个手势,让孙红梅离她远一点儿。
孙红梅以为高小丽不好意思,只好退了回来。
只听高小丽用力憋了一口气,紧接着就听到一阵“哗哗”的淌水声。孙红梅以为水龙头漏水,就没有在意。当淌到她的脚下时,孙红梅才感觉不大对头。凑近一看,哪里是水龙头漏水,地上的水分明是从高小丽裤裆里淌出来的。伸手摸了一把,高小丽的两条裤腿都被尿液浸透了。
孙红梅有点慌张,就大声埋怨道,高部长,你是怎么搞得?又不是小孩子,喝得再多,也不能站着尿尿啊!
见高小丽尿了裤子,江凌也立即凑到跟前,问她是怎么弄的,为何能这个样儿呢?担心高小丽还没有尿完,就问她还想不想尿,如果想尿的话,赶快褪下裤子蹲下来。接着拉下脸来说,你真是个高小丽啊!别说还没有喝多,就是喝醉了也不能丢丑。你又不是男人,怎可站着尿尿?幸亏是在晚上,也庆幸卫生间里没有外人,如果让人瞧见,将你的洋相传播出去,又年关将近,人们嚼舌头正好有了好素材,你还不成了咱河东县,乃至全市和全省的头号新闻啊!
高小丽似乎清醒了许多,两手提着裤子,依然不服气地说,怎叫新闻?这叫做志气!咱们女人,也得长点儿志气才行!新社会新时代,又正值改革开放,男人能干成的事儿,咱女人会干得更加出色!站着尿尿又不是男人的专利,咱女人就不能站着尿尿啊?别说喝了酒激动,就是不喝酒时,我也要站着尿尿!老祖宗偏心眼儿,这个不合理的规定,以后非给他改过来不可!
高小丽说完,江凌和孙红梅都乐得哈哈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江凌怎么想都感觉不对劲儿,便立时变了态度,严肃地批评道,高小丽,亏你还是个领导干部!张县长是大男子主义,说话难听,出口骂人,那是他的水平问题。抵制大男子主义,争取妇女权力,树立女性威信,方式多种多样,怎可用这样的办法来对付他?比方说,抢抓机遇,团结一心,用女性的聪明睿智去创造一流的工作业绩,这才是反击那些恶言秽语的最锐利的武器。我的话说过头了,请高部长不要见怪!
孙红梅随后说,江书记说得好,就应该这个样儿!
高小丽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做法的确欠妥,便低声道,还真是这个理儿。以牙还牙,感情用事,岂不成了小孩子?虚心接受江书记批评,凡事要多动脑筋,以后再也不干这样的愚蠢事了!
危难之地,不可多留。今晚的情景,绝不能让第四者知道。江凌忽然想起车里有一条刚买的裤子,便让孙红梅迅速取来,帮着高小丽换下被尿湿的裤子。而且还嘱托孙红梅,要她亲自将高小丽送回宿舍。
上车之前,江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悄声问孙红梅,班子考察铺开了没有?
孙红梅说按照书记的交代,他们迅速行动,今天下午就进入了角色。作为工作的突破口,也是考察的试点单位,他们选择的部门是政府办公室。
江凌问情况怎么样,孙红梅说算不上复杂多端,但也不似想象的那么简单。具体情况在这里不好讲,明天见面后再作具体汇报。
说完,孙红梅便扶着高小丽上了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