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不久，在刘德明的极力推荐下，赵玉山没费吹灰之力，便担任了县政府办公室主任一职。尽管惹恼了胡长林，可事后由于张子虎的极力调解，胡长林也没怎么着赵玉山。
通过此事，赵玉山愈发感觉自己渐渐成熟起来。当然，没有张子虎的启发与教导，也就没有他赵玉山的今天。所以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忍心背叛称得上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张子虎。
赵玉山来到办公楼上，除了秘书科的值班人员，还没有过来上班的。可路过张子虎办公室时，见房门虚掩着，便意识到还是迟到了一步。去自己的办公室带上有关材料，便急忙去了张子虎办公室。
张子虎正襟危坐，一副很焦急的样子。赵玉山推门进来，还没有坐稳，张子虎就急不可耐地询问昨天下午的考察情况。
赵玉山回答道，没出现问题。总的说，还算平平稳稳。
张子虎两眼紧盯着赵玉山，嗓门高高地说，没出现问题就算平平稳稳？那么，如何才算惊涛骇浪？要等到风浪扯了帆，掀了船再说啊！接着又压低话音，问赵玉山，这次班子考察，考察组成员是以组织部为主，总共划分了五个考察组，来办公室考察的，是哪一个考察组？
赵玉山说，昨天过来的那四个人，是清一色的组织部人员，由组织部长孙红梅带队。分管干部工作的副部长牛大海也一块过来了。看样儿，这个考察组力量最强大。可能对办公室特别重视，孙红梅才亲自带队考察。
张子虎下意识地抬起右臂，轻轻拍了一下桌子，皱着眉头批评道，赵主任呀，不是我批评你，你真的是一阵聪明一阵糊涂呢！我跟你说过不只一次，说起来什么都明白，其实你什么都不懂得，还是原来那个猪脑袋，就像不开窍的枣木疙瘩一样儿。你认真思考过没有，孙红梅是县委常委，是组织部长，主管全县的班子和干部任用工作，“两会”在即，又肩负着大会组织工作的繁重任务，在这万事缠身的重要时刻，一般情况下应该蹲在家里坐镇指挥，协调掌握各考察组的工作情况，根本就没有闲心和精力靠在一个单位。她亲自过来参加考察，分明是目的不纯。你也从乡镇走过一遭儿，什么事儿看不明白？与其他工作一样，只有对最不放心的地方，才会组织精干力量进行重点突破。细心分析，县里这么多的部委办局，他们竟然拿政府办公室作为试点单位，又是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进行突然袭击，出于什么目的，还不就昭然若揭了？其用心何在，连三岁的小孩也能看得出来。这次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来他们早有预谋，正酝酿着给县政府办公室动大手术呢！
赵玉山叹口气说，张县长，我也看出他们来头不对，分明是剑有所指。再具体一点儿，还不是对着……如何应对局面，张县长还得多作指示。
张子虎却避开刚才的话题，转而问道，昨天下午的考察，他们采取了何种方式？
赵玉山皱紧眉头，愣怔片刻说，按照以往的程序，以及一般的工作方式，本来应该先召开全体人员进行动员部署，然后进行公开的民主评议，从而推荐出提拔对象和后备干部，最后阶段才是个别谈话，征求群众意见。你知道，所推荐的提拔对象也是内定好了的，不过走一下过场而已。然而，这次考察却将程序颠倒了过来。考察组来到办公室后，就像鬼子进村一样，弄得沸沸扬扬，人心不安。尤其是组织部长孙红梅，凶神恶煞，趾高气扬，目中无人，恨不得要将办公室一口吞了似的。他们哪像组织部考察班子，比作公安局调查案子倒差不离儿！过来后，也没征求我的意见，就要过办公室人员花名册，不分重点地进行个别谈话。这倒没什么，个别谈话是必走的一道程序，只是个顺序问题。问题是，他们完全打乱了以往考察时的规律。以前考察，在个别谈话时，其对象皆是办公室提供人员名单。这次却改变了方式，他们根据花名册上的人员名单，随意点名谈话，一下午时间就谈了三十多人，直到快下班了才匆匆结束。不知是巧合，还是他们早有预谋，谈话对象多是工作上爱挑刺的、平时不听话的、对单位有意见的、还有五六名经常与领导对着干的。他们找这些人个别谈话，怎能谈出个好结果来？当时我就想跟你通气，因不知谈话结果如何，你又正在参加会议，也怕给你添麻烦，才没及时跟你电话联系。
张子虎又轻拍了一下桌面，愤愤地说，如此一来，情况就更加复杂了！这个孙红梅也太不像话了，其手段比高小丽还要毒辣！张子虎两颊赤红，气愤得呼呼只喘粗气，稍稍平静之后，才询问赵玉山，他们都谈了些什么内容？他们真正的目的是……
赵玉山回答道，这事儿不好打听。何况被谈话者多是些刺头儿。怕给人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我才没有探听消息。倒是有人主动汇报情况，说考察组的主要矛头都集中在了办公室副主任贾洪生的身上。
张子虎一听，心里禁不住咯噔了一下。
他心里自是有数，这次班子调整，政府办公室最关键的人物便是贾洪生。赵玉山是政府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其主要职责是协调部门和乡镇关系，严格地说，办公室内部的日常事务大都由贾洪生来承担。正常工作没说的，最能体现业绩和特色的，是那些不为人知，也不能让人知道的事儿，或者说“集体隐私”。张子虎分管办公室工作，不论是个人还是政府出面办理的诸多事宜，在多数情况下，张子虎都是撇开赵玉山，直接让贾洪生办理。很多不便公开的事项，贾洪生不仅了解全部内幕，而且每次也办得非常圆满，的确让张子虎挑不出半点儿毛病。这个人精明透顶，办事利索，滴水不漏，不像赵玉山那样头脑单纯，干事毛躁，不计后果，许多干过的事情，得跟在后面给他擦屁股。论综合素质，三个赵玉山捆起来，也比不上一个贾洪生。就有人将贾洪生比作“贾府”里的大管家，只是办公室是政府的工作部门，不是人们想象中的红楼贾府而已。
所以，在江凌来河东县之前，张子虎就早有打算，将赵玉山推进班子之后，便让贾洪生来弥补这个空缺。考虑到该位置的重要性，又有好几名乡镇党委书记和局长正在觊觎这个位子，从慎重起见，为了争取主动，张子虎早就撕破面皮，让胡长林找刘德明进行了交涉。尽管没有多大的把握性，可作为重点提拔对象，通过正常的组织手续，已报县委组织部储备了起来。
张子虎说，既然如此，你必须想办法抓紧挽回局面来。
赵玉山却为难地说，事到如今，我又有什么好法？你是县里的领导，关键时刻又有思路，有主见，我听你的，你说怎么着我就怎么着。
张子虎就更不耐烦了，瞪了赵玉山一眼说，你是政府的秘书长，是办公室主任，这些问题还不是你分内的事儿？下一步……连这点办法都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大作为？这就是政治，政治压倒一切啊！一个搞政治的人，必须有政治头脑才行。所谓遇惊不乱，翻云覆雨，运筹于帷幄之中，还不就是这个理儿？
赵玉山愣了半天，怎么也弄不明白张子虎的话中之意，便不解地问道，张县长，这些年来，你给我的教育颇深，不管到了何时，在关键时刻我都听你的。只要能扭转眼前的被动局面，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心甘情愿！
张子虎这才平静下来，便转过话题问道，按照他们安排的考察程序，已经到了哪个步骤？今天上午要干什么呢？
赵玉山说，如果没特殊情况，应该是民主推荐了吧。
张子虎略一思索说，那还不是老生常谈？其实用不着别人开导，你心里自然明白。这些程序都是搞形式，走过场，设骗局，是糊弄人的鬼把戏。但是，也容不得掉以轻心，毕竟是干部任用中必走的一个民主程序。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为了使得票数相对集中，在推荐后备干部时，必须有统一的口径，哪个单位不是采取这样的办法？所谓掩耳盗铃，还不就是这个道理？只要让贾洪生得票超过半数，别说孙红梅无可奈何，就是提交常委会讨论，也没有多大的问题。
赵玉山心里明白，张子虎的意思，就是让他利用各方面关系，不管采取什么方式，在进行民主推荐时，绝不能在贾洪生身上出现丝毫的纰漏。因麻痹大意，事前却没有思想准备。这时，赵玉山只好应付着说，一定按照张县长的交代去办。
然而为时已晚。已到了上班的时间，赵玉山不免慌乱起来，心想自己就是有孙猴子的分身术，也已经来不及了。
刚要对张子虎诉苦，他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接通后一听，原来是组织部打来的电话，说上班后孙部长有点儿急事，过一会才能过去，让赵玉山耐心等待着。赵玉山就含糊着问，按照考察程序，今天上午怎么安排着，办公室提前做些什么样的准备工作？对方就回答说，什么都不用准备，只要下好通知，过去后将全体人员召集起来就可以了。今天上午只有一项内容，那便是民主推荐下一步需要进班子的后备干部。说完，电话就立时挂了。放下电话，赵玉山为之惊喜万分，心想，真乃天助我也！
告别了张子虎，赵玉山便匆匆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赵玉山离开之后，张子虎忽然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贾洪生即使能够闯过民主推荐这一关，到了孙红梅那里，也难说能否被推上去。这就是权力。权力真让人可怕。没有权力将一事无成。所以人们才不惜任何手段与代价去攫取权力。可眼前已没有好法，也只好顺其自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