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楠分到车间后不久,就要过年了。
蓝光因为订单多,机器不能停,所以过年都不放假。不过每条拉都会有两个请假的名额,但是得提前三个月申请。请不到假的员工,又实在想回家过年,就只好辞职不干了。这时候招的新员工就是为了补那些请假和辞职的缺的。
腊月二十九那天早上,李楠下班吃过早饭就回宿舍。
李楠的姐姐李玉已经在宿舍等着她,给她200块钱,并告诉她自己一会就坐车回家过年,让她在这好好干,不要想家,等过完年来的时候,给她带粽子。
李楠知道自己刚来,不可能请假,也就没有太多的念想,而且她也不想在家过年。
只跟李玉说让她路上注意安全,不用管她。
大年初一早上,李楠下班后照例在饭堂要了一份6毛钱的炒米饭,并用春节加菜票要了一个鸡腿。
由于家里经济困难,李楠在吃穿方面都特别省,通常早上要一份6毛钱的炒米饭,晚上要一份6毛钱的汤米粉,中餐是厂里发的夜宵票,一个月下来,就吃了36块钱,导致体重急剧下降,瘦得跟猴子似的。
即便如此,李楠也不敢乱花一分钱,她想把家里的欠债还清了,再也不想在年三十晚上还有人来要债了,她想凭自己的能力供弟弟妹妹读书,不想他们的命运跟自己一样,不想他们再因为交不起学费而被老师瞧不起。想起自己曾经因为交不齐学费,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赶回家,当时外面下着雨,自己跌跌撞撞一路跑回家,到家的时候,全身都湿透了,高烧了几天才退,心里真的不想上学了,但姐姐说在外面没有文化,就只能在流水线上干,而且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工资还没有别人多,希望她能把姐姐的那份书也念了。为了姐姐的希望,自己强迫自己去上学。但是因为家里穷,即便自己每次考试都在年级前十名,还是不受老师待见。
有时候,真的很恨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上天为什么要如此的不公平?
回到宿舍,洗完澡,正准备睡觉,厂里派来了春节慰问团,给不回家的员工发糖,发苹果,跟她们说厂里有文艺晚会,有猜谜语,有用筷子从水里夹玻璃珠,有踩气球等春节节目,图书室、乒乓球室、台球室、卡拉OK厅、电视房全天开放。
一听之下,李楠才知道原来厂里有这么多好玩的地方,自己平时竟然傻乎乎就只知道睡觉了。
正想叫同宿舍的王子英她们一起去玩,结果王子英要去找她同学玩,周建华找她老乡,崔雨梅的爸爸妈妈也有东莞,自然去找她爸妈一起过年了。
宿舍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整个宿舍就只剩下李楠一个人。
看着空荡荡的宿舍,李楠睡意全无。
但自己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认识的老乡,在这里就只跟王子英、周建华和崔雨梅还比较熟悉,可她们都各有去处,这个年,注定是要一个人过了。
李楠先是在厂里参加猜谜语,用筷子从水里夹玻璃珠,踩气球的项目,得到了不少奖品。
那些活动都结束后,又不想回去面对那个空荡荡的宿舍,李楠拿着仅有的200块钱去逛街,打算奢侈放纵一次。
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听着从店里飘出来的时下最流行的歌曲,黯然泪下,以至于多年后,听到当时在大街上听过的歌曲,还会忍不住伤心流泪。
李楠一个店挨着一个店逛,看着标签上的价格,默默离开。
有的店里的售货员看她大过年的,穿得那么朴素,连招呼都懒得跟她打,反而是死死地盯着她,一步一步地跟着她走,李楠从那眼神里看出了轻蔑和防备,原来别人怕她偷东西了。心里大受打击,再也没有了逛街的兴趣,匆匆地离开。
回到宿舍,舍友们还没有回来,李楠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蚊帐发呆,不知道要干什么,可以干什么,泪,不知何时已把枕巾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