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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风雪弥漫新保安,张家口塞外逃亡(一)

一个旅要拦住两个机械化师的去路,笑话!

“他妈的,瞎了眼,老子是自己人!”不少人在汽车上朝着天上大叫大嚷。

“我郭某人绝不会撇下任何一个弟兄,保证你们安全返回北平!”

“收容”二字使郭景云感到莫大的侮辱。

新保安城的轮廓都看到了,却不见35军的一兵一卒。

安春山一听就发起火来,大骂道:“都是些饭桶!怎么连个情况都搞不清。”

一定要夺回火车站,要不惜任何代价。

突然,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天际划过。

郭景云产生了一种不祥之兆。他再次致电总部要飞机,要弹药。

郭景云盛怒不离保安城,安春山援军咫尺成天涯

沣河畔,新保安颤抖在凛冽的寒冬里。

风卷着雪花,狂暴地扫荡着山野、街道,摇撼着古老的树干。

大雪封住了新保安,傅作义的35军为风雪所阻挡。

军长郭景云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满天飞舞的雪花,不禁叹气道:“要是在张家口不蘑菇那么大半天,路上行动再快些,早就通过这是非之地了。”

他清楚地记得,12月6日午后,部队从张家口到宣化一路上还是很顺当的,但刚出宣化城就遇到了麻烦,不是道路被破坏,就是共军阻击,弄得威风凛凛的“王牌军”没了模样,只好走走停停。

在新保安以西鸡鸣驿一带,受到共军的猛烈阻击,据说当面是解放军华北第2兵团的第12旅。

一个旅要拦住两个机械化师的去路,笑话!

“让先头部队把共军撵走,工兵修路。”郭景云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便靠在车座上闭目养起神来。

过了好一阵子,枪、炮声依然断断续续。这一带的共军仿佛特别多,而且打法也变了,不是打不赢就走,而是硬拼。先头部队冲击多次,也没收到效果。增援部队上去了,略有进展,但此时已近黄昏。郭景云一气之下,命令:“宿营。”

军部驻鸡鸣驿,101师驻鸡鸣驿附近,267师驻下花园附近。

深夜,参谋长田士吉收到总部命令他们迅速返回北平的急电。同时,接到几个来自部队的报告:鸡鸣驿四周发现共军调动频繁;鸡鸣驿至新保安的公路两侧,有很多共军在构筑工事;下花园方面也有共军构筑工事……

田士吉拿着电报,急忙叫醒了酣睡的郭景云。

“军座,形势确乎有点不对头。”田士吉把总部来电和知道的情况报告了郭景云之后说。郭景云没有惊疑,很镇静地说:“没有共军大部队敢找我们决战,小股共军的袭扰,不要大惊小怪。叫兄弟们好好休息,明早以267师为前卫,来个拂晓攻击,一下子就可冲过去。其余部队在明早八时前准备完毕,待命出发。”说完,他倒在床上又睡去了,脸上浮现着轻松的笑意。

天刚蒙蒙亮,田士吉又来了。神色不安地把一份总部加急电报递给郭景云:“军座,东北共军入关了。”

“什么?”郭景云接过电报,只见电报上写着:“林彪一部进关后向该方面移动,希望迅速击破当面之敌,赶回北平。”

不祥的预兆蓦然闯进郭景云的脑海,使他感到形势不妙,必须赶紧走,但不安的情绪在他的身上只停留了瞬间,出口的话也寡淡了许多:“按原计划行动。”

一切都按郭景云的命令办。

12月7日六时,267师首先出发了。汽车一辆接一辆,在公路上拉得很长,形成了一条长龙。

当车队快到西八里的时候,前面就响起了一阵阵枪声,并夹杂着炮弹、手榴弹爆炸声,显然是267师与共军交上了火。战斗从七时一直持续到十时多,枪炮声依然很紧。

郭景云开始不在乎,后来有点沉不住气了,多次打电话询问情况,267师师长温汉民老是回答说:“正在激战中。”

等到中午时分,郭景云见路还没有打开,便非常急躁地对参谋长田士吉说:“你马上用报话机向总部报告情况,要求飞机助战。我去前方看看。”说完,他便带几个参谋走了。

14时许,西八里的枪炮声又紧了一阵子,无疑是因为郭景云在那里督战。这时,前来助战的飞机也飞临战场上空。在国民党军的集团式冲击下,解放军且战且退。

267师攻下西八里后,郭景云的大队人马向新保安进击。在后跟进的101师,在师长冯梓的指挥下,一边抗击着从下花园方向追来的和由涿鹿县渡过大洋河北进的解放军,一边向新保安疾进。

共军后追前堵,就够郭景云应付的,没想到盼来助战的飞机又乱弹琴,使郭景云极为恼火。

公路上,35军的汽车、炮兵向新保安前进,坐在车上的官兵们都盼着早点进城,望着天上的数架飞机,犹如落水者看见了救生船。谁知,这些飞机偏偏不在共军的头顶上飞却缠住车队不放,盘旋扫射,投手雷,扔炸弹,撒传单……

“他妈的,瞎了眼,老子是自己人!”不少人在汽车上朝着天上大叫大嚷。

飞机继续在35军头上打转转,一架飞机还向车队俯冲扫射,905号的字样都看得一清二楚。官兵们只好下车找地方躲避,气得骂道:“没有飞机投弹,我们只要注意前方就行了,有了飞机还要躲炸弹,真是岂有此理!”

“赶快用地空联络布板联系!”一位指挥官突然嚷道。

“赶快用地空联络布板联系!”一位指挥官突然嚷道。

很快,多块布板放在了显眼的地方。

很快,多块布板放在了显眼的地方。

无效,一批人倒在了血泊中,几辆汽车中弹起火。

爬在地上的好多人,仰着头大骂:“操你奶奶的!”“你他妈的是汉奸!”

有人把此事报告给了郭景云。

军长拍案骂道:“混蛋!飞机上也有共军啦,这仗怎么打?!”

就在几天前,35军在张家口外围与共军作战时,前来助战的飞机也轰炸了郭景云的部队,曾把101师一位姓白的营长炸死。这位白营长是郭景云当团长时的老连长,使郭景云又气又痛。

飞机在35军头上折腾够了,精疲力竭地飞走后,天已是黄昏时候了。从下花园到新保安仅有30余里的路程,鸡鸣驿到新保安也只有20里远,可是全部机械化的35军却整整地闹腾了一天。18时,35军的近400辆汽车总算都开进了新保安的城中。

当时,副军长王雷震向郭景云建议:最好连夜赶回北平,用不了两小时就可与怀来的104军会合。

郭景云一向刚愎自用,根本不把共军放在眼里,便不以为然地说:“咱们折腾了一天,兄弟们都很疲劳了。前面的情况不明,夜间行军受损失要比白天大,今晚就在城中宿营。”

夜里,不时有电话或参谋向郭景云报告:共军大部队向新保安一带移动;共军在新保安以北山地构筑大量工事;共军占领了新保安以东的沙城、土木堡……

他心一缩,但没有异样表情,总是不慌不忙地说:“知道了。”

郭景云是个明眼人,早就察觉出了身边随从人员的疑虑和不安情绪,为了给大家一点安慰,他说:“你们好好休息,明日赶回北平就是,我保证人人平安无事。”

紧接着,他又特意贬低了一番安春山:“安春山连土木堡这么芝麻大的地方都守不住,给我返平行动添麻烦,真是白吃饭的!”

他很镇静,说话的语调也很平稳,且带有几分瞧不起别人的味道。说归说,其实他比部属们更明白,新保安万万不可久留,在此宿营是出于无奈。

拂晓,35军就开出了新保安城。可没走多远,便遇到了解放军的阻击,战斗异常激烈。郭景云的官兵们急于返回北平,拼死冲击,但解放军更不怕死,凭借工事顽强抗击,寸步不让,结果攻了一天也没有打到东八里,天黑后只得撤回新保安。

第二天一早,郭景云再次率部沿公路攻击,反复冲锋,曾一度突破了解放军东八里的阵地,但马上又被解放军反击了回来,最后仍毫无进展。

郭景云十分恼火,严令部队要杀出一条血路。他亲自在前头督战,炮击、冲锋;请求空军助战,但除了伤亡增多、士气沮丧以外,没有旁的结果。

郭景云恼怒了,没用。他怎么也想不透,估不破,一向抓不着、不战自退的共军,现在竟然敢硬碰硬,死死拦住了“王牌军”的去路。

不行,非要见个高低,他又下了死命令:“要不惜一切代价,在天黑之前拿下东八里!”

这回,郭景云周密组织,决定把两个师都用上,由他亲自指挥炮兵轰击、步兵冲锋,拼死也要冲出包围圈。

可是,攻势刚开始不久,就遭到解放军的强大反击。原来,解放军华北第2兵团的主力部队赶到了新保安,将城池团团包围,水泄不通。

郭景云的愤怒化成了一片可怕的沉默。

他只好在新保安固守待援,处于欲战不能、后退不行的困境。

“固守,坚决守住新保安!”郭景云明白,越是在解放军兵临城下的时候,越要给部属们打气,他召集军官们训话说:

“我们35军是吃钢咽铁养大的,谁也啃不动,吃不掉。我们有跟傅总司令守城的经验,现在守个新保安,算个!”

“再说了,总司令不会不管咱们的,增援大军马上就会来。到时候,来个内外夹击,定会大功告成。我郭某人绝不会撇下任何一个弟兄,保证你们安全返回北平!”

新保安是个小城镇,只有1000多户人家,但它位于长城外的沙城和下花园间公路、铁路交通线上,可以后卫北平,前镇张家口,素以“锁钥重地”著称。据说,明代为防范蒙古族进犯而把这个小镇建成了城堡。12米高的城墙,顶宽6米,表层青砖满砌,内部土层夯实。绕城设有东、西、南三座城门,没有北城门,位于十字街心的钟鼓楼是全城制高点。新保安这一地名,相传是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北平时,慈禧太后逃往西安途中在此住一夜而封赐的。

现在,郭景云和他的35军像一群羊似的被共军围在新保安城里。这是趾高气扬的郭景云没有想到的,也是对35军寄予厚望的傅作义没有想到的。一连几天的攻击都毫无进展,郭景云更是又气又急。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感到一种不祥之兆。

就在郭景云心急火燎的时候,一封电报又火上加油,把他气得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原来,傅作义得知35军被围于新保安后,立即电令16军、104军前去解围,并任命104军军长安春山为西部地区总指挥。可是,电报到了郭景云手上已变了意思,35军的译电员把任命安春山为“西部地区总指挥”译成了“西部收容总指挥”。

“收容”二字使郭景云感到莫大的侮辱。安小个子来收容我郭景云的部队?安春山算老几?35军什么时候狼狈到这种地步?

“丁零……”电话铃声响声。郭景云抓起电话筒,不耐烦地问:“你是哪里?”

“104军,请找郭景云接电话。”对方回答。

一听是104军打来的,郭景云顿时火冒三丈,气汹汹地说:“我就是,你是谁?”

“王宪章。”

是104军的副军长,而不是安春山,郭景云的气头收敛了些。不过,他也是安春山的人,是来收容我郭景云的,所以没客气地问:“安小个子来了没有?”

怎么这样称呼我们的军长?王宪章听后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口头上还是毕恭毕敬地回答说:“安军长没有来,他让我率部前来接贵军出城,他在怀来等着你呢!”

好大的架子。郭景云真想训斥、质问一番,转念一想对方不是安春山,再说王宪章也是好心来救援的。于是,他随便应付了几句。

他们商定两军内外配合,104军攻打沙城,35军出城作战,会师后迅速返平。

一切按计划进行。

104军挺卖力,打了整整一天,却始终不见35军的影儿。其实,郭景云压根就没动,还在新保安城里生闷气。

人家不领这份情,王宪章率部撤下,准备第二天转攻距新保安不足十里的马圈。

王宪章觉得郭麻子在故意欺骗自己,让104军空打一场。他立即要通了安春山的电话,把情况详细作了汇报。

安春山一听,很生气。郭麻子除了骄横以外,没啥本事。想当初,他竟然为装运机械把104军的258师甩在张家口。可现在又不是闹矛盾的时候,作为总指挥,必须顾全大局,不能跟他一般见识。想到这儿,安春山命令报话员:“给我接新保安,找郭景云通话。”

耳机里传来郭景云的声音。安春山接过话筒说:“郭军长,我104军要攻打马圈,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你要果断突围。”

郭景云怎能接受安春山的指挥。他阴阳怪气地说:“总指挥,你的部队迟滞不前,故意看我的笑话。共军阻击顽强,我无能为力,你又不到前线来指挥。”

安春山带着几分不悦说:“傅总司令让我们迅速向北平集结,现在我的部队正在准备行动,你的部队也要全力向东打。”

郭景云冷笑一声,说:“总司令让你来解新保安的围,你的部队就应该打通道路,到新保安城下来接35军,不然,我就不走。”

安春山真想就此甩手不干了,转而一想不把35军解救出来,就无法向总司令交待。他压着火气说:“郭军长,新保安是死地,不能防守,我的部队即便进去了,还得出来打,搞不好你我都出不来。你还是准备出城东来吧。”

郭景云却骂道:“他妈的,你看着办吧!我是不走啦!”

安春山又劝道:“不走不好,新保安不能守。”

见郭景云没说话,他几乎是用央求的口吻说:“老兄,不管你对我有多大意见,也请你出城突围。我在怀来等你。”

郭景云哼了一声,不怀好意地问:“姓安的,你别转弯抹角,你不是收容我35军吗?”安春山感到莫名其妙,以为姓郭的在没事找事,有些激动地说:“这是什么话,请你在患难中不要胡思乱想,不要闹意见。”

安春山还未说完,郭景云就骂了起来:“你他妈的来收容我吧,我是不走了!”

安春山见郭景云仍坚持不出城,而且不讲理,便高声说道:“我的部队来接35军,就只能打到马圈那里。你看着办吧!”

郭景云软硬不吃,破口大骂:“姓安的,看我将来突围回到北平后,和你小子打官司。”“啪”的一声,电话挂上了。

安春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向傅作义报告了郭景云的无动于衷和蛮横无理。傅作义愁容满面,没想到两位军长闹起意气来竟然不顾一切。可他不能没有35军,要不惜任何代价地解救。

他在电话里对安春山说:“春山老弟,你不必计较,大局要紧。现在已没有别的法子了,只有请你亲自到新保安前线去指挥,无论如何也要把郭景云拉出来!”

他的语调异常严肃。

安春山完全理解傅作义的苦心。35军是他的起家军、王牌军,是他的资本、支柱,不管天塌地陷,也要救出35军。但安春山又有自己的心思:应该做的工作都做了,最后部队要向北平集结,而康庄、八达岭、居庸关等地处于东北共军的攻击之下,16军能否守得住还是个问题。

到底去不去新保安前线指挥?他举棋不定。

35军在新保安受阻的消息传到北平,传到傅作义的耳朵里。

傅作义吃惊、担心、着急,生怕35军有闪失。所以,他一连下了四道命令:

――35军不要在新保安停留,迅速东进;

――104军放胆西进,一定要接出35军,然后沿沙(城)丰(台)线返平;

――105军向下花园、鸡鸣驿攻击。以策应35军行动;

――16军在康庄一线阻击东北共军程子华部,以掩护大军行动。

命令下达完了,傅作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只有理不出头绪的思考变得愈发沉重。不过,他希望是一场虚惊。

此时是1948年12月8日。

第二天一早,王克俊急匆匆走进傅作义的办公室,忧心忡忡地说:“出来策应35军的105军,在宣化以西的沙岭子一带受到共军顽强阻击。刚撤回张家口,就被杨成武部包围。”

“另外。”王克俊接着说,“袁朴由康庄来电话,说共军正在积极准备攻城工具,16军处境危险。”

傅作义边踱步边问:“104军有什么进展?”

在一旁的参谋长李世杰回答说:“安军长由怀来打电话,称104军已攻下宋家营,正在打赵家营,准备向马圈攻击前进。”

说着,李世杰把刚刚绘制好的一幅军事态势图摊开,指着图又说:“马圈距新保安不足十里,只要35军能冲出城,两军就能联系上了。”

傅作义皱着眉头说:“告诉春山,形势严重,要给部队下死命令,拿下马圈,一定要把35军接回北平。”

在怀来,安春山接到傅作义的电报后,立即命令副军长王宪章迅速向马圈发起攻击,打开35军东来的通道。他没有到一线去指挥,因为觉得去不去都一样,也许不去可能更好。

上午七时,炮火开始猛烈轰击马圈。

五个团的兵力,在十多架飞机的掩护下,向共军阵地发起轮番攻击。

王宪章指挥104军拼命向西推进,首先攻下赵家营,接着又攻下乔家营,最后攻占马圈及附近的村庄。

新保安城的轮廓都看到了,却不见35军的一兵一卒。

王宪章在马圈焦急得打转转时,忽然想起郭景云昨日在电话里那蛮横的口气,似乎明白了。原来这家伙还在新保安城里赌气,按兵不动是成心的。

于是,王宪章把战斗情况电报安春山。

午后2时,安春山要通了35军的电话,对郭景云说:“我部已攻占马圈,你快听我昨日的劝告,从新保安东南经马圈、宋家营、赵家营、贾家营东来。”

郭景云固执得像头野牛,还在新保安城里拿着架子抖威风呢!“你打不到城门,我郭景云绝不出城!”

安春山决然地说:“如果你部日落前还不突围,我将把104军、16军全部撤回北平。”郭景云就是不出城,安春山、王宪章再着急也白搭。为了解救35军,104军二个师损失重大,仅250师就伤亡6个营长,战斗力已明显减弱,再打也不会收到什么效果。但出于对大局的考虑,安春山决定再等一等。

35军的副军长王雷震、参谋长田士吉等人,得知郭景云再三拒绝安春山的消息,都觉得实在不妥,他们为35军的命运而着急,于是向郭景云建议说:“希望军座三思。我们的处境很危险,应该迅速组织力量配合安春山突围。104军为我们扫除了东去的障碍,我们何不抓住这一良机冲出城去?只要能与104军在马圈会师,就有办法了。”

郭景云目空一切,又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幕僚们的劝告。他说:“安小个子算老几?我郭景云就那么不值钱吗?不出去!就是不出城!”

停顿了一会儿,他又说:“来的如果是自己人,就一定会到新保安城下来解35军的围。”

再劝,只能碰壁。

安春山、王宪章左等右等也不见35军的人影,也没有回音。相反,解放军连续反攻马圈、赵家营、宋家营,104军有点招架不住了。

傅作义来电话要安春山无论如何把郭景云拉出来,安春山抱怨地说:“从马圈到新保安,一目可望,中间没有任何障碍。总司令命令他,他都不出来,我有什么办法拉他出来!”

傅作义还没回话,安春山又问:“我们是否向北平集中,还是就在这里会战?在这个绝地上会战,既没把握,而且没有准备。究竟怎么办?”

傅作义是让安春山解救郭景云的,安春山没有救出人,反倒责怪起了总司令。傅作义无话可说,最后只好没精打采地说了句:“你看着办吧!”

安春山心想,事情要坏了,总司令的决心已经动摇,而郭景云又不听劝,处境十分被动。但是,他还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要通了郭景云的电话,郑重地说:“错过了今天这个机会,你是不可能再出来了。”

由于电台受到了干扰,耳机里传来郭景云含混不清的语音,但中心意思还是不出新保安城。

就在这时候,安春山接到了16军军长袁朴从康庄发来的电报:由延庆南下的东北共军程子华部,正向康庄城步步紧逼,将会有一场恶战。

康庄若失,104军将腹背受敌。

与此同时,王宪章从马圈报告说:“35军死在那里不动,我们一方面的力量已无能为力。现在的地形对我们攻防均不利,不宜久留。是否可以撤回怀来?”

安春山长叹一声,向参谋长命令说:“作撤退之部署。”

18时,解放军向康庄一线发起强大攻势。

安春山获悉后,立即给王宪章发了电报。电文中写道:“共军围攻康庄甚急,正在激战中。35军既然不肯突围,我各部即互相掩护,星夜撤回怀来待命。”

马圈距怀来县城约70里,王宪章率部连夜赶路,于10日晨8时撤到怀来附近。

没过两个小时,安春山、王宪章等人接到报告:“东北共军已占领康庄,16军损失严重,全部溃退。共军先头部队正沿铁路向怀来推进,今晨已到距怀来城只有十里路的地方,并同警戒部队交火。”

太快了!

安春山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他的脊背一阵发凉。他已经预感到死神正向自己走来。

“撤!赶快撤回北平!”安春山命令道。

疲惫不堪的队伍又向南奔去……

16军被共军歼灭,104军南撤,使傅作义救35军的决心灰了一大半。

“华北剿总”司令部里,傅作义在愁眉苦脸地踱着步子,秘书长王克俊和参谋长李世杰站在地图前小声嘟囔着什么。

傅作义停下脚步,说:“郭景云不突围定有他的难处,不过新保安也不能久等,现在暂令他原地固守吧。”

稍加停顿,傅作义问:“安春山撤离怀来已有大半天了,情况怎么样?”

李世杰说:“我去看看。”说着,他匆匆出去。没过一会儿,他就皱着眉头回来报告说:“安春山所部的电台一个也呼叫不出,失去联系有两小时了。”

傅作义没有说话,双手撑在背后急促地踱步,心想安春山可不能再出差错啦。

“糟了!”王克俊在一旁有点沉不住气了,说:“104军被共军打垮了?还是怕暴露目标?”

“不会的,不会垮得这么快。104军苦战多日,疲劳不堪,遭受些损失看来在所难免,但全垮还不可能。春山用兵打仗向来谨慎小心,善于运筹,指挥有方。”李世杰说完,把一封电报递给王克俊:“这是安军长撤离怀来时发来的电报,看看吧。”

王克俊接过电报。电文中写道:“16军闻说进犯康庄之共军乃锦州战役中吴克华、莫文骅部,即怯敌不战,弃城而逃。这使共军得以顺利西进,在我部攻打到距新保安城六里处时,逼至我背后。而郭军长又战法不当,对区区一师共军之阻击竟束手无策,迟迟不敢将大部队甩出城垣之外,果断突围,且不听我等劝告,招致坐失良机之祸。万般无奈,我只好分兵掉转头来与东北共军奋战,摆脱腹背受敌之危局,按总部规定之路线向北平转进。如今,共军对我部依然死追不放……”

看罢电报,王克俊埋怨地说:“造成如此局面与郭、安二人宿嫌很深有直接关系。”

傅作义边踱步边说:“共军的胃口越来越大了,数日之内就把我们的几个军全都缠住了。这一手够厉害的,使我们陷入欲战不能欲撤不得的被动局面。但是,共军的真正目的是北平,而不是35军。他们是想让我们继续派兵西援,然后乘虚而入。”

李世杰说:“如果我们不增兵平张线,共军就有可能全力对付郭景云、安春山啦。”

王克俊插话说:“共军真够辣的!我们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才好。”

傅作义沉思着说:“不能再犯错误了。郭、安两军东来北平集结的计划不能改变。命令北平空军全部出动掩护他们,并向新保安、张家口空投一切军用物资。”

“怎么样?”傅作义把脸转向李世杰、王克俊。

李世杰没有吱声,知道总司令不同意自己向平张线增兵的主张,再说什么也没用。他只是略微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傅的意见。

王克俊没有正面回答,另作建议说:“回绥远还来得及。只要再派两三个军,加上35军、104军、105军等部不愁回不去。”

良久,傅作义才摇头说:“还不到那一步。再说,那里不会有大的发展。”

王克俊刚想说什么,只见傅作义断然地一挥右手,信心十足地说:“依城决战!”

李世杰、王克俊用敬佩的目光盯着傅作义,精神为之一振。我们的总司令守城有办法,部队也不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先让共军碰碰钉子,叫他们既不能速决,又不能将我们围住。就不信,几十万军队,几百架飞机,还有海军舰队,连一点作为都没有?!

光杆军长只身而逃,安春山终于见到总司令

12月10日上午,副军长王宪章率104军二个师撤回怀来后,军长安春山立即召集师、团长及独立营长以上人员开会,研究下一步行动方案。

在会上,首先由情报科长李文运介绍情况,他说:“我军在怀来处境甚危,明天的怀来就是今天的新保安。现在怀来以南山区,尚未发现共军的大部队,我军出其不意经横岭、高崖口,利用日伪修的汽车路,迅速穿过山区,可期安全撤回北平。但道路多年失修,汽车团和炮兵营不好通过,目前顾不了这么多了,只要主力部队能返回北平已是上策。”

安春山说:“康庄的16军已被解决,康、怀间通路已被截断,共军先头部队已迫近怀来。围攻新保安的共军,将以少数兵力阻止35军突围,而以主力先在怀来解决我们。怀来城可守,但没有准备粮弹,而支援又无希望。如打回北平去,八达岭是天险,从双方力量对比来看,我们要由此通过已不可能。当前惟一的生路,即经十八家子、横岭关,沿日伪时期所筑的沙丰线,尚可回到北平。”

安春山扫视了一下会场,见有的人紧皱眉头,有的人心不在焉,还有几个人竟然闭目酣睡起来,顿时心凉了半截。待他把睡觉的人一一叫醒,这些人不好意思地说:“连夜赶路,实在困乏到极点了。”

安春山只好勉强地说:“情况就是这样。我判断这条路虽是共军的老根据地,但目前没有大部队,共军的主力已调到西边去了。我们可出其不意由此突出去。但也有危险,以这样大的部队行动,不能不使当面的共军发觉,对我进行追击、截击。我担心在康、怀间的共军会与我们平行前进。我们进了十八家子,他们也能占领横岭关,因此我们如能顺利地突过横岭关,便活了一半,否则可能全军覆灭。”

最后,安春山问:“大家是否同意这一分析,是走好,还是驻守好?”

“走!”“立即返回北平!”……师、团长们纷纷说道。

经过简单研究,会议决定由怀来城向南经十八家子、横岭关、镇边城、门头沟等地到北平。部署如下:

(1)骑兵大队用最快速度抢占横岭关附近高地,掩护全军通过;

(2)工兵营掩护炮兵营在骑兵大队之后先行,排除路障,保证全军顺利通过横岭关、镇边城;

(3)269师抽出一个团立即出发,占领十八家子附近高地,掩护全军通过十八家子之后,改为后卫跟进;

(4)按250师、军部、269师(欠一个团)、16军一部之序列,向北平转进。

至于途中遇到共军如何作战等事,计划中没有规定。此时的104军,将无信心,士无斗志,根本没有用心考虑计划。

16时30分,安春山率部从怀来城南门过妫河桥,成多路纵队,向十八家子疾进。

解放军东北野战军第4纵队司令员吴克华、政委莫文骅接到报告后,立即决定以10师、11师追歼南逃的104军,以12师担负阻击南口敌人西援的既定任务。具体部署如下:11师沿十八家子104军退却路线跟踪追击,直插镇边城;10师以二个团抄近路经大山口,从左侧取小道直奔内长城边上的横岭关,再插到镇边城,首先切断104军的退路,尔后会同11师在横岭关、镇边城地区歼灭104军。

11师官兵的两条腿要与104军的车轮子赛跑。

104军全副美式装备,步兵乘卡车,炮兵有拖车,当官的坐吉普车,还有飞机掩护。解放军官兵以每小时15里左右的速度行军,从太阳偏西追到日头落山,迅猛追击。可是,不见104军的影子。

天黑了,行军的路比白天不知该要艰难多少倍。

104军拼命南逃,11师拼命追击。

没想到在茫茫黑夜中,104军沿途扔下的罐头盒、香烟盒、汽油桶成了解放军的“路标”。

104军走到十八家子,路上的几辆坏车堵塞了前进道路。安春山正在着急为难之际,自己的尾巴被共军抓住了,损失了一个营兵力。

安春山慌忙带上250师93团奔向横岭关。到了横岭关,见自己的骑兵大队已占领了该地,尚未发现什么情况,他才松了口气。

他命令骑兵大队继续前进,269师留一个团在横岭关担任掩护,后续部队迅速跟进。104军军部和269师师部及一个团刚过横岭关,就遭到解放军10师的堵拦,掩护团不知去向,部队被截成了两段。顿时,阵脚大乱,人、马、车、炮堵满了道路,相互践踏。

安春山管不了那么多了,急忙率小部兵力向镇边城没命地逃。

当夜二时,他们跑到距南口约25里的黄崖口。安春山疲劳至极,刚坐在堰埂上就睡着了。官兵们也是两三天没吃一顿饱饭,实在受不了,倒地便睡,毫无戒备。

11日拂晓,副军长王宪章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他找军长已经找了好一阵子,没想到军长还有心睡大觉。他叫醒安春山,小声说:“军座,我们走错路了!”

安春山霍地站起身,问:“真的吗?怎么搞的?这里是什么地方?”

王宪章急忙回答:“这里叫马刨泉。按原计划,我们应该走东南去门头沟,现在却走了东北去南口和九峰山。而南口已被东北共军第11纵队占领。”

安春山紧皱眉头,沉思一会儿后说:“没关系,我们这儿离颐和园不远,再向东走几步就是红山口。过了红山口,便是北平城!”

稍许,安春山好像想起了什么,问:“跟后边的250师联系上了吗?”

“没有。”王宪章答道。

安春山立即命令架起电台同250师联系,但没有结果。他很恼火,对报务员大发脾气。这时,忽然空中从西北向东南发射很多红绿色信号弹,安春山判断是共军追上来,于是下令部队继续前进。

又是一天一夜。

12日上午10时,安春山一行三转两转地走到了红山口附近几个村庄。也许是因为离北平城不远了,也许是因为大部队还没有赶上来,安春山突然下令就地休息。

王宪章向军长建议说:“这些村庄又小又分散,有了事,可不好办,还是走走再休息好些。”

安春山有些不高兴地说:“兄弟们都乏得走不动了,让大家吃点饭,喝口水,不然一点精神和战斗力都没有。”

正在这时,从远处传来隐约的枪炮声。安春山命令骑兵大队派个骑兵班去侦察一下,命令通信营架起电台,与总部和250师加紧联系。

王宪章说:“听枪声并不激烈,250师不会垮的,也许从别的地方走了。”

安春山说:“250师如果通过横岭关,无论从哪里走,也不能不跟我联系。”

停顿了一下,安春山接着说:“你们觉得这地方不安全,你们先走吧!我同250师联系不到,绝不走。我们这些‘喝泔水的’,只好听人家的话。”

说罢,安春山就找地方睡觉去了。他这样做,行军劳累是一方面,更主要的还是舍不得丢下250师。这个师是他的心肝部队,丢了大部队,仅带少数人回北平,怎么向总司令交待?

王宪章理解军长的心思,没有再说什么。于是,官也睡,兵也睡,呆着消磨时间。

下午3时多,安春山醒了。他睁开眼,连伸了几个懒腰。他找来副军长王宪章问:“250师方面有消息吗?”

王宪章回答说:“还是没有,电台一直在呼叫,派去侦察的骑兵班也没回来。”

安春山一听就发起火来,大骂道:“都是些饭桶!怎么连个情况都搞不清。”

落荒而逃的光杆军长,竟然耍起威风来了。

接着,安春山把手一挥,坚决地说:“不走了,今晚就在这儿宿营。”

王宪章劝了几句,也没劝动安春山。当晚,部队就在红山口附近几个小村庄里住下。

安春山和衣躺下没一袋烟工夫,突然从北山上传来一阵急促的机枪声。他慌忙跑出屋外,只见队伍大乱,人喊马嘶,官兵四处逃命。

“不要乱!给我站住……”安春山大声吼道。

官兵们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依旧拼命奔跑。都到这时候了,谁听谁的,还是逃命要紧。

首先是工兵营、骑兵大队绕过军部向北平逃,接着特务营、269师残部也溜之大吉。

安春山身边只剩下20多人!

祸不单行。就在这时,一个骑兵跑来报告说:250师除小部兵力由门头沟突围外,其余全被共军分割围歼在横岭关以西至十八家子间的山谷里。

两个师的部队,200辆汽车,丢的丢,跑的跑,连个成建制单位都没剩下。104军真惨!

安春山绝望了,拔出手枪,对准自己……

站在安春山身边的王宪章连忙上前阻止,生气地说:“何必闹这一套。你要决心死,我陪着你就在这个小屋子抵抗,打死算完。不愿在这里死,咱们就逃。军座,咱们要想得远一点。”

安春山很受感动,没想到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副军长还跟自己同舟共济。他用依赖的目光看了看王宪章,和气地说:“那么咱们就跑吧!”

20多人掩护着安春山、王宪章,还有军参谋长郝勤福,向东逃去。他们只剩下一个奢望:快点进入北平城!

翻过一座山,进入一条长山沟。

王宪章跑不动了。他本来身体就有病,这样拼命赶路,体力消耗太大,只好藏到一个民房里。但最终还是没藏住,成了解放军的俘虏。

安春山一行继续赶路,遇到村庄也不敢进,生怕被民兵活捉。想知道一下方位,一张地图也没有,只能盲目地在高山深沟之间乱窜。

落荒而逃,搞不好就会碰上共军。为了保命,安春山多了一个心眼,换上了士兵衣服。

他们在山沟里艰难地走着。快接近妙峰山时,突然前面出现了许多共军,安春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没有人逃跑,没有人抵抗,没有人自杀,每个人都举起双手投降了。

“你是干什么的?”一个解放军战士问安春山。

“伙夫,是给我们这些掉队的伤病员做饭的。”安春山答道。

战士把安春山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那些俘虏,蛮像的,是实话。

“老伙夫,你愿意跟我们干革命,还是愿意回老家?”

安春山想了想,用乞求的口气说:“我上了年纪,不中用了。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不知现在怎样,想回家看看。”

“老伙夫”说得让人同情。好心的解放军战士发给他还乡证和几块钱,让他回家与家人团聚。末了,战士又说:“革命自愿,绝不勉强,愿干者干,不干就放,放下武器,不咎既往,或干或放,自由选择。”

安春山连连说:“是,是!”

几天前,这位傅作义的心腹干将,还是一位耀武扬威的军长,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可怜巴巴的“老伙夫”。

安春山被释放后,拄着一根棍子,踉踉跄跄走向北平。

13日上午,安春山回到北平城内家中。进屋后,他脸未洗、饭未吃、装未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找到秘书长王克俊,请王向傅作义报告:104军完了,他已安全返平,恳求当面向总司令请罪。

傅作义接到报告后,没有说话,只是在屋里来回踱步。他想,派去救援的二个军不但没救出35军,反而损兵折将,几乎全军覆没。现在被包围在新保安的35军和被包围在张家口的孙兰峰兵团,处境更加困难。难道连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再打下去看来是不行了,出路在哪里呢?求和?对,这是一条出路!让安春山重建104军,就待在自己的身边,以应付各种情况。

傅作义停下脚步,对王克俊说:“让安军长今晚来见我。”

晚11时,安春山在王克俊的陪同下来到中南海的居仁堂。一路上,安春山精神很紧张,担心总司令会追究他104军被歼的责任。

见面后,安春山战战兢兢地向傅作义行了个军礼,声音有些沙哑地说:“总司令,我,我对不起您!我没有……”一向口齿伶俐的安春山,此时却哽咽语塞。

傅作义扬扬手说:“算了,算了!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提了,免得大家不高兴。今晚让你来,主要是想听听你对时局和咱们今后出路的看法。”

安春山听罢,深深地松了口气,心中始终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总司令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相反还这么相信自己,使安春山感慨万千。

他用感激的目光望了望总司令,又同王克俊会意地交换了一下眼色,直截了当地说:“从目前情况看,由于蒋介石不得民心,南京政府肯定要完蛋。我们不能再跟着他跑了,否则就会成为他的殉葬品。共军现已兵临城下,求和不失为一种较好的出路。请总司令不要再犹豫了,应该当机立断!”

傅作义点点头,边踱步边说:“是呀,现在这仗没有办法再打下去了。原来,我想能战方能言和,和谈不过是缓兵之计。现在看来,这个想法不现实。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共军就把我们察绥军的主力3个军,吃掉了一个,包围了两个,这往后的仗怎么打?!目前,我们的出路也许只有和平一途了。”

他走到安春山面前,停步问:“我们求和是不是投降?是不是背叛?”

良久,安春山沉思着说:“罢战言和与战败投降不是一回事。罢战言和并不意味战败,它是交战双方通过平等谈判达成某些协议,然后遵照执行,和平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投降则是战败者向胜利者无条件地缴械,无条件地执行胜方所提出的任何要求。今天,我们同共军言和,是为了不使古城遭受战火摧毁,不使平民百姓的生命财产受到战火破坏,不使几十万兄弟们再作无谓牺牲。显然,这跟战败后的投降是两码事。”

安春山见傅作义在认真听,王克俊投来赞许的目光,接着说:“言和是忠于人民的行动,不是背叛。但对于蒋介石政府来说,我们的举动可以说是背叛。可是,蒋介石倒行逆施,欺压百姓,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对这些人就应该背叛,绝不能和他们走一条路。”

傅作义没有表态,又问:“我们跟共军打了几年仗,人家会不会原谅我们?杀不杀我们?”

安春山考虑了片刻说:“共产党的宗旨是为人民打天下,让老百姓翻身,只要是对人民有利的事,人家就会干。我们过去跟他们打过交道,人家的为人和才干是了解的。他们是不会算旧账的,更不会杀我们。在这点上,人家可跟蒋介石不一样。”

傅作义说:“当前形势只有求和是生路。走和平的路,也符合北平几百万老百姓的愿望,是替人民办好事。但是,是要冒风险的,不会也不能全像你想的那样,一切如意。有人会骂我们是降将,有人会骂我们是国民党的叛徒,也可能有人认为我们是叛变而打死我们;共产党也可能不原谅我们,把我们定为战犯,将我们关起来。所有这些风险,我们都要准备承担。”

说到这儿,傅作义看了看安春山、王克俊,又对安春山说:“从现在起,你哪里也别去,呆在家里好好休息。过几天,调拨几个训练有素的保安旅及309师,你再把104军重建起来,并指挥咱们所有在北平的察绥部队。”

稍停一会儿,傅作义接着说:“我们虽然试求和谈,但还应严密地备战。我的判断如果不是错误的话,那么以我们现有力量,去打硬仗,是有点不够充分,但部署得当,则确保和谈进行的安全,确保北平文化古都的不乱、不毁,人民群众不受灾难,我们这点力量还是足够应付的。”

傅作义讲完话,坐在了沙发上。安春山、王克俊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告辞离去。

安春山心想,总司令对于求和已初下决心,但决心还不够大、不够坚决,他还有种种顾虑和考虑。不过,无论战还是和,自己都跟总司令同生死共患难共荣辱到底,绝不能再做让总司令伤心的事。

傅作义坐在沙发上沉思,反复考虑着出路问题。突然,他想起了新保安、郭景云、35军,不管求和还是再打,自己手中都不能没有这支“王牌军”。它是自己的命根子,是自己的资本,不能不要!

三十五军好比山药蛋,越烧越煮越软绵

104军从马圈撤走后,郭景云的35军在新保安变成了一支孤军。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只有寂寞、恐慌伴随着这群疲备的军人。

郭景云分明掉进了没有辘轳的深井,蹦不到地平线上,又穿不到地层那边。他在井底望着巴掌大的天空,左右上下为难。

无奈,他把心一横,对部属发话说:“守,坚决守住新保安!”

说这话时,郭景云还是郭景云,口气坚定,态度明朗。空间虽小,但这是属于他的。

他把军官们召集起来训话,大声说:“我是陕西长安人,我儿子叫郭永安,这次来到新保安,这‘三安’就可以使咱们转危为安。”

也只是这样说说,给大家空鼓劲罢了。其实,如果能从新保安突出去,他还巴不得呢!问题在于共军不会放他走,要把他和他的部队像钉子一样钉在新保安。他只能硬着头皮顶了。

这不,傅作义的一封电报就把他动摇了。

傅作义告诫郭景云:守,只有死路一条。还是准备突围吧!

郭景云看完电报,手一挥:按总司令的命令办!

他立即召开营以上军官会议,传达了傅作义的电令:准备突围,撤回北平。

七嘴八舌。

多数人认为直往北平行不通,返回张家口也不成,因为那方面已有共军的重兵和工事,105军来不了,35军就上不去。突围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不要汽车,徒步向南突围,进入南山后即可脱险;二是出其不意,向大同方面突围,但途中桑干河流域都是山地,也不能带汽车。

郭景云犹豫了,第一次感到军长这么难当。

他说:“别的都好说,这400多辆汽车是总司令的命根子,不能不要。”

有人说:“只要有生力量存在,不怕没东西。”

郭景云电告总部,说突围无公路可走,请示汽车、火炮如何处置?

“轻装突围!”傅作义回电。

郭景云快刀斩乱麻,当机立断:突出新保安后往西而不往东,以造成撤回张家口的假象,再寻机回转北平。为了“轻装”,命令要求把一切笨重东西全部丢掉,大炮一律破坏,或膛炸,或拆毁;汽车的水箱穿孔,轮胎放气;带不走的文件烧掉,私人东西存放房东家里;轻重伤员就地转移,一律不准随队……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天黑后出发。

左等右等,日头终于落山了。可是,当城外燃起一堆堆夜火时,仍不见郭景云下命令。

一种揭不透的沉闷气氛充塞在城里每一个角落。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不平静,焦躁不安。出人意料的是,郭景云很镇静。因为他没把悲怆变成美妙,也没有把噩梦变成绝艺,始终相信一切沉默着的都不会永远沉默。

郭景云是在等总司令的最后一道命令。总司令是35军的老军长,这么重大的军事行动,总司令不会不再嘱咐几句话的。

果然,总司令又来电了。不过,不是嘱咐的话,也不是立即突围的命令,而是“继续固守待援”的决定。

郭景云看完电报一愣,怎么会朝令夕改呢?但是,他很快就转过弯来了,总司令的决定是不容置疑的,应该坚决照办。他对部属说:“大家要安心防守,要相信总司令,他不会舍下35军不管的。总司令让咱们固守,咱们就要守出个样子。什么样子叫守,就是全军动手修工事、建地堡、挖战壕!”

郭景云忙乎坏了,一会儿这儿走走,一会儿那儿瞧瞧。不管到了什么地方,他都要过问工事的进展情况。这可把35军的官兵累惨了,每天在城里跑来跑去,忙忙碌碌地扛木材、抬门板。白天时间不够用,晚上就点起灯火继续干。

没出几天,新保安城的地皮就被揭去了厚厚一层,连老百姓家的菜板、打狗棍都被抢去了。原有的工事得到了加固,新修的工事到处都是,400多辆汽车也作为巷战工事摆在大街小巷。城外修起了外壕、地堡、鹿砦、支撑点,成为35军城防的屏障。

郭景云站在城墙上得意地说:“让他们打吧,攻吧!没有20天、30天共军休想进新保安。”

其实,他这些天奔走得最紧张的时候,也是他担心得最厉害的时候。这个弹丸之地怎么守法?现在,这些工事使他看到了一线希望。

12月13日凌晨,又一场大雪覆盖了新保安,静静的空间都让雪花填满了。

上午,雪停了。

郭景云隔窗望着院子,树枝上凝结着一个又一个小雪球,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围墙、房屋、树木……一切都显得那么低矮、压抑。

他推门出屋,走在院子里雪地上,脚下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身后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他伫立在大门口,一眼就看到一辆拉军粮的马车慢腾腾地从街上轧过,车上空荡荡的,又一辆空车,看来都白跑了一趟。

郭景云最愁的就是粮草和弹药问题。1万多人的守城部队,每天都要吃饭,没有粮食怎么活?难道让全军困死在新保安城里不成?从张家口出发以来,弹药的消耗很大,一直没有得到补充,不补充怎么打仗?向当地居民强征一些杂粮油盐,数量有限,而且容易激起民愤。只能靠北平总部派飞机空投粮弹了!

可是,傅作义派的飞机不敢低空投放,总是高高扔下,看着降落伞在头上打转转,但一落就落到城外较远的地方,给共军送了礼。35军的官兵都骂空军人员“太不中用”。

能责怪空军人员的空投技术吗?他们巴不得把每袋粮食、每箱弹药都空投到自己人的阵地上。可是,35军占据的地盘也太小了,在空中俯视新保安城就更小了。

郭景云苦苦谋求生路。

火车站!

那里存放着35军的大量粮草和弹药,只是两天前丢掉了。一定要夺回火车站,要不惜任何代价。

267师在炮火掩护下,向火车站发起了猛烈攻击。师长温汉民到东关尽头的一个街头堡里亲自督战,一连组织了九次冲锋,都被打垮了。损失了半个团兵力,也没有攻下火车站,最后只好撤回部队。

无奈,郭景云对部属安慰说:“这是一时困难,总司令会有办法的。”

城墙外是另一个世界。

解放军华北第2兵团杨得志的部队,以九个旅(师)的强大兵力,将郭景云的35军团团围住,在扫清外围据点的同时,日夜加紧修筑阵地工事,进行攻城准备。

战士们在零下30度的冰天雪地里,冒着凛冽的寒风,构筑各种掩体、交通壕、堑壕,架设铁丝网。各部队情绪激昂,同仇敌忾,提出了“艰苦斗争两年半,报仇立功在今天,打掉傅军命根子,活捉郭景云”的口号。

为了提高军事技战术水平,指战员们利用东八里等地的围塞练习登城,开展模拟巷战、夜战、肉搏战的练兵活动,还搞图上和沙盘作业。请战书、决心书像雪片一样在战壕里传来传去,交通沟里到处贴着标语:“坚决消灭35军,刺刀见血逞英雄!”“活促郭麻子,大报血海仇!”“打到北平去,解放全华北!”

部队在抓紧练兵和构筑工事,塞上百姓群众踊跃支前,给子弟兵送来了棉衣、棉被和杂粮、萝卜、土豆等;民兵除运送弹药和伤病员外,还同战士们一起挖工事。

解放军有坚强的后盾,各种物资源源不断。此外,国民党飞机空投的许多粮弹落到阵地上,人人放心吃、用。城内的35军望空饿叫,城外的解放军却风趣地说:“蒋介石这个运输大队长给我们改善生活来了!”“傅作义知道我们围困35军辛苦了,送这么多东西来犒劳咱们。咱就不客气收下了,照例不打收条。”

尽管许多人都吃住在空旷的田野里,下铺冻土,上盖寒天,风餐露宿,实在是很艰苦,但歼灭35军的情绪一直非常旺盛。有一首打油诗写道:“35军好比山药蛋,已经放在锅里边;解放军四面来烧火,越烧越煮越软绵。同志们,别着急,山药蛋不熟不能吃;战前工作准备好,时间一到就攻击。”大家只有一个希望:早日拿下新保安,早日消灭35军!

一些人沉不住气了。怎么还不打呀?什么时候才下命令攻城呀?赶快下令打吧!

兵团政委罗瑞卿亲自做工作,组织各级政工干部向广大指战员讲述“围而不打”的战略意义,宣传局部服从全局的道理,帮助大家克服急躁情绪。

华北第4纵队司令员曾思玉对战士们说:“消灭35军很容易,现在是围而不打,这着棋是毛主席‘将’傅作义的‘军’。我们牵着他的‘鼻子’走,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他好比是猴子拿辣椒,吃不得,丢不下,跑没本钱,守没力量。等我部署完毕后,就一口吃掉它。那时,蒋介石在华北战场上的重兵集团就要被我军就地全部歼灭。”

在围城期间,解放军向35军展开了强大的政治攻势。战场广播喊话、以空炮弹壳打宣传弹,阵地前竖起写着“缴枪不杀,欢迎过来,立功者受奖”的标语牌,把带有大量“告蒋军官兵书”“通行证”的俘虏放回城中,给35军主要头目写信……

郭景云就收到了一位姓甄的解放军某部政工部长的一封信,大意是希望他派人接洽起义,投向人民。信中还说他是101师师长冯梓的同学。郭景云草草地看后,没有给冯看就将信撕得粉碎,摔在窗外。

与此同时,冯梓也收到了同样内容的信。信上说:“我是甄梦笔,甄华是我的新名,我这几个字,你还可以认得出是我写的……你们完啦……快率部起义吧!”

甄梦笔,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了。

冯梓想起来了他们同窗苦读的岁月:课堂上一起解题,上学路上互相交谈,放学之后郊外玩闹。后来,自己参加了国民党,老同学加入了共产党。1926年冬至1927年上半年,他俩都在太原,国民党清党时,老同学逃到山西平定县被捕,后经营救出狱转到日本留学。抗日初期回国,并在山西离石与自己见了面,那时自己是35军101师的一个营长。他到自己营里教过向日军喊话的日语口号,并鼓励自己好好抗日,不提旧事。

冯梓无法按捺心中的激动。这是不祥之兆,还是走向新路的起点?他简直不敢预料。他想了许多,心情也很紧张。“你们完了!”这句话,他相信共产党同学不会骗自己,事实也是如此。傅作义说“固定待援”,可援从何来?但起义的事,不好办,部队毫无思想基础。101师的三个团长都是从绥远来的,进过傅作义办的绥远干部训练团,毕业后分到师里干了多年,是一些“家生驹子”。郭景云是由这个师的师长升任军长的,有不少心腹亲信,第2团是他当团长时由独立第7旅带过来的,在这个班子底上怎能搞起义呢?!

一想到郭景云,冯梓就感到背后凉飕飕的。军长绝不会允许自己手下的一个师长和共军高级军官有联系,他会大怒,会把这个师长就地枪毙。

冯梓的心缩成了一团,觉得老同学的那封信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他赶紧找到火柴,把信烧掉了。

郭景云是否知道这件事,他没说过,也没问过冯梓。但是,他的第六感觉特别灵敏,已经感到厌战、反战的情绪正在他的部队里滋蔓。这还了得,任其发展下去形成了气候,35军将不战自溃。

有一次营以上军官会议上,他手里握着枪,满脸怒气地说:“如果共军从谁的阵地上突进城来,谁就要受到军法从事。从现在起,谁也不准偷听共军的广播,不准偷看共军的传单,不准接收共军的信件,违者立即枪毙!要是有人跟我二心,私通共党,当叛徒、逃兵,我绝不轻饶,非把他崩了不可!”

他扫视了一下会场,见大家都在瞪着眼睛听,接着说:“我相信,总司令会有办法的。如果……”他声音突然变哑,良久才说:“如果新保安城被攻破,我发誓与你们一起用汽油自焚!”

要死,大家一堆儿烧死。够义气!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狂风将雪片撒进人家的屋子里,并在光秃秃的树梢上,怪声地怒吼着、咆哮着,仿佛世界的一切,都是它的驯顺的奴隶。

此刻,新保安城里有多少人的心让寒冬的暴风雪吹得快要僵了。雪呀雪,冬天的日子长得像井绳。

郭景云规定每天晚上9时在军部召开例会,参加者是军部各处、科长和各师参谋长以上人员。在会上,他总是板着面孔听各方面报告,然后就叫人给占“响马卦”,卜问吉凶。新保安能不能守住?何时解围?北平方面情况如何?如占一卦说“今晚没事”,他就很高兴;如说“今晚某处怕撑不住”,他便是把牌打乱,气汹汹地说:“谁信你这个!”

其实,谁都感到大祸即将临头,守不了多久,但谁也不敢说,只能跟着郭景云继续死守听天由命了。

12月18日,一封劝降信飞进城。

郭景云接过这封信,想拆又不想拆,说不清楚为什么,但最后还是把信拆开看了。信是共军华北第2兵团司令员杨得志、政治委员罗瑞卿写的。全文如下:

郭景云军长及35军全体官兵:

你们被围在新保安孤城,粮弹两缺,援兵无望,完全陷于绝境,等待着被歼的命运。

傅作义大势已去,南口、通县、沙河、良乡、卢沟桥、丰台、门头沟、石景山、南苑、廊坊、唐山等军事经济要地已经丢了,眼看北平、天津也保不住,就要全军覆灭。104军、16军在怀来、康庄之间已大部被歼,105军也被我包围在张家口,同你们一样欲逃不得。傅作义既然救不了104军、16军和105军,又怎能救得了你们?既然保不了北平、天津,又怎能保得了新保安、张家口?因此,你们不要幻想任何增援,你们不就是增援张家口而陷入重围的吗?104军、16军不就是增援你们而被歼灭了吗?你们也不要幻想侥幸突围出去,本军对你们包围得像铁桶一样,而且东至北平,西至张家口沿途到处都是解放军,不要说你们没有长着翅膀,就是你们长着翅膀也是飞不出去的。你们更不要幻想你们所筑的那点工事能够固守,请问新保安的工事,此时石家庄、临汾、保定等处的工事如何?更不要说济南、锦州、长春、沈阳、洛阳、开封、郑州、徐州等地方。本军以压倒优势的火力,只要向你们集中轰击几个小时,或者更多一点时间,立刻就会使你们全军覆灭。

本军为顾念你们两万多人不做无谓牺牲起见,特向你们建议:立即向本军缴械投降,学长春郑洞国、新7军的榜样。本军当保证你们全体官兵的生命安全和你们随身所带的财物不被没收。本军所要求你们的,只要投降时不破坏武器,不破坏汽车和所有军事资财,不损坏全部文件等。如果你们敢于拒绝本军这一忠告,本军就将向你们发起攻击,并迅速干净全部地歼灭你们。识时务者为俊杰,在此紧要关头,谅你们当中不乏能作聪明的人。时间不会太多的等待你们了,何去何从,快快抉择。如愿接受本军建议,当即派负责代表出城,到司令部谈判。

一封劝降书能把35军捣鼓乱?笑话!郭景云不以为然。但转念一想,这是不是共军的最后通牒?!

这封劝降书在当晚9时军部的例行会上宣读了一遍,军官们都没表示,信也当众烧掉。在会上,郭景云声色俱厉地说:“别听共军胡诌八扯,我们宁死不降,要让共军在新保安城下血流成河,休想越进城池一步!”

说归说,郭景云的心里却很着急,几乎天天都让参谋长田士吉给总部发电报请求援助。在他看来,傅作义不会见死不救,不会把35军丢掉不管的。

没有35军,傅作义还不是一个空壳?有傅作义在,就不能让35军消失在新保安。

35军成了傅作义的一个沉重包袱,丢不得,又保不住。他在指挥上已经完全混乱了,一会儿让郭景云轻装突围,一会儿又要郭景云就地待援,使郭景云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

唉!总司令竟成了不可捉摸的人。

直到12月20日夜,郭景云还在进退两难。他突然觉得自己不是郭景云了。

夜,无月,无星。新保安城像一个没有打开窗扇的黑屋。

城池倾斜,郭景云饮弹身亡

1948年12月中旬,凛冽的寒风狂扫着华北大地。解放军东北野战军由对平津地区国民党军队“隔而不围”到把“华北剿总”及二个兵团部、六个军部、22个师共25万人包围在北平,把2个军部、11个师共13万人包围在天津,把1个兵团部、1个军部、5个师约5万人隔断在塘沽。这样,连同解放军华北第2兵团对新保安、华北第3兵团对张家口的包围部署,傅作义集团在平、津、张、塘全线的“长蛇阵”已经被解放军切成了数段,基本处于欲战无力、欲守无能、欲退无路的局面。

在西柏坡,毛泽东起草发给平津前线的电报,决定采取“先打两头,后取中间”的方针,预定着攻击的次序:首先塘沽区,其次新保安,再者唐山区,第4天津、张家口两区,最后北平区。

后来,战场情况有了变化。毛泽东又将攻击的次序改为先打新保安、张家口,再攻天津,最后夺取北平。这个部署的核心用意在于:以战促和。

打新保安,张家口的国民党守军很有可能突围逃跑。为此,毛泽东命令东北第4纵队于12月17日由南口西进,归华北第3兵团杨成武统一指挥,加强对张家口的包围。

12月19日9时,毛泽东电告华北第2兵团:在东北4纵队到达张家口并部署完毕后,你们即发起对新保安的攻击,准备五天左右解决战斗。

接到电报后,杨得志、罗瑞卿、耿飚等兵团领导无比兴奋。11个漫长的严寒昼夜,进攻的时刻终于来到了。为了便于指挥作战,他们把兵团司令部由赵家山移到了离城仅有三里的地方,不用望远镜就可以看到新保安。

罗瑞卿激动地说:“从北出紫荆关,一个多月了,毛主席指挥敌我100多万人,到底把这顿‘饭’做熟了。”

有位参谋说:“35军这锅山药蛋快煮烂了。”

罗瑞卿一摆手,笑着说:“你只看到了‘山药蛋’,毛主席那个锅里煮的,可是既有天津的海,又有北平的山,还有‘皇帝’的金銮宝殿哪!”

罗瑞卿的话,把大家都说笑了。

杨得志说:“现在真有点13年前抢渡大渡河的感觉。”

罗瑞卿说:“那时候是敌人追我们,现在可是我们追他们!”

杨得志点点头,感叹道:“那时他们追我们总共才一年时间,可我们追35军,已经好多年了。”

稍停一会儿,杨得志接着说:“攻打新保安是‘各个歼敌’的第一仗。咱们要集中兵团全部兵力,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把35军消灭掉!”

耿飚说:“现在部队的战斗情绪很高涨,大家早就盼着这一天呢!”

杨、罗、耿研究决定:3纵队对城南及西南部实施攻击,4纵队对城东关及东部实施攻击,8纵队对城西北部实施攻击。战斗中,3纵、8纵并肩突击,各部炮火要相互支援。

当天傍晚,杨、罗、耿致电中共中央军委:东北4纵主力20日可到张家口地区。我兵团攻歼新保安守敌一切准备就绪,拟于21日扫清外围,22日发起总攻。

20日14时,军委复电:“同意21日攻击新保安。”

部队行进的脚步声在冻结的大地上响起。各旅、团都向预定的阵地运动着。每一门大炮、每挺机枪、每一支步枪都瞄准了新保安城,等待着最后一道命令。

此时,郭景云正在新保安城里焦急等着傅作义派来的飞机空投。

他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始终不见飞机的影子,天空上只有几朵白云在悠闲飘荡。

郭景云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挪动着沉重的脚步走回了自己的房子。

他有愁苦,也有怨恨,还有消沉的暗影。

他想到了死。这种赖活着还真不如痛痛快快去死。但瞬间过后,他又迈着很坚定的脚步走出了房子。

他来到街上,登上城墙,向城外张望。夜火,一堆又一堆,熊熊燃烧,映着夜空,映着在寒风中抖嗦的秃树枝,映着留着残雪的路。

突然,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天际划过。

郭景云坚信前方就是黎明,城池不会倾斜。

他在城中走着,想着,有时还说着什么。几分自在,几分绝望。

12月21日下午四时,解放军华北第2兵团开始了清除城郊外围支撑点的战斗。

150多门火炮掩护第4纵队强攻新保安城的东关。仅五分钟,就有5000多发炮弹落在这个面积只有4000多平方米的地段上。在此守备的35军267师801团还没来得及抵抗就伤亡过半,保安团也溃散了,剩下的官兵纷纷逃回城里。与此同时,第3、第8纵队也扫清了城外的35军地堡。

解放军逼近城墙只有40多米,已把新保安城围个水泄不通。

东关失陷了。

郭景云感到断了一只翅膀。要再起飞,恐怕很难了。

他突然觉得城池变得模糊不清了,四周阴森森的,到处布满令人恐惧的身影。寒气逼人,没有阳光。他似乎明白了:地狱就在身边。

但是,他的心还没有冻僵。

就在这时候,解放军停止了炮击和攻城行动。

又是老一套!攻攻停停,停停攻攻,一阵激战之后必然会这样的寂静。

郭景云还是不相信新保安城会倾斜。

夜深人静,一切都好像沉入了深深的海底。高而远的夜空上,只有几颗星星时隐时现。

这是个宁静而难熬的长夜。

郭景云产生了一种不祥之兆。他再次致电总部要飞机、要弹药。

接到35军的紧急救援电报后,傅作义颓然地坐在了沙发上。良久,他才像刚跑完百米似的急喘着粗气说:“秘书长,你以我的名义,火速向南京发报。直接给蒋委员长,要他派飞机救援。口气要重一点。立等回电。”

“总座!”王克俊刚匆匆离去,参谋长李世杰走了进来。“孙兰峰来电说,张家口城外共军调动频繁,请求马上突围,否则会失去机会。”

傅作义说:“告诉他不要太急,35军是有战斗力的。要他坚持策应。”

李世杰走了,他也跟着出来。

院子里,寒风凛冽。他面朝西站着,一动不动,仿佛隐约听见了阵阵的枪炮声。现实竟成了一个啃不完的苦果,喝一口凉水也涩牙!如果地有缝他会钻进去,天有梯他会爬上去的。离开人间就行,这儿简直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王克俊报告:“南京方面回电了,说徐蚌前线吃紧得很,无力北援。”

“这个老滑头!关键的时候撒手不管了!”傅作义气愤地走进屋子。

王克俊跟着进屋,问:“35军郭军长那里怎么办?”

傅作义苦思半晌,惨然长叹道:“没有办法,你就给他们鼓鼓劲吧……”

深夜,郭景云收到了这样一封总部复电:“明早7时派飞机十架前往助战,另十吨弹药于明晨由青岛起飞运往。”

他忧心稍减。

尽管如此,他一夜也没睡,老是看手表,老是嫌时间过得太慢。

在同一个夜里。新保安城外,解放军华北第2兵团各部队已经进入指定的阵地,各就各位。

待命。等待。耐心而烦躁地等待。

时间悄悄地又是缓慢地进入了22日的拂晓。

华北第2兵团的司令部里,只有马蹄表在有节奏地作响,杨得志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只是偶尔向窗外望望。

他看看桌上的马蹄表,开始打电话。

他先要通了第4纵队的电话,问:“你们准备好了吗?按规定时间开始总攻!”

曾思玉回答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到时间就开炮。”

电话又拨到了第3纵队。

郑维山答道:“杨司令员,3纵队准备完毕!”

8纵队司令员邱蔚回答说:“我们就等着首长下命令了!”

准备多时的总攻即将开始。

12月22日清晨,新保安全城静悄悄等着前来助战、空投粮弹的飞机。

郭景云觉得有点心慌,神情恍惚,便走出地下掩蔽部,来到指挥所。

他刚进门就问参谋长田士吉:“飞机来了吗?”

田士吉说:“没有这么早。”

过了一会儿,郭景云眼盯着手表说:“快7点钟了,参谋长听一听外边有没有飞机响?”

田士吉回答说:“没听见。”

到了7时10分,郭景云又问,还是没听见。

郭景云沉不住气了,对田士吉说:“你再写个电报问问总司令,还要我们不要?”

话声刚落,解放军的炮弹就暴风雨般倾泻在新保安城内。这个方圆仅一平方公里的小镇,立刻到处充斥着爆炸声、嚎叫声、吆喝声……

郭景云明显感到自己脚下的大地在颤抖。

他隐约觉得这回听到的枪炮声比以往任何一次听到的都要猛烈,而且来自四面八方。但是,他还是以为这回炮击会跟平时一样,打一阵就能停。

果然,没过一会儿,便听不到炮声了。郭景云深深地松了口气。

郭景云站起身刚要走,一位参谋慌慌张张地跑进指挥所,喘着粗气报告说:“共军,共军大举攻城了!”

“什么?”郭景云顿时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双腿发软,又坐在了椅子上。但没过一会儿,他就像一头发疯的狮子,大声吼道:“给我组织出击,绝不能让共军接近城墙。谁要丢掉一寸阵地,谁就拿脑袋来见我!”

军长下了死命令。丢了性命也要拼,反正守不住也是死。

猛然间,郭景云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问参谋长田士吉:“飞机来了吗?”

“没有。”田士吉答道。

“日他娘个臭屁!”郭景云恼怒了。

他在给傅作义的急电中破口大骂:“你见死不救,眼看追随你多年的老部下,苦战待毙,于心何忍!”

其实,傅作义在北平为35军的命运,也是非常着急的。“我的35军不能失败,我的35军不会失败!”他几乎是在狂叫。

他们的心同样单调,同样荒芜。

仿佛就在这一瞬间,傅作义觉得地球倾斜了,郭景云觉得新保安城倾斜了……

解放军华北第2兵团向新保安城发起总攻后,各部队在炮火掩护下奋力攻城。

22日8时许,九米高的东南城墙被轰开了一个缺口。4纵队33团尖刀连趁着浓烟扑向缺口。

在此防守的国民党军35军267师801团,在团长李上九的威逼下,拼命顽抗。

“给我堵上!”当城墙出现缺口后,李上九下了死命令。

他的部队立即用早已准备好的沙袋子往缺口处扔,并组织交叉火力封锁解放军冲击的道路。

“摧毁它!分路前进!”解放军33团团长张怀瑞命令道。

重炮抵近射击,又轰开了两个缺口。33团兵分数路,冒着枪林弹雨,突入地堡群中。接着,三人一组五人一伙,用手雷、手榴弹把一个又一个地堡连锅端。守军死的死,俘的俘,逃的逃。

“给我顶住!”李上九大声吼道。

他明白,如果共军从自己的防线突入城内,郭军长非给他枪子吃不可。他是铁了心要守住东南城角。

可是,解放军越打越凶猛,城墙的缺口越来越多,冲锋的部队像潮水般涌向东城门。

9时30分,在冒着硝烟的东城门楼上,飘起了一面红旗。

解放军4纵队与国民党军267师在城东展开巷战,逐屋、逐街反复争夺。

郭景云就坐在城中心钟鼓楼附近的军指挥部里。

有人进来报告:“共军突入东城门!”

郭景云不相信35军就这么不经打。他恼火,一边责骂着部属,一边给他们下达死命令。

他怒气冲冲地嚷道:“给我毙了李上九!”

此时,李上九刚跑到267师的指挥所,神色慌张地问师政工室主任林泽生:“师长呢?”

林泽生回答:“师长在西院。”接着问:“外面情况怎样?”

李上九说:“不行了,部队打完了,共军已经突进城。”

说完,李上九转身就往西院跑去。

林泽生一听情况不妙,草草地交待了一下工作,也赶往西院。到后一看,一个人也没有,师部已经转移了。

他在特务连长的引导下,来到师长温汉民的掩蔽部,这是一家商店存放货物的砖砌地窖。

林泽生刚要进门,恰好碰上温汉民往外走,好像去督战,满脸流露出一股杀气,副师长紧随其后。

地窖里一片狼藉,烟头满地,几部电话都不通,参谋人员默默无言地坐着。一位参谋给林泽生让了座位,小声说了一句“今天情况很不妙”,接着又用手指在林泽生手上写了一个“死”字和一个“俘”字。

林泽生对这位参谋苦笑一下,没说什么,但心里明白这两字的意思是不死就要当俘虏。

半个小时后,温汉民等人沮丧地返回。副师长说:“立即到钟鼓楼去。”此时外边街上打得很激烈,已经能够清楚地听到喊杀声。

温汉民带着十多人,从地窖绕道跑到街南的一个店铺里,准备先到路北,然后再到钟鼓楼去。本来只有几十米的距离,可是整整绕了二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守卫钟鼓楼的是35军军部直属部队,还有从城东溃退下来的267师官兵。他们拼命顽抗,用重机枪猛扫沿东街和南街前进的解放军部队。一守一攻,战斗十分激烈。随着时间的推移,解放军步步逼近,城外的炮弹也密集地向这里打来,把小小的钟鼓楼全部封锁了。

温汉民见西街和北街情况稍好一些,便对林泽生说:“你到军部去联络一下,报告军长我正在这里指挥阻击。”

林泽生利用解放军发炮的间隙,以最快的速度向外跑,连滚带爬地进了交通壕。往军部应该是向北走,不知怎么搞的,他却盲目地向西走了一大截。当他意识到走错了交通壕。正准备改道时,温汉民及随从几个人从另一条交通壕绕了过来。

“你半天才走到这里?”温汉民问道。

林泽生没回答,只是苦笑了一下,心想这真是寸步难行啊!

温汉民一挥手,说:“走!找800团去!”

800团在东北城角担负防守任务,几天来没跟共军打过多少仗,也许这支部队还比较完整,也许还没有和进城的共军有很大的接触。

可是,他们没走多远,便迎面遇到退下来的800团官兵。不用问,这个部队肯定吃了败仗。

温汉民用左轮手枪指着这个团一位姓刘的副团长和林泽生说:“你们赶快到南面截住部队去!一定要给我顶住!”

说南面不过是几十米的距离。林泽生刚往南走了几步,就听到身边的人说了一句:“主任,你看北城楼上已经插上了红旗!”

就在林泽生回头朝北面看的时候,温汉民和刘副团长被西逃的官兵们冲散,一个也看不到了。

林泽生心想,败局已经无法挽回,找个掩蔽部呆到天黑再说吧。于是,他向西北城墙脚下的伤兵掩蔽部走去……

温汉民带着残部向城西逃跑,那里是101师的防守区域。他好容易才在西南城角找到了冯梓师长的掩蔽部,进门便说:“东部全完啦!军部已过不去。”

冯梓说:“我这儿还没完,工兵连已去接军长了。”

此时,郭景云正在军部急得团团转,大发脾气。

来人报告:“共军已攻占城东!钟鼓楼核心阵地大部失陷,共军正在城西、城北发动猛烈攻势!”

“他妈的!简直是欺人太甚!”郭景云要通了位于城西的炮兵团,向团长命令道:“给我发射零线子母弹,狠狠地打!不把共军消灭在阵地前,你就别来见我!”

炮兵团长说:“军座,我们已经发射了,可是没用,共军又冲上来了,炮弹快用完了,怕是……”

话还没说完,电话就中断了。

“喂,喂……他妈的!”郭景云急了,把电话机摇摇、砸砸,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坐下来,拳头戳在脑门上。

外边的枪声、喊杀声越来越近,炮弹不时在军部周围爆炸着,震得屋子左右颤动,屋顶的泥巴、墙皮多处脱落。

参谋长田士吉走近郭景云,小声地说:“军座,咱们到掩蔽部去吧!”

郭景云抬抬眼皮,叹息道:“完啦!”

良久,他站起身,挥了一下手。

军部转移到掩蔽部后,郭景云来回踱步,不时摇摇头,看不出是忧,是悲,还是怨。

副军长王宪章的伤寒病很重,一直卧床不起。他本来住在军部附近一个院子里,解放军开始攻击军部之后,他从病床上清醒过来,看见几个卫士、参谋在交头接耳,神色很紧张。他立刻意识到一定是情况紧急,遂让卫士扶着他走到掩蔽部。

郭景云看到王宪章走进来,点了一下头说:“你能来了就更好。”随后转过头去,对着参谋处长贾承祖狠狠地说:“快!快推两大桶汽油来!我们不能被俘,要大家死在一起,限十分钟推来!”

贾承祖唯唯退出,问参谋长田士吉:“怎么办?”

田士吉悄悄地说:“不用理他,到时再说。”

谁会愿意在这个阴冷的空洞里成为郭景云的殉葬品?谁也不会甘心这种下场!可是,谁也不能在不愿意、不甘心之外真正驾驭自己命运的主动权,只能听天由命。

王宪章一看兆头不妙,便讯问了解了一下战况,得知城西战斗不很激烈,冯梓师长已派一个连兵力来接郭军长。接着,他对郭景云说:“军座,到101师那边去吧!这个师是你自己带过的部队,对你行动比较便利。”

郭景云看了看王宪章,没有说话。

不远处,枪声大作,愈来愈烈,愈来愈近。

“军座。”王雷震着急地说:“赶快去吧!不要管我,我病得这样,也走不动。”

郭景云沉思着,权衡着,最后下了决心。他想,只要人在,一切尚有可能,天无绝人之路。他挥了挥手,站起身便朝掩蔽部门口走去。田士吉和几个参谋跟在后面。但是,他们离开掩蔽部没有一会儿,又折返了回来。原来,巷战已接近军部。街上枪弹很密集,冯师长派的接应部队也没到,加之只有十多个卫士和几个参谋,根本无法冲出院门,就是冲出去了也很难到达西南城角的101师师部。

回到掩蔽部,郭景云皱着眉头问参谋长田士吉:“怎么办?”

田士吉摇摇头,半晌才叹息道:“完结了,我们在这个弹丸之地坚持了整整半个月,也算对得起总司令了。”

郭景云踱了几步,沉思着说:“是呀,我们没有过错。共军三个军,我们一个军还少一个师,人家绝对优势。”

在一旁半躺半坐的王雷震插话说:“不,是我们的过错,不但我们错了,连总司令也错了,而且都是大错特错。”

郭景云十分不满地瞪了副军长一眼,但没有言语,他无法解释事实。

田士吉倒是对王雷震点点头,直言不讳地说:“总司令错在对形势的估计上,他不该让我们驰援张家口。咱们则错在轻敌上,行动迟缓上。还有,不相互配合上。我们不该在张家口拖延那半天时间,不该不带104军的258师,不该在鸡鸣驿待那一晚上,不该拒绝安春山的救援,不该……”

郭景云烦躁地把手一挥,打断了参谋长的话:“够了,不该、不该的,连他妈的总部都在欺骗咱们,见死不救!”

“报告军座!”一位参谋血渍斑斑、气喘吁吁地进来说:“101师投降了!”

“你说什么?”郭景云怒目盯着报告参谋。

参谋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没说出话来,他不敢再说了。

郭景云厉声说:“冯梓这个王八蛋,竟敢背叛我!把他给我崩了!”

郭景云气疯了。人家都向解放军投降了,他的部下如何去执行命令?不过,掩蔽部里的人不会也没那心思去考虑军长说话的逻辑,他们都感到大难已经临头了。

外边大院传来“缴枪不杀”的喊声,军部房顶上已出现了解放军。

郭景云每根汗毛都感到了紧张。突然,他掏出手枪,扫视一下四周骂道:“贾承祖死到哪儿去了?怎么还不把汽油桶推来点着?”

他绝望了,他要把他自己的副军长、参谋长以及随从人员统统烧死在掩蔽部里,让大家同归于尽。

解放军已把掩蔽部团团包围,叫里面的人放下武器投降。

郭景云暴跳着下了命令:“咱们为总司令尽忠吧!”

“你……”王雷震低头悲伤,“砰”的一声枪响,他的军棉帽颤动了一下。他没中弹,却见郭景云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头部。随着又一声枪响,郭景云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这时已近黄昏。

35军盼望已久的助战、空投飞机,总算来了一架,绕城一周后,便飞回“报丧”去了。

说也奇怪,就在新保安战斗全部结束的时候,天又下起了大雪。

雪片儿越飘越密,转眼大地一片圣白。

残缺不全的城池终于成为35军的坟墓。在新保安城边的雪地里,立着一个写有红字的枕木桩子,上面写着“国民党第35军中将军长郭景云”。

傅作义困顿无措,王克俊秘密谋和

1948年12月22日18时,杨得志、罗瑞卿、耿飚致电中共中央军委:“战斗已解决,敌人全歼,战果待查,从总攻开始到结束,共11个小时。”

原定五天时间,实际只用了11个小时,简直太快了。傅作义的“王牌军”彻底地从地球上消失了。

北平中南海,傅作义的住处。

勤务兵端着饭菜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小声说:“总司令,请用饭吧。”

躺在沙发上的傅作义摆摆手,表示不想吃。近来,他完全改变了多年养成的生活习惯,起居饮食都不按时了。这下可把副官和勤务兵们难得够呛,只好让厨师终日值班,以便保证热菜热饭随叫随送。

秘书长王克俊扒着门缝儿往里望了几次,也不敢惊动,以为总司令睡着了。其实,傅作义只是在沙发上躺着,根本没有睡觉,也没心思睡觉。

“嗨!”傅作义长长地吐了一口胸中的闷气,紧握着的拳头“嗵”地打在沙发扶手上,趁势爬了起来。他在屋里踱起步来,不由自主地暗中叹道:“共军真够毒辣的!数日之内,就把我的队伍全部孤立包围起来了。一切都来得这般迅速,这般突然,这般出人意料!”

对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35军的电报了。怎么回事?我的35军能顶住共军的攻势吗?郭景云怎么样了?想到这儿,傅作义急忙打电话给机要室:“把35军的电报都给我拿来。”

机要参谋慌了神,立即将此事报告了秘书长王克俊。原来,他们都知道35军已被共军消灭的事,但怕总司令受不了如此打击,所以压着没报。总司令现在要35军战况电报,再瞒也没用了。

王克俊、机要参谋一前一后来到傅作义的住处。傅作义一见到他们便问:“电报呢?我的35军怎么样了?”

机要参谋不知所措,转脸看着秘书长,那意思是让王克俊说吧。

王克俊脸一红,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来。

傅作义用严峻的目光打量了他们两下,随后盯着王克俊说:“你们不要瞒我,说实话。”王克俊眼含泪水,声音沙哑,颤栗地说:“共军下午5时占领了新保安。郭军长……他……殉职……”

“啊?”傅作义颓然把躯体扔在沙发上,双眼发呆,一动不动,他怔了好久。

猛然间,他哀嚎着扬起两手,劈劈啪啪地打起自己的脸,两脚狠跺地板。“完啦!我的35军没了,我的事业……”

王克俊吓慌了,急忙上前扯住他的两手:“总司令!您……总司令……”

“给我滚开!完了,全完了……”傅作义用力地推开王克俊,霍地站起身,冲到桌前抓起一把牙签就塞进了嘴里,用牙狠狠地咬着,接着用手把桌面上的东西统统横扫落地。

“总司令,总司令!请您不要这样……”王克俊再次上前阻止。傅作义一把将王克俊推到一边,跌跌撞撞地由外屋冲向卧室,慌乱之中撞到了门框上,沉重的身体摔倒在地,潸然泪下。

王克俊惊呼一声:“总司令!”向机要参谋挥了一下手,急忙将傅作义扶到沙发上。

“嗳!嗨!”傅作义紧咬牙关,两只发直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瞪着天花板。

“快,快去把大小姐找来!”王克俊一时没了主意,便对机要参谋喊道。

此时,傅冬菊就住在中南海。她是傅作义的大女儿,中共地下党员,天津《大公报》记者。她名义上是照顾爸爸的生活,实际上是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观察了解爸爸的行动、想法,有目的地做工作。

傅冬菊进门的一刹那间怔了。屋里一片狼藉,父亲呆坐在沙发上,神情恍惚。

王克俊立即迎上前去,急切地说:“大小姐,你可来了!你父亲……他要疯了,听到35军的凶信后就变成这样了,怎……可怎么办呢?”

傅冬菊既痛心又怨恨,情绪复杂。她为父亲的身体担忧,50多岁的人了,整日操劳,而且一直病着,怎么能经受住这样的折磨?她也恨父亲,老是不觉悟,仍然与人民为敌,看把你的王牌军消灭掉了,你还指望什么?她渴望着父亲尽快恢复常态,同时暗下决心加紧做父亲的工作。她顾不得多想,便准备在履行女儿职责的行动中完成党组织交给的重任。

她劝王克俊回去休息,让勤务兵在门口值班。接着,她向前走了几步。亲切地说:“爸爸,别难过了,要保重身体。”

傅作义狠狠地瞪了女儿几眼,阴沉着脸,高声呵斥道:“你来干什么?!给我出去!走得越远越好!”

“爸爸!”傅冬菊说,“您现在这样,连个亲人都不在身边,我哪儿也不去!”

她轻轻地扶着傅作义的肩头,让他躺在沙发上。“爸爸,您别想那么多了,歇息一会儿吧!”

傅作义一把推开女儿,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腰背后急促地踱步。

面对父亲的异常举动,傅冬菊强压着怜悯的情绪。她想,父亲的命根子丢了,绝望、悲伤是免不了的。嗨,谁让他打内战?谁让他不真心和谈?她动手收拾屋子由着父亲悲叹哀嚎,乱撞狂跳。她知道,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没用,需要做的事就是防止父亲发生意外。

良久,傅作义突然停止脚步,冷峻的目光盯着女儿:“我这里不需要你,快回天津去!”

傅冬菊貌似郑重,口气温和地说:“爸爸,我不能走,我要好好照顾你。”

傅作义漠然地摇摇头,不理睬女儿,又迈开沉重的步子在屋里走起来。他边走边唉声叹气,自言自语道:“我傅某闯荡半辈子谋取的事业全完啦!怎么步步棋都错?!我怎么这样倒霉呢?!”

傅冬菊倒了一杯糖水,送到父亲眼前,轻声地说:“爸爸,喝点水吧!不要把身体搞坏了。”

傅作义接过水杯狠呷了一口,颓然地说:“我打输了,完了,我的政治生命完了!我……我快把家底输光啦……”

傅冬菊把父亲扶到沙发上坐下,慢慢地说:“爸爸,您别乱想了,要安静一会儿才行,只有冷静地考虑问题才能想出明智的办法来!”

傅作义不满地看了女儿一眼,没说什么。

傅冬菊沉思片刻,接着说:“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爸爸,您就别打下去了,跟共产党和谈,走光明道路。”

傅作义摆摆手打断了女儿的话:“你孩子家别管大人的事!你不懂。”

傅冬菊见父亲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好像正在寻思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坚决地说:“我不能看着您往绝路上走!问题很明白,共产党是一定要解放全华北的,现在只是时间的早晚。不和就得打。”

她看父亲低头听着,没有什么异样表情,接着又说:“爸爸,您的部队被人家搞得差不多了,不管是走还是守,都没有多大意思的。人家共产党说话办事很得人心,反映人民的意愿,为人民谋利益。而国民党蒋介石呢?独裁、腐败、卖国、残暴,给人民带来痛苦和灾难!您总说我孩子家不懂,可我知道人家共产党有前途,与共产党和谈就有出路,而跟国民党反动派走,只有彻底完蛋!爸爸,难道您真的愿意成为蒋介石的殉葬品吗?难道您……”

“不要说这些了!”傅作义声音沉重,半靠在沙发背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缓慢地说:“去吧,去把你王叔叔找来。”

一直待在院子里的王克俊,看到傅作义情绪安静了许多,稍稍松了口气,走进屋深情地叫了一声:“总司令!”然后慢慢地坐到傅作义侧面的沙发上。

“菊子呀,都后半夜了,你去睡一会吧。”傅作义对正在泡茶的女儿说:“你王叔叔来了,这里的事不用你管了。”

傅冬菊明白,他们要密谈重要的事,所以要把自己支开。但密谈内容,她觉得心中已有了一些数。

“爸,王叔叔,您们也早点休息吧。”她说着便出了门。

傅作义站起身把门关紧,边踱步边说:“35军没了,张家口的意义就不大了,让孙兰峰他们回绥远吧。”

停了一会儿,傅作义无可奈何地说:“现在的战局对我们很不利,咱们的察绥军主力被共军搞得差不多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王克俊低头沉思了好长时间,才抬头看看总司令的表情,忧郁地说:“事到如今,除了跟共产党和谈,没有什么好办法。”

傅作义长叹一声,皱着眉头说:“好吧,你抓紧办这事,要注意保密。”

王克俊起身告辞,傅作义一直目送着他消失在黑夜中……

又成孤岛,解放军兵临张家口

12月的塞外高原,冰天雪地,寒风凛冽。

12月5日,傅作义得知东北解放军一部已入关后,十分紧张,判断解放军可能直接围攻北平。他立即调整部署,一面急调35军回援北平,一面电令孙兰峰固守张家口。

6日中午刚过,机械化的35军离开张家口,向东疾进。

包围张家口,吸引北平之敌西援,这是毛泽东设置的平津战役序幕中的一个重要步骤。

华北第2兵团杨、罗、耿严令各部队星夜兼程,终于在8日晨将东进的35军抓住并包围在新保安。

现在,平张线上的情况开始变化了。华北3兵团1纵迅速占领了沙岭子一带,切断了张、宣两地联系。驻守宣化的国民党军271师弃城向张家口撤退,途中遭到1纵队的伏击。激战2个小时,271师被围歼,师长张进修被生擒,同时宣化宣告解放。为此,1纵队受到了军委通电嘉奖。

同一天,1纵队又占领了张家口郊区榆林乡飞机场;2纵队进占孔家庄、太师庄一线;6纵队重新占领万全、黄土梁、宣平堡,步步向市郊进逼,紧缩对张家口的包围圈。为了防止张家口守敌逃跑,杨成武、李天焕根据毛泽东和军委的指示,决定在张家口外围四周构筑三至四道防线。具体部署如下:1纵队主力在张家口以东和以南的姚家坊、榆林堡、沙岭子地区,3旅在张家口以东及东北的乌拉哈达、朝天洼、三道沟门之线;6纵队布于张家口西北的南天门、土井子、万全、黄家堡地区;2纵队主力配置在张家口西南的新旧窑子、孔家庄、郭磊庄地区,5旅在宁远堡、北新渠、陈家房、许家庄地区。此外,还将北岳部队、内蒙古骑兵部队配置在张北、尚义附近地区。

这样,35军东窜之后,张家口的国民党军第11兵团部、105军军部及所属4个师、104军的258师和骑兵5旅、11旅共5万余人,基本上被解放军华北第3兵团杨成武部队四面包围在张家口市内。

张家口位于平绥线的中心,是守卫北平的重镇,又是傅部必要时西去绥远的必经之路。它东、西、北三面环山,南临大洋河,北靠长城,地形北高南低,城南地形较开阔,有铁路、公路通过。清水河贯穿南北,城北有一条狭长的川谷。

为了固守这一战略要地,国民党第11兵团司令兼察哈尔省代主席孙兰峰将所属部队分为两个部分:一为城防部队,一为野战部队。城防部队有105军的251师和保安第3、第4、第5团以及独立野炮营、铁甲车大队、侦察大队等,由察哈尔省保安司令部副司令兼张家口市警备司令靳书科指挥。野战部队有105军的210师、259师和骑兵第5、第11旅以及临时指挥的104军258师,由105军军长袁庆荣指挥。此外,驻守张北县城的骑兵二个旅另一个团也划入11兵团战斗序列。同时,在原有城防工事的基础上构筑了多层次防御体系,500多个明碉暗堡分布于市区赐儿山、元宝山等各山头、山腰、山坡及交通路口,还在市内清水河东东山坡下的广场修建了临时飞机场。孙兰峰曾信心十足地说:这些城防工事的构筑,不亚于万里长城,使张家口披上了铁甲,在30里内无法接近。

12月9日清晨,孙兰峰、袁庆荣接到傅作义的急电:35军在新保安被围,除已令104军从怀来驰援外,着你部105军立即向下花园、新保安发动攻击,以资策应。

军情紧急,刻不容缓。

袁庆荣亲自率领105军的210师、259师和104军258师一部,由张家口市七里茶房出发,轻装抄近道前往增援。当进至张家口东南的沙岭子附近时,突然遭到预先埋伏在两侧山腰的解放军的猛烈阻击。

袁庆荣见部队受阻,加上事先未派出搜索部队,情绪十分暴躁。他严令259师组织突击队,迅速攻占北新渠的解放军阵地,为大部队杀出一条通路。

北新渠位于张家口以南十里的铜桥河东岸,地势南低北高,在此防守的是解放军华北2纵队5旅的14团。他们刚进占这一带阵地不久,除从铜桥河向东延伸的已冰冻的北大渠、北新渠可作堑壕依托外,都是仓促修起的简易野战工事。团长雷以龙集中五个连扼守吉家房、北新渠、北大渠第一线阵地,集中4个固守陈家坊、姚家坊第二线阵地。

上午八时,国民党军259师在师长郭跻堂的临阵督战下,以二个团的兵力向解放军14团正面发起猛攻。扼守北新渠、北大渠主阵地的解放军指战员严阵以待,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集群、多路、多梯次的冲锋,顽强抗击。炮兵和重机枪猛烈射击,步兵端着刺刀跃出堑壕,与敌人展开肉搏战,终于守住了阵地。

袁庆荣急了,又连续组织了多次冲击,兵力从3个团到4个团,并采取正面攻击与侧后迂回相结合的战法。由于兵力对比过于悬殊,解放军14团为保存有生力量,将第一梯队5个连主动撤出第一线阵地,退守姚家坊第二线阵地,继续进行抗击。

下午五时,解放军2纵5旅旅长马龙、政委李水清沉着冷静地分析了战场情况,认为国民党军东进增援心切,不会组织有效防御,决定乘其立足未稳之机组织全线反击。一声令下,旅、团炮兵集中火力轰击,打得国民党军措手不及,官兵四处逃窜,伤亡惨重。炮火急袭后,解放军14团发起猛烈反击,枪声、喊杀声震天动地。

激战一个多小时,袁庆荣见解放军越战越勇,且援兵不断从两翼赶来,担心后路被切断,只好放弃增援35军的企图,下令部队沿原路返回张家口。此次出援行动,目的没达到,反而损失1000多人,严重影响了士气。

105军退回张家口后,处境更加困难,已成了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就在袁庆荣率部返回张家口的当天晚上,解放军攻占了张家口东南20里的常峪口。这是国民党军第11兵团在张家口外围仅剩下的一个重要据点。13日夜,解放军又在大镜门外西甸子地区采取行动,击退国民党地方保安部队。至此,解放军华北第3兵团杨成武部队已占领张家口外围的大小据点,将张家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时,解放军华北第2、第3兵团已完成了分割包围张家口、新保安国民党军的任务,在西线抓住了傅系部队主力,但东线的东北野战军尚在入关,还未完成对平、津、塘国民党军的分割包围。

为了稳住平、津地区的国民党军队,毛泽东发出一封电报:两星期内,华北野战军对新保安、张家口国民党军“围而不打”,华东、中原野战军对国民党杜聿明集团不作最后歼灭部署。电报还明确强调,尤其不可将张家口、新保安、南口诸敌都打掉,否则,将迫使南口以东诸敌迅速决策狂逃。

命令是明确的,执行也是坚决的。

杨成武、李天焕向各纵队发出了“全力包围张家口,不让敌人逃跑一个”的号召,要求抓紧对部队进行思想教育,提高认识,克服急躁情绪,激励斗志;开展战场练兵,拟定作战方案,加紧构筑多道阻击阵地,控制要点,封锁道路。

数九寒天,风雪交加,地冻盈尺,构筑工事是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各纵队群策群力,以顽强的斗志和惊人的毅力,靠简陋的工具,用火烧、水浇,在坚冰冻土上挖出一个个掩体、一道道堑壕,奇迹般地修筑起了坚固的防线。

张家口成了一座孤城,四周围都是解放军的阻击阵地。孙兰峰、袁庆荣即使兵强马壮,待在孤城里也会感到心慌,感到前景不妙。

克张北,顿折一只翅膀;感时丧,众将猜测和战

为了孤立张家口的国民党守军,切断孙兰峰西逃绥远的通道,杨成武命令北岳部队、内蒙古骑兵11师和察北骑兵旅向察北重镇张北发动进攻。

张北县城位于张家口以北46公里处,是张家口通往察北草原和绥远的公路要道,也是张家口孙兰峰部的重要后勤补给基地。

孙兰峰为确保公路的畅通,电请傅作义任命整编骑兵第12旅旅长鄂友三为察北、绥东总指挥,统揽这一地区的军政大权,并派11兵团司令部少将高参阎家屿前往张北县城担任督战联络官。

鄂友三上任后,自命不凡,执意要露两手。他以整编骑兵12旅、暂编骑兵2旅、暂编骑兵1总队为依城野战部队,在张北以南地区活动,以牵制包围张家口的解放军,并机动控制张家口至张北的公路交通;另以察哈尔省保安团、张北和沽源两县保安团及一些地方游杂武装为守城部队,加固城防工事,阻止解放军接近城垣。

12月14日,鄂友三获悉解放军北岳部队由南壕堑向张北运动后,决定发挥骑兵善于野战的优势,采取“撤出来,打进去”的战法,截击解放军于途中。

当日傍晚,鄂友三亲自率领骑兵12旅、2旅、1总队及省保安团共5个团,分别潜伏于公路两侧的小树林里。马衔枚,人人白布缠袖,并封锁了道路和消息。

冬夜里,北风飒飒,鄂友三想得很开心,脸上流露出几分得意的样子。

空寂的夜海是一个恬静的梦境。

等啊等,从天黑等到天亮,仍不见解放军的影儿。鄂友三沉不住气了,走出树林来到山坡上用望远镜望,派出侦察分队打探,结果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妈的,老子白受了一夜罪!难道情报不准?还是共军不来了?”鄂友三骂骂咧咧,只好下令让人困马乏的队伍撤回张北县城近郊休息。

其实,不是情报不准,也不是解放军没来,而是解放军早已识破鄂友三的诡计,改道行进了。就在鄂友三率部撤回张北城郊的当天上午,解放军北岳部队抵近张北。

北岳军区司令员王平立即把骑兵、步兵各部主官召集在一起,研究情况,观察地形,确定作战方案。具体部署如下:蒙骑11师在城东的山地一带,堵击张北的东门;察骑旅在城南的高地上,堵击张北的南门;北岳部队担任主攻任务,独立旅1团攻打城西南角,7团攻打城东北角,13团攻打城西北角,15团在城北做预备队,2团随指挥所行动。

按照统一部署,各部队迅速进入指定位置。

12月16日凌晨1时许,王平指挥部队首先向张北县城北郊馒头营的鄂友三骑兵12旅司令部发起攻击。霎时间,枪炮声、喊杀声、冲锋号声连成一片,响彻天空。

鄂部官兵在睡梦中突然遭受袭击,顿时惊慌失措,四处逃窜。

“不要乱,给我顶住!”从酣睡中惊起的鄂友三,一边披上大衣,一边冲出屋子吼道。

没人听,整个队伍变成了一窝蜂。没有人抵抗,各人逃命为上。

无奈,鄂友三急忙抓来一匹无鞍马,朝西逃走。骑12旅的机枪营全部被解放军歼灭,其余各部纷纷向康保、商都等地狂逃。

总指挥和骑兵12旅跑了,骑兵2旅等归鄂友三指挥的野战部队也从张北县城近郊撤走。这样,张北县城就只有几个保安团和一部骑兵约2000多人把守,战斗力不强。

凌晨3时,王平下达命令:开始攻城!

上百门迫击炮一起开火,炮弹像雨点似的落在城墙上、炮楼上、碉堡上、堑壕里……

在隆隆的炮声中,在一片硝烟中,张北城墙的西北角首先被轰开了一个缺口,接着东面城墙也被炸塌了一处。解放军步兵发起冲锋,骑兵紧跟在后,并肩投入巷战。国民党军守城部队拼命顽抗,不断反扑。解放军顽强进击,与守敌展开了逐街逐屋的争夺。

激战至下午3时,解放军歼灭大部国民党守军,控制了全城,一股国民党军残部以骑兵打头阵,试图冲出南门外逃,被解放军包围全歼。此仗,张北县城国民党守军约1300多人被俘,伤亡200多人,损失战马500多匹及大量军用物资和弹药。

张北县城失守,使张家口守军失去了屏障,通向察北草原和绥远的最后一条通道被切断。

孙兰峰大为震惊!

他感到断了一只翅膀。要想飞走,恐怕很难了。

此时,张家口城内的粮食、武器、弹药尚可对付几个月,但两个骑兵旅的马料和饲草却成了大问题。要守要撤,都不能没有骑兵部队。于是,孙兰峰多次命令骑兵、步兵联合行动,乘黑夜或风雪天向郊区老鸦庄、沈家屯、杨家庄、小辛庄一带出击,冒死抢夺饲料。

105军是孙兰峰的支柱,但该军屡遭挫折,减员严重,已影响到战斗力的发挥。他电请傅作义从张家口市内的几个地方保安团中征召一部分人,补充105军缺额。

谁料想,这一命令的执行遇到了很大阻力,各方都不同意从自己的保安部队抽人。最后,孙兰峰只好命令警察局长将张家口市所有自卫队都集中在一个大操场上,由105军派人从中挑选1000多名。尽管给参加兵役队员的家里发了小米、棉布,但家属们都闻讯赶到操场,父要子、子要父、妻要夫,哭骂声不止。

但是,这样并不能扼杀人们对光明的向往与追求。

12月20日的深夜,寒风瑟瑟。

在幽暗冷寂笼罩下的张家口市警备司令部院子里,除了个别的值班人员外,人们早已进入梦乡。但是,察哈尔省保安副司令兼张家口市警备司令靳书科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光。灯下,靳书科正在和四位山西上党同乡、多年好友秘密开会,交换对形势的看法,商议今后的打算。靳书科的四位同乡是105军参谋长成于念、251师师长韩天春、259师师长郭跻堂和察哈尔省保安司令部参谋长焦达然。

成于念首先开门见山地说:“现在,北平大军包围,新保安突围不出,张家口重兵围困,彼此又支援不上,最后必遭各个击破。”

焦达然点点头,有些伤感地说:“是呀,失败已成定局,谁也扭转不过来,咱们今后的出路只有两条,不是战死,就是当俘虏。”

停了一会儿,他又沉思着说:“战死太不值得了,抗战多年没有战死在抗日战场上,今天死于内战,太没意义了。同共产党打了多次内战,虽是同胞兄弟,但早已成为仇敌。如果当了俘虏,一定会受屈辱,甚至遭恶果。依我之见,还是跟共产党和谈起义为好。”

“我同意和谈起义!”成于念表态说:“这样做比较稳妥,对咱们也有利。书科老弟(靳书科在这几位同乡中年龄最小)可以代表察哈尔省军民,以两个正规师、三个保安团和张家口市二万多名自卫队员为资本,跟共产党和谈……”

“不妥,不妥!”坐在一旁的韩天春挥挥手,打断了成于念的讲话:“傅总司令当年守涿州时,我在傅部任见习排长,一直跟随傅到现在,当了师长。早年守涿州,那么艰苦,都没有降奉军,今天绝不能叛傅投共,应以作战情况和傅总司令的去留来决定我们的行动。”

他想了想,接着说:“如果共军围攻北平,我军守城失败,傅总司令像卫立煌一样乘飞机离开北平走了,我们无头领了,那我就同意以书科老弟为首率领部队同共产党和谈起义。如果傅作义总司令不走,坚持打到底,那我们就要死守张家口,血战到底。”

这时,郭跻堂接着韩天春的话题说:“不论到何种地步,也要同共产党打到底,傅总司令飞走了也要坚决打到底。总司令在,那就不用说了。最后不行,就上山打游击,也不能向共产党投降!”

他们相互信任,直言不讳,气氛严肃而又融洽。

在会上,一直很少插话和表态的靳书科抬头看了看诸位同乡,口气和缓、声音低而有力地说:“各位老大哥说的都有道理,就目前的局势来看,确实是败局已定,无法挽救,失败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战必败,败了不是战死就是当俘虏。不战谈和是一条生路。但我等跟随傅总司令抗战八年,同日本鬼子打了几十仗,出生入死,流了多少血汗,受了多少艰苦,傅总司令对我们多年培养教育才有今天,我们怎能叛傅投共去做他的叛徒呢?此路我们绝不能走!我认为天春大哥的意见比较妥善可行,我很同意。”

说到这里,靳书科稍停片刻,把话题一转说:“另外,还有一个特殊情况向诸位大哥讲一下……”于是,他把上个月到北平参加扩军会议时傅作义对他说的“战与和是大事,用不着你们管,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反正最后不会把你们牺牲掉”这句话告诉了诸位同乡。大家听后,都觉得傅作义的话里带话,大有文章,值得研究研究。

是不是傅总司令要同共产党谈和了?他是一个爱国将领,长城抗战时,为了保卫古都北平,曾在怀柔战役中不惜拼掉老本,顽强抗击侵略军,使日寇未能进入北平城。今天同共军作战,他绝不会让文化古都毁于战火,绝不会让老百姓的生命财产遭受惨重损失,这样就很可能采用和谈方式解决问题。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猜测着傅作义的可能举动。最后,他们商定五个人相依为命,随时联系,采取一致行动。如果傅作义在北平同共产党和谈,就一起跟着起义;如果让坚守张家口,就不惜战死,战斗到底;如果共军先打北平,傅作义丢下部队飞走了,就一起联名举行起义,跟着共产党走。

会散了,天也快亮了。可是,还有一段黑暗的里程。黎明前黑暗更压抑,寒气更逼人。他们悄悄地来的,又悄悄地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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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府管家之子江无双,一心闯荡江湖,成为一代大侠,却被父亲灌输忠于将军府的思想,后将军府被皇帝下令所灭,仅有江无双一人逃生,为了复仇,为了自己曾经的大侠梦,江无双踏上江湖,各路学武,为了成长,他不择手段,为了复仇,他费尽心思。终于,他成为了一代大侠,江湖上威名赫赫,他推翻了皇帝,自己登临九五之尊,他的野心越发的膨胀,在他的眼中,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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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生,我君临万界,只为你一人。天下人伤你一份,我便屠尽天下人,这天地若损你一毫,我就毁天灭地。不论孤后宫佳丽几何,皇后之位永远只属于你一人。你若不喜欢,我便毁了此界又何妨。这是一个至尊的故事,同时也是一个皇者的痴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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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羁绊,是执念,是千年的一瞥,是她对他的爱。是冷眼旁观,是百年相伴,是最初的动心,是他入骨相思。他是正邪两派谈之色变的人物,淡漠冷静,杀伐果断,却为她沦陷;她是月灵族第一继承人,洞察世事,纯真如初,却甘为他舍弃永生。只是千年之中谁弃了初心,封印过往?可到了一切的尽头,又是谁用尽全部说出那句,你,是我最后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