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到了!”路冉冉略带兴奋地说,并开始找绳子,然而绳子全部被他用来帮船桨了。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船尾后方半截在水中起伏地木桩。对了,那里还系着一截缆绳。他很快跑到船尾将缆绳拉了上来,费力解开了系死的结,取下了缆绳。接下来他把两块木板的一部分叠在了一起,想用缆绳捆紧,制成长桨。可是他意识到:要做两个船桨的话,就要将缆绳锯成两段,可缆绳韧性极强,眼下又没有锋利的东西进行切割。这致使他一时间陷入了困境。然后他将船身巡视了一番,灵光一闪,拿着缆绳就跑到船舷边上磨了起来。
泪艾这时才明了他要做什么,于是对他说:“这就是你的方法?”
“不然呢?”路冉冉不无无奈地回答道,并且手继续磨着绳子。额头由于过于忙碌再加上没有体能已经开始冒汗了。
“你先停下,”泪艾说,“我有办法。”
她站起来,把盖在破口上的简易木板拿了起来,用双脚踩住破口;然后舒展开毯子,把绳子解开之后取出了双桨,继而把从木桶上拆下的木板用绳子捆好,裹上毯子,盖在了破口上。一切完成之后,她把一只桨递到了路冉冉的脚边,抬头对他说:“我觉这样更好。”说完捡起另一只桨走到另一侧的船边上准备划水。
路冉冉不知道要说什么,所幸手里还拿着那段缆绳,不然不知道双手该放在哪里才好。最后他将缆绳扔到船板上,捡起船桨开始划水,并回头看了看大祭司他们的船,隐约已经可以辨别船上的人影。
太阳不知不觉升到了头顶,灼热的光线仿佛要将人体洞穿。路冉冉和泪艾划一下休息一下,最后简直像是把船桨放到水里而已。饥饿和过劳令他们浑身无力,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寒水河是条淡水河,河水可以直接饮下解渴,但路冉冉已经喝到想吐。一路上他都在喝水,在阳光下水分丢失太快,必须随时补充,还有一点就是喝水可以缓解一下饥饿。他们有很长时间没有进食了。
一开始他们还频频回顾大祭司他们的船,现在却看都不看。路冉冉把那段缆绳系在装鱼的竹筐上,再把竹筐抛进河里,企图能抓到点吃的。这次是他第三次拉起竹筐,和前两次一样,连水草都没有捞到一根。路冉冉决定不在短时间之内再拉它,因为拉竹筐本身就够耗费体力。
他们都不再划水,船桨丢在了船板上。可令他们惊讶的是船的移动居然越来越快,船身也越来越往东北方向倾斜。西南方向的水不像是起了浪,但水面拱起来很高,路冉冉觉得还有水雾向他们喷洒。夜里那振得人心绪不宁的声音清楚了很多,他们本该满怀恐惧地想象那会是什么东西,但他们没有。
大祭司他们正在全速逼近。假如有什么东西要将这份祭礼抢走、或者杀死、再或者连他们一起摧毁,他们都要赶在它之前抢先夺回祭礼、或者亲手杀死她、再或者逃掉。总之,这是一条以生命为赌资的亡命之路。
大祭司想,如果这和他不惑之年驾船驶出寒水河一样,是下一次赌注的话,那他一定会赢。因为当年他赌成功了,这一次也一定会成功。他见过体长三丈的鱼,到过寒水河的许多险境,他知道寒水河中会有些什么不可抗衡的恐怖存在,但他已经没有多少畏惧。他当年能独自一人活下来,这一次也一定会活着,何况,那份祭礼值得他拼尽一切!
前面是近乎没有力量反抗的逃亡者,后面是不惜一切要抓住逃亡者的逃亡者,真正的杀手来自河底的深渊,是这条河中的顶级霸主。俯瞰而下,船只数点,船上的人微小如蜉蝣。在船后方,河面拱起了一片广而无边的水波,牛马不辨。而水波上的天空,水鸟早已惊飞绝迹,这是强者面前畏缩了的弱者。
即便近乎失掉了感觉,但路冉冉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压迫感。一种必须俯首、不得抗争的压制力正在笼罩着他们。不知怎的,他竟然突然振奋起来,心跳开始强有力地搏动。他面色潮红,回头就看见了大祭司满是沟痕的脸,然后那张脸开始旋转、开始变成阴影、最终又还原。船桨再度被他有力地握紧,水在船桨边分开、聚拢。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怎样机械地划水。
泪艾看到路冉冉的样子,惊了一下。她唤他的名字,可听不见回答。他只顾划着水,什么都不在想。泪艾突然觉得,生命正在从他的身躯里抽离。有那么一刻,她害怕了,虽然不知道害怕什么。
大祭司的手杖从没有这样明亮,灰色的布袍因迎着风猎猎作响,显然在拼尽最后的魔能。他被逼到了极限,这一次不再保留。左侧船上的五位主巫也一同凝神追赶,勉强跟上了大祭司窜出去的身影。他们身后的船只则被甩开了老远,渐渐被水波贴近。船上的寒水城民被吓得慌乱异常,船桨飞速挥动,甚至手都用来划水。但在水波的来势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路冉冉还在划,越划越快,泪艾都快要看不清他的动作了,只好跟着他划。他什么都记不起,行动和思考都只有划水,划水成了他的一切。仿佛他的情感、每一件经历过的事、每一次无关紧要的想法、吃过的食物、看过的书、乃至于出生都是在为今天的划水做铺垫。
仅仅隔了十丈,却好像成了永恒的距离。大祭司漫长的一生里,未曾见过没有半分修行的人能有这样的速度。他追赶着的那两个孩子,令他难以置信地感到无力。可笑吧,他想,穷尽一生,到头来竟被两个孩子兜兜转转带至了绝境。他一生为之努力的修为,原来只是在这种不可能的面前证明自己还差多远。
明亮的天色变为暗沉,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乌云连成一片,遮住了阳光。
五位主巫的气息很不稳定,祭祀大典上所受的伤在疲于奔命的追赶之中,得不到丝毫调养,现在还要因为身处险境强行使用魔能,再加上被那个强大存在的魔能干扰,他们尤其虚弱。受伤最重的那位主巫睁着瞳孔一点的眼睛,死死盯着路冉冉他们的船和大祭司的背影,看只是动作,只为了减轻那来至水波深处的巨大压迫感。
后方的船只开始摇晃、打转,泼洒而来的水从头顶浇灌而下,最末尾处的船已经有一两只被水**倒,上面的人落入了水中,那些跑在前面的船早就无暇救援他们。命运在船翻到的那一瞬间,已经定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