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一滴水落于地面,溅开,分散成更多细小的水滴,这些水滴又不断分化,终于成了水雾的样子。由这个比喻来看,人的一生恰如一株水花的绽放。
每一个时间节点上,都会有一滴水落下。你可能就此拥有无比绚烂的人生,也可能就此陨落,平淡死去。而一个细微的决定,往往会决定这滴水的落点。你是落在沃土里、冰川里还是落在荒野里皆由这个决定而决定。可遗憾的是,我们总是不知道这个决定的意义会有多么深远,也许过后方知,也许过后仍未知。
谁知道呢?
路冉冉救起蓑衣人的那一刻,他已知道这个决定会对他和泪艾造成极大的影响,只是他完全没有料到这影响居然如此之大,以至于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
泪艾和路冉冉进行简单地交流之后,决定救下这个人。泪艾从小随爷爷采草药长大,在她心里,救人之心是高尚、神圣的,且就目前光景来看,这个人虽然有逆天能耐,但还并未伤害过他们,见死不救说不过去,于心也难安;路冉冉则出于本能的心善。他落到他们身边,是不是就是求救的暗示呢?
“不管了,先救人。”路冉冉定下心,“哪怕他是恶人。”
“嗯,假如他是好人,不救的话就有大罪过了。”
于是,他们将这个蓑衣人拖到了小船上,给他喂了些清水,又撕下些鱼肉塞进了他的嘴里。真是讽刺,路冉冉想:一个伤者还要照顾另一个伤者,且喂食的鱼肉还是仇家捞上来的。
简单地安置好蓑衣人以后,疲倦的路冉冉率先睡着,不一会儿就进入了绵绵不断的回忆之中。泪艾躺在他的边上,也睡了过去,略带寒意的凉风吹得她有点冷,睡梦中他轻轻拽住了路冉冉的袖口。
三个人躺在狭小的船身上,任由时光流逝。
第一个醒来的人是蓑衣人,过度地消耗魔能使他头疼难耐,他猛然坐了起来,稍稍平复之后听到了路冉冉的鼾声。他努力回想这两个青年人为何躺在他的身边,不过,看样子似乎是他们救了他。多年未曾负伤的他此刻虚弱异常,但他可不想麻烦任何人,甚至觉得烦躁。
他暗暗思忖,如果这两个青年人醒来后打扰他疗伤,乃至以为救了他就可以指使他,那他就把他们丢下去喂鱼。这样一想,他升起了无名怒火,妈的,索性现在就杀了算了,这才是解决麻烦最直接的方式。于是他抬起右手,冲着路冉冉的天灵盖就作势要劈下去。路冉冉忽然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你醒了?如果饿了那边还有鱼肉,我再睡睡。”说完路冉冉砸吧了下嘴,翻身抓住泪艾的手又睡了过去。
蓑衣人一时举着手不知要不要劈下去,过了会儿他才叹了口气:“好歹也算帮了点忙,看着也不缠人,先不杀吧。”他转身盘起腿,冥思疗伤。
路冉冉醒来时,夜已经很深了,他木然直起上半身,还未完全从梦境里走出,因此,当他看到一个人影盘坐在他身边时,他吓了一大跳,半天他才意识到这是他们救起的蓑衣人。蓑衣人的身上白光一环环地闪过,一看就知道是在催动魔能。
路冉冉十分想了解其中地奥妙,因而他把泪艾拽着他袖口的手抽开,悄悄爬到蓑衣人的正面去看他疗伤了。蓑衣人久久盘坐,完全没有意识到来自路冉冉的探究的目光。路冉冉看了个够,觉得真是神奇,一个人,与自己拥有同样的肉身,却拥有超凡的力量。所以,他第一次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可以后天习得的。
出于好奇,他试探性地将右手食指抬了起来,观察到蓑衣人没有注意到他之后,他谨慎地去戳了戳蓑衣人身上的白环。才一摸到白环,他就浑身抖了一下,身体能明显感受到有一股充沛的力量涌入了他的血管,流遍了他的全身,简直可以说得上舒泰。而越往白环里伸,这种感觉就越强烈,他越伸越多,终于一下子戳到了蓑衣人的肉身。他害怕被察觉,赶紧收了回来。
“你在干什么?”
路冉冉被惊了一下,抬头正好撞见了蓑衣人打量他的目光。他认为自己估计闯了大祸,因此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没……没什么。”
“哦?那你戳我干嘛?”
“我只是有点好奇。”
“好奇?那可真是被毁灭的好借口。”他一脸戏谑地看着路冉冉。
“假如打扰到您调养,还请见谅。”路冉冉镇定下来,“晚辈给您赔罪了。”
“你从未习过修炼之法?”
路冉冉点了点头,甚至有些卑怯。在这种强者面前承认自己什么都不懂,他觉得实在丢人。
“你以为骗得过我?”
“什么?”路冉冉被他一问彻底蒙了圈,“我未曾接触过修炼之法。”
“你有一身还算不错的魔能难道是假的!我先前同赤螭斗法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而且,那边那根手杖也不是凡物。”
路冉冉回身看了看手杖,分辨道:“那不是我的,至于修炼,我完全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蓑衣人突然一把抓住了路冉冉的手,用力扭起来,路冉冉疼得叫出了声,将泪艾惊醒。
“奇怪了,你果真什么都不会。”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路冉冉有些生气了。
蓑衣人放开他的手,又一把扯开了他胸前的衣襟,当魔怪模样的图像呈现在蓑衣人的眼中之后,蓑衣人低低惊呼了一声:“你与那怵乌可有瓜葛?”
“什么怵乌?”路冉冉终于控制不住,语气激烈起来,“你这人好无礼,我救你不说,你倒报复起来!”
“怵乌就是刚才与我斗法的魔怪,你认得吧?”
“我哪里识得,它攻击过我,在我的体内留下了个东西。”路冉冉从蓑衣人手中挣脱出来,却发现泪艾已经把手杖抓在了手里,一副忌惮的模样。
“妙!”蓑衣人突然笑了起来,“想不到这绝世宝物就这样糟蹋了,妙!”
“百年前我就留意到这河中有两只奇兽,昨夜想先取赤螭的元核,不料被怵乌劫了去,而怵乌的元核竟在你的身上,可惜可惜,不过你竟没死,也算得上奇迹了。”
路冉冉和泪艾对视一眼,心道这人不是被怵乌打疯了吧,一会儿说妙,一会儿又说可惜,在后来又说奇迹。但他若真疯了,自己和泪艾就危险了。他杀他们简直不需动手。在他眼中,路冉冉那颗会跳动的幽绿之心真是让他无法表述自己的情绪。
“这么说,怵乌一路从南追来,竟是因为你,而我丢了赤螭的元核也是因为你,可恶的凡人,实在可恶。”
“你以为你强就可以这样欺凌人吗?”路冉冉实在听不惯他话语中的冷嘲热讽,“强而无德,贼人罢了。”
“你说什么?”
“你大可以现在就离开,或者杀了我。”这一刻,自尊受损反倒使路冉冉勇敢起来。他与蓑衣人对视着,毫不退缩。
“哈哈哈,倒是好一身傲骨,”蓑衣人大笑道,“不过娃娃,你可知道我是谁?”
“重要吗?”这次倒是路冉冉先冷哼起来。
“重要。因为你面对的人是猎灵者,也就是世人口中的邪魔。所以,你是在向恶魔讲道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