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回答。嘴唇只是轻轻抿着，有些苍白。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没有任何波动地盯着面前的地上。
楚骁走近一步，疑惑地笑着说：“苑阳怎么了？”瞥见她露出来的白皙脖颈上一条被细线勒出的痕迹，他将目光移开，“怎么不说话。”
苑阳只是没有表情，仿佛从来不曾听见楚骁的问话，也从来没有感觉到身边还有一个人。她陷在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
“苑阳？？”楚骁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皱起眉，“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几近呼喊的声音，苑阳的睫毛动了动。
缓慢地目光一点一点上移，最后停留在楚骁的脸上。眼神黯淡，依旧没有灵魂，苑阳轻轻吐出两个字：“没事。”眨一下眼睛，垂下眼睑，苑阳一言不发地走进太傅府。
楚骁脸上的表情随着苑阳越走越远，从疑惑，到沉寂，到最后黯淡。
她的脚，以那种姿势走路不疼么。
“叩叩叩”由于苑阳从回来之后一直呆在房间里，接近晚膳，楚骁来到苑阳屋子的门口：“苑阳，出来吃东西咯~”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平常一般，楚骁含笑说。
好在不是完全没有反应，楚骁眯着眼，听见里面有脚步移动的声响。忽然“彭”地一声，木制器具与地面撞击的声音，楚骁差点就推门而入，苑阳此时刚好打开了门。
楚骁的目光望里面探了探，圆凳翻在地上，应该是刚刚被苑阳踢倒的。苑阳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宝蓝色，明明几日前穿起来像精灵一般可爱，此时却衬得她的人更加苍白无神。脖子上除了那条被勒出来的痕迹之外，空荡荡的。
苑阳正举步往偏厅走，楚骁说：“苑阳，穿这样少不冷么？我记得你是怕冷的啊……”入秋还没几天那会儿，苑阳就囔囔着天气太凉了。
“不冷。”
楚骁保持微笑，将正要迈进屋子为她拿一件衣服的脚收回来。
饭桌上。
苑阳只是没有表情地吃着碗里的东西。不夹菜，不喝汤，不说话，目光不移动。机械地将碗里的米饭送进嘴里，咀嚼，再将米饭送进碗里，再咀嚼。唯一证明她还是鲜活而生动的是偶尔颤动的浓密睫毛，在眼帘下方投着一块阴影。
“苑阳。”楚骁笑着将菜放进苑阳的碗里。
看着碗里多出来的东西，苑阳抬眸。漆黑的眼眸中，睫毛的倒影如同水草一般蜿蜒，楚骁在那平静的湖里同样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这是楚骁第一次为苑阳添菜。苑阳的惊讶并不亚于身边立着的侍婢，只是那惊讶转瞬即逝——当她看见碗里的是什么之后。
苑阳放下筷子：“我饱了，你慢用。”
楚骁看一眼苑阳的碗——心神不宁中居然给她添了一块姜，那暗黄色的还以为是鸡肉呢！楚骁皱起眉，放下筷子。苑阳最讨厌姜，一点都吃不了。
楚骁瞥一眼旁边的侍婢，温文有礼：“收下去吧。”
侍婢一边收拾着桌上基本没怎么动过的饭菜，看着公子从左边走出偏厅。苑阳刚刚先他一步从右边离开。
苑阳住了这般久，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的公子对于这个姑娘的重视。下午还特意派人去了王府询问苑阳为什么回来之后就这样反常。只是秦王府似乎也不知道原因。
王府内。
“是么。”青树刚向秦溯洵报告了傍晚时太傅府派人来询问，苑阳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以致那般反常。
昨日，苑阳坐在阳光里微笑唱歌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停在脑海里。秦溯洵波澜不惊地问道：“‘反常’是指什么？”
“这倒是没有明说，只说他们公子很担心。”
“‘担心’。”秦溯洵低头。青树便知道自己应该出去了。向秦王殿下行了礼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只一次他没有陪着，她回去就反常了么。
真是好巧。
落梅庄。
顾轩从赵手中接过制作粗糙的木盒，用眼神问“这是什么？”。
才一打开，艳红的柔顺缎子中间安静地睡着一块白玉，晶莹剔透。半块铜板的大小，上面镂刻着半只凤凰。
微怔。
“真美……”
尽管已经见过草样，然后将实物放在面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叹。盈盈圆润，玲珑有致，灵气逼人。这是顾轩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玉。
“这神态，便是十个琼瑶阁也未必做得出来。”抚mo着上面的纹路，居然有一种淡淡的冰凉，顾轩摇摇头，“这玉石天然清凉，当采自万年湖底，而有这般灵气，却定然不是天生的。”很好奇，它的主人会是谁。
“肖安可还有说什么？”顾轩合上木盒。
赵恭敬地回答，自从刚才进来开始，他便一直在同一个地方立着：“那公子坚持半月之内要完成并且取回原物。”
“半个月。”顾轩若有所思，“意料以外地大方呢。”抬起头温和地笑了：“所以，外行就是好骗，你说是么，赵。”
顾轩并不知道青灯下楚骁生平第一次为自己做的决定后悔了。
苑阳如同无神的木偶，那空洞的眼神不知为什么一直在楚骁的面前晃。仿佛在提醒他，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不是不知道那玉对于她的意义。只是不知道她的珍惜究竟到何种地步。而出此下策，除了拿到原物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要看看苑阳对于这玉的重视。
他早已料到苑阳会低沉。他甚至还想，在苑阳低沉的这段时间能问出点什么。只是，他没有料到，原来苑阳的低沉是以这种沉默的方式。
他更加没有料到的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苑阳居然一直维持的是这样的状态。
不是不说话，只不过是他问一句，她便答一句，不多说，不主动；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清晨至书房抄写，直到晚上一言不发地吃晚饭回到屋子。他逗她笑，她便直直地看着楚骁，虽是目光放在楚骁的脸上，然而似乎却不在看楚骁。他甚至故意将茶水墨汁洒在苑阳的身上，希望中的反应是苑阳的表情能有所变化，然而她只是站起来，默默回到自己的屋子换了件衣服。而她的脚踝，从那天回来之后她一直用最正常的步速和姿势，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好的，甚至不知道她好了没有。只是她脸上的苍白暗示着，她的，自我惩罚一般的痛苦。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说。
完全，变成了一个木偶。会动，会说话，会回答。事实上找不到任何的毛病。
让人感觉，被抢走的其实不是脖子上的那块玉，而是她的灵魂。
十来天只能看着苑阳这般消沉，楚骁终于还是开口问了。
“苑阳，我有话想问你。”
正要走出书房的苑阳回身，还是那般分不清情绪地，认真地看着楚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