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绛莘撩起车窗上的帘子,入目是一袭鹅黄色的广袖莲裙,上面绣着繁复精致的百蝶穿花纹,腰肢款摆、风姿绰约,肌肤赛雪,柔美可人,当真是一位美人。
“若月是风尘女子,自知配不上公子,可若月不求其他,只求能伴在公子身前。”只见肖若月盈盈拜下,声音若泣,那撩人的风姿当真让世间男子为她痴迷。水绛莘单手撑腮,目光在昊云与肖若月只见游移,目光含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若月,我非良人,更不可托付终身。你心思玲珑,难道不知?”昊云扶起她,语气淡淡,神情也是淡淡,“我为你赎身,只是不希望才情女子沦落风尘。”
肖若月身子一颤,双目泛起晶亮的泪光,广袖下的手微微攒紧,眸子里一抹不甘闪过,目光仍是水光盈盈,“公子之意,若月明白,若月不敢有所妄想,只希望此生常伴公子左右,琴师也好,舞娘也好,婢女也好,只要能呆在公子身边,若月余愿足矣。”
“若月,你这又是何苦?”昊云惋惜般的摇头,“你的归宿不应该是我。”
若月揪住昊云宽大的云纹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眸子若水却坚定,“公子,若月无悔。”
从她见到他的第一面,她就知道她会心甘情愿的为他奉献一切,只要是他想要的,她都会双手奉上。
只因,遇见他,是她的劫。
“罢了。”昊云伸手入怀,取出一枚色泽莹润的碧玉扳指放入肖若月的掌心,“你拿着这个扳指去熵城七窍斋,自会有人为你安排。”
肖若月听此一言,手指略有颤抖的握住那枚扳指,目光含喜,知道他愿意让她留在他定的身边了。心中喜不自禁,她低身一福,“若月记住了。”
待得肖若月鹅黄色的身影消失在道路之上,昊云才转身而回,入得车厢,就见水绛莘一双美目上下打量着他,不禁问道,“戏可好看?”
“不好看。”水绛莘缠了一缕青丝在指间把玩,“她应该一哭二闹三上吊,或者说什么若是你不要她,她便自尽于此等等。虽然俗套,却吸引人去看。”
昊云盘膝而坐,取过刚刚的茶盏饮了一口,“难道莘儿若被男人抛弃,便是这个样子?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自尽于那男子面前?”
说完抬眸看着她,似探究似求证,却又含着一丝讽意。
“若男子负我……”水绛莘的语气稍一顿,悠悠道,“我必会让他生不如死!”
“没想到你竟如此狠毒,以后谁还敢娶你?莫要最后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了。”
“那公子可要失望了,这十丈软红莘儿还放不开,亦不会放开。”
水绛莘说完,睨他一眼,便转目看向窗外,不想再与他争辩下去。昊云浅笑着,闭目靠向软垫,静静调息起来。
一时间,车内静谧无声。
过了半响,水绛莘似是禁不住好奇,收回看着窗外的眸子,转而落在昊云身上,“你当真要收了肖若月?”肖若月为风尘女子,即使卖艺不卖身,在皇族面前依旧是低下肮脏的,这样的女子别说是为妃了,就连婢女都做不了,他将人放到七窍斋,难道是真的打算带回飋空吗?
“飋空的规矩你是明白的。”一句话说的没头没尾,但水绛莘却是明白了。她低叹一声,目子却是含着笑的,“你这样做,不怕肖美人伤心吗?”
昊云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反问道,“你说呢?”
答案不用想都是肯定的。飋空规矩,风尘女子不得入都城,肖若月必然是不可能带回飋空的,但昊云既然答应留下她,便是真的会留下她,只不过……是地方问题了。她想呆在昊云的身边怕是再次成了奢望。
“负心郎啊负心郎。”水绛莘无奈的摇头,似感慨万千,重复了一遍之后,就不再说话,昊云亦是不语,车厢再次寂静下来。
突然,马车骤停,车外再次传来清脆的女声叱道,“何人在此阻拦尘歌楼马车?!”
“咦?难道又是被你抛弃的女子找上来了?”水绛莘起身向外探去,还未出得帘子,身子已被昊云扯回,与此同时,“铛”的一声,一支铁箭带着清晰地杀意钉入刚刚水绛莘所站的地方。
水绛莘目光一凛,只见马车前方并立着五个黑衣蒙面男子,身形相似,个个目光凶狠,其中一人放下手中的弓,扬声道,“车中可是昊云与水绛莘?”
昊云与水绛莘对视一眼,昊云开口,“阁下何人?”
“要你们命的人!”既已确认身份,黑衣人也不再废话,当下抬手一挥,五人皆飞身而来。
“你三我二!”水绛莘自袖中取出一把玉骨雕花扇,未等昊云答应,身形便已飘然而出。
昊云无可奈何的笑笑,紧随着水绛莘飞出车厢。
水绛莘翻身一跃,身影如燕,轻盈而迅速,抬手间玉扇已点在其中一人颈后,稍稍用力便能洞穿他的脖子。水绛莘冷笑一声,喝道,“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不答,手中长剑反刺向身后的水绛莘,丝毫不在意颈间的威胁。水绛莘秀眉蹙起,身子一荡,跃出一丈,耳边突然传来昊云的密语:“生擒!”
“不用你提醒。”水绛莘回他一句,闪身避过刺来的长剑,玉扇一展,劈向黑衣人的颈部。她身形快如闪电,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她劈倒在地上。
身后骤起凌厉的剑风,水绛莘玉扇一扬,架住背后偷袭的一剑。她身姿一转,墨绿色的衣裙荡开,宛如一朵稀世奇花,倏地展开,带着凌烈的杀意射向黑衣人!
黑衣人短暂的失神,只觉眼前一花,便遁入浓深的黑暗中!
水绛莘收扇而立,转目看向不远处的昊云,只见他脚边倒着三名黑衣人,而他正抚着长袖,似是在拂去打斗中染上的尘土。
“这些人的身份,你可有头绪?”水绛莘走向他,顺便踢了踢倒在地上的黑衣人。
“毫无头绪,他们的招式繁杂,各门各派的都有,根本无从分辨,但是……”昊云俯身掀开一个黑衣人脸上的黑巾,一张陌生的面容露出,他指着那人脸上纹着的奇异形状,“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们与给楼尘歌下毒的是同一伙人。”
“这个是……”水绛莘盯着那人脸上的纹身,形状似是一条蛇,围成一个圆圈,头尾相接,泛青红色,看着甚是诡异。
“我从未见过这个纹身。”昊云亦盯着纹身,“这几人武功不弱,若曾在湳湟武林出现过,我定会知晓,而且这个纹身造型奇特,让人过目不忘,可据我所知,从未见过。”
水绛莘点头,起身唤道,“魅!”
一道黑影飘然而至,魅单膝跪在地上,道,“主人。”
“你唤人来将这五人带走,该怎么做不用我说了吧。”水绛莘抚了抚鬓间微乱的青丝,风姿款款,唇中吐出的话却冰冷骇人,“不管是死是活,我只要结果。”
“是。”魅恭敬应道,随即长啸一声,不多时便有四道身影而至。
“拜见主人。”四人单膝跪地,齐声道。
水绛莘挥手示意五人起身,道,“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是!”
“昊云公子、水姑娘,时辰已经不早了,楼主还在等你们。”赶车的女子恭敬的上前,道。
“好。”水绛莘当先跃上马车,待昊云入得车厢,只见她已半倚在窗边的软榻,一头青丝散下,蔓延在软榻四周。
“原来你真的有解药。”水绛莘以手指梳理着绸缎般的长发,并未看他,“否则这些杀手不会出现在这里阻拦我们。”
“解药一事我早已说过,只是你不信而已。”昊云坐到水绛莘身边,掬起她如水一般的长发缠在手上,“尘歌楼向来不与人结怨,而且罗宁山山腹中亦有奇门阵法,可谓固若汤金,就算是你我,也未必能完好无损的闯入,他们不但可以不触动阵法潜入尘歌楼,甚至还能对楼尘歌下毒,实力不可小觑。”
“不错,敌暗我明,我们的确很被动。”水绛莘的神色有些郑重,双唇紧抿,半响突然倾身拽住昊云缠着她长发的手,目中含着半分期盼,半分紧张,“尘歌身上的毒……你有几分把握?”
尘歌所中之毒从未遇过,若非楼中多灵丹妙药,否则当日她便已命归西天。水绛莘的手冰凉刺骨,昊云心中一动,伸手包住她的双手,道,“十分我不敢说,但七八分还是有的。”
“是吗……”水绛莘紧张的神色稍稍放松,忽然目光一变,猛地撞向他,昊云不料她竟有此一招,被她撞倒在马车上,水绛莘俯身盯住他,双目眯起,“拿来!”
柔软的身躯几乎全伏在他的身上,清淡的莲香扑面而来,萦绕在鼻端久久不散,昊云挑眉看她,面上似笑非笑,“我从不知道你会如此主动。”
“别给我岔开话题,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把万年碧山灵芝拿来!”水绛莘拽起他的衣襟,喝道。
万年碧山灵芝有起死回生之效,那尘歌身上的毒岂不是就有法可解?她怎么早没想到?!
“万年碧山灵芝虽可救楼尘歌,但若不知方法的人用了,起死回生的灵药也会成为穿肠的毒药。”昊云将她紧握着他衣襟的手拉开,悠然道。
“你知道方法?”
“若我不知,也不会在这里了。”
水绛莘瞪他许久,但见他温润的眸子落在她的身上,清澈无痕,一眼望穿。
“假如你不信我,现在还能信谁?”昊云撑起身子,水绛莘整个人便落入他的怀中,他揽着她的腰,笑意浅浅,“莘儿,你还可信谁?”
马车穿过长长黑暗的甬道,豁然开朗,但见一座七层飞檐琉璃瓦楼阁,精致华美,却又大气凛然,简单中不失奢华,精巧中不失气势,一见之下,唯有感叹设计之人匠心独运,鬼斧神工。
宁罗山山腹之中自成一谷,四季如春,且奇珍繁多,鸟语花香,真真为一处桃源圣地。
昊云与水绛莘步出马车,已有楼人等候在楼前,见到两人,为首的一蓝衫女子敛裙向前,纤细的腰身柔柔拜下,“微澜见过昊云公子、水姑娘。”
“微澜,尘歌如何了?”水绛莘扶起微澜,眉目间含着清晰的担心。
微澜明亮的眸子瞬间暗了下来,她握住水绛莘的手,指尖微颤,“楼主她……碧姑娘还是自己去看吧。”
水绛莘身子明显一僵,声音喑哑,“……很严重……是吗?”
微澜低首未答,晶莹的泪珠划过她光洁的面颊,她抬袖拭了,道,“水姑娘去看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身影闪过,水绛莘已不见了影子。
“微澜失仪,公子见谅。”微澜转向昊云低身一福,展颜道,“公子这边请。”
“有劳微澜姑娘了。”昊云回以一笑,随着微澜向尘歌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