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澜姐,我没事。”微晴握住微澜的手,顺势站了起来,她略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将手中的药方给了身旁的微澜,“微澜姐,还是你来吧,光找我就要费老大的劲,更别说称量了。”
微澜淡淡一笑,拿着药方开始配药,而微晴在旁边找了张椅子随意的坐下,对微澜道,“微澜姐,你说昊云公子可以救水姑娘吗?”
微澜取药的手微微一颤,随即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但是昊云公子有能力解楼主身上的毒,说不定可以救水姑娘。”
“哎……”微晴幽幽叹了一声,似乎满腹不满,“微澜姐你说,水姑娘武功好,相貌好,脾气好,对我们也很好,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体质呢?真是上天不公,若不是这次有昊云公子正好在水姑娘身边,那她说不定已经……”微晴脸色暗淡下来,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愤愤,“若是让我知道了是谁下的毒,我定不饶她!”
微澜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她转身将手中的药材放到桌案上,询问道,“你是水姑娘的贴身侍女,那可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微晴摇头,“昊云公子说了,三天之内谁也不让进云月台,我也不清楚水姑娘怎么样了?但似乎并不是太好。”微澜称量的手指停住,眉梢一挑,“似乎?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我突然听到水姑娘的叫声,凄厉的让我都受不了,整整一个晚上,声音都没有停过。”微晴心有余悸的抖了一下,想起昨天晚上水绛莘的喊叫声,何止光凄厉就可以形容的,那种声音,真真是痛入骨髓,让她甚至觉得自己全身也都在痛。
“是吗……”微澜的唇角牵起一抹虚无飘渺的笑,快的让人无法察觉,她将手中已经包好的药递给微晴,语气有些催促,“那你快去吧,免得昊云公子等急了。”
“好。”微晴点头,拿着药飞快的离开了药房,而微澜轻抚了抚鬓角的垂发,唇边的笑越发的清晰起来。
看样子……昊云并没有发现。
微澜松了一口气,拿过手旁的医书看了起来,若是这样,那便只剩下他一人了。指尖优雅的翻过一张书页,姿态沉寂,虽然是最后一人,但却是最棘手的一个。
昊云……
微澜浅浅的一笑,注意力又回到了手中的医书上。
不出几日,必见分晓。
水绛莘半个身子倚在床榻的软垫之上,全身没有一丝的力气,她抬首对着头顶的床幔看了半响,脑海中不停在回荡刚刚昊云所说的那句话。
他是个危险的男人。
这个认知在她刚与他相识的时候便知道了,可是……水绛莘略有无奈的抿着唇,可是跟着他的话会很舒服,嗯……吃饭不愁,住宿不愁,因为她很懒,所以认识他五年,她有四年半的时间是赖在他身边的,而那剩下的半年则是她独自前往风煞国去采碧山灵芝,却不料昊云紧随其后,抢了她的灵芝!每每想到这里,曾被按压的怒火都会一点一点击碎她的理智,让她想要一扇子敲碎他的天灵盖!
若没有尘歌中毒,昊云将碧山灵芝用作解毒一事,她说不定已经付诸实践了。但现在似乎也不晚……等尘歌身上的毒解了,武林大会结束了,到那时……
“每次看到你的这个表情,我就知道你没想好事。”昊云撩起低垂的鲛绡帐,倾身抱起水绛莘,步态悠闲的往里间的浴池走去。
“原来我表现的这么明显。”水绛莘并不否认,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惑人的笑,“我现在全身无力,任你摆布,难道你还不允许我想一想?”
昊云轻咳一声,道,“我并没有那么说。”说话间,已走到浴池边,他低身将水绛莘放到旁边的软榻上,前方的扇形浴池中飘出一阵浓郁的药香,水绛莘挑眉,微微侧头,看向昊云的身后,只见他身后的浴池中原本澄清的池水已被换成了深褐色的药汁,她瞪着那池平静的药汁,面色古怪,顿了顿,缓缓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原本的温泉水上哪里去了……那里面她可是加了很珍贵稀有的玫瑰露浆……那池子水可值十万两黄金……
水绛莘闭目深呼吸一口,她的理智已经开始断裂,手掌攒了攒,有些侥幸的询问道,“之前的那池子水呢?”以她对昊云的了解,那池子水八成已经被他命人倒掉,但她心中却仍存着一丝希望,或许他会给她留下来。
“那池子水吗?”昊云不甚在意的摇头,“当然是没有了。”
水绛莘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脑中紧绷的那根弦“嘣”的断裂,她的双手使不上力,只得象征性的揪住他的衣襟,漆黑的眸子闪着愤怒的光,怒道,“那是十万两黄金!黄金!不是白银!你把我十万两黄金还给我!”
若是现在她手中有一把匕首,她绝对会毫不犹疑的刺向昊云!
“只不过是些玫瑰露浆而已,你若是想要,等回去之后我拿给你。”昊云忽略掉水绛莘想要杀人的眼神,立起背过身去,“这药对你有好处,你将身上的衣衫脱了,我抱你进去。”
见他说的如此风轻云淡,水绛莘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半响之后,她的手指才缠上腰间的锦带,缓慢的退下身上的衣物,当身上只剩下绣兜和亵裤之后,她的手指倏地顿住,目光盯着昊云的背看了许久,道,“男女授受不亲。”她敢在他的面前换衣服,是因为知道她知道他不会看,但这次却是不同,她身子动不了,他说抱她进去,岂不是要****着面对着他?!她即使再行事大胆,不理会世俗眼光,也不可能毫不在意的让他抱着她入浴。
“你能走吗?”
昊云一句话便堵住了水绛莘,只听他又道,“既然你不能走,那你打算爬过去吗?”他太了解水绛莘,她虽懒散,却也不是没有原则的人,有些事情可以做,而有些事情是万万不能做的,比如在地上爬。
只听身后传来尖锐的吸气声,过了半响,水绛莘才略有不情愿的说道,“好吧,你闭上眼,不准睁开。”
昊云并未回答,只是淡笑一声,依言闭上眼睛。水绛莘除去身上唯一剩下的绣兜和亵裤,莹白如玉的身体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她将手臂缠在身上,脸颊上略有些微烫,“我好了,你可以转过身了,不准睁开眼睛!”水绛莘再次强调着,即便知道昊云不会那种人,仍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昊云转身面向她,那双漆黑若潭的眸子已然闭上,他伸出手臂寻到软榻上的水绛莘,稍一用力,便将她打横抱起。他虽闭着眼睛,却像可以看见一样大步越过水墨屏风,抱她走到浴池边上。
水绛莘在他怀中垂着眼睛,整个人蜷缩着,两只手臂紧紧的缠在胸口,仿佛不这样子,她便无法在昊云的怀中呆下去。他的两只手分别在她的背上与腿窝处,手指温热,在水绛莘微凉的肌肤上却似乎灼热异常,让她竟不好意思起来。
她向来懒散,与昊云相处了五年,关于两人之间的传言也传了五年。两人对此都是不甚在意,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她依旧赖在他的身边,而他仍由她赖着,从未说什么。他不在意,她也不在意,为什么她现在会突然感到不好意思?水绛莘拧着纤细的眉,目中不解。当她沉思的时候,昊云已将她放下,手臂环在她的腰上,撑住她不稳的身子。
“你扶着我慢慢下去。”昊云握住她的一只手,示意她往前迈去。水绛莘回神,目光落向昊云,他依旧闭着眼睛,没有了那双透视一切的眸子,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水绛莘抬手轻触着他的眼,此时她站在他的怀中,他宽广的袖子遮住了她半个****的身子,整间的空气都暧mei香艳起来。
“莘儿。”良久之后,昊云开口,声音缓慢而低沉,“你若再不进去,这池子药汁便凉了。”水绛莘的身子一僵,覆在昊云目上的手倏地收回,她面色略微尴尬,不明白自己怎么又出了神。
使劲摇了摇头,水绛莘借着昊云手掌中传来的力道,双足有些颤的向着浴池迈了去。药汁有些烫,水绛莘雪白的足探了探,待稍微适应了药汁的温度,她才顺着池沿滑了进去。浓重的药味让她有些不适应,她轻咳了几声,眉心无意识的蹙起,她向着靠近窗户的方向移了移,温凉的风拂过,稍稍吹散了些药味。
水绛莘撩了撩紧贴在背后的长发,略微挽了一下,抬头就见昊云正要出去,不觉出声:“等一下。”
昊云闻声止住步子,却未回头,“怎么了?难道是不舍得我走?”
水绛莘露出白玉似的小臂撑在浴池台上,以掌托腮,纤长的睫毛颤了一下,慵懒的媚意流露,“你怎的如此了解我?”
“这是自然,若我不了解你,世间还有谁呢?”昊云仰面长叹一声,那语气似无奈似感叹,未等她说什么,他已转出了屏风,透过朦胧的纱缎,她看到他低身在软榻旁的小桌上取了一只水青色的葫芦小瓶,随即转身走了回来。
这次他睁了眼睛,潋滟的水光映在他的眼瞳中,荡着细微的涟漪,一波一波,恍如他的眸子温柔若水。走的近来,昊云撩起袍子席地而坐,从葫芦小瓶中倒出一枚银色药丸塞入水绛莘口中,见她一脸疑惑却仍是将药丸咽了下去,不由一笑,道,“昨天夜里喊了一晚上,嗓子应该是很痛吧,这药会让你舒服一点。”
药丸有点凉,顺着嗓子滑下的时候也是清凉的,原本的喑哑疼痛稍稍减轻,水绛莘清了清嗓子,已不是早晨时候那般疼痛了。
“这是什么药?”水绛莘双眼放光的看着昊云手中的葫芦小瓶,他身上的药向来好用,一般十天能好的伤,用了他的药三天之后就没事了,嗯……这在武林算是人人都想得到的灵丹妙药吧,若要是将他身上的药都卖出去的话,说不定她那十万两黄金就会回来了……水绛莘越想越高兴,原本托腮的手已伸向了昊云手中的葫芦小瓶。
水绛莘的手还未伸到,昊云探手入袖收回了小瓶,“莘儿,这瓶上有毒。”她的手指僵了一下,却仍不罢休,“我不相信。”
“不信你可以来摸一下。”昊云从袖中取出葫芦小瓶,托举在她面前,一副兴致十足的表情,“不过,你若是中毒了,我可不会救你。”
虽然心里知道昊云不会像他所说的那样对她见死不救,可手指不听使唤的伸出又攒起,来回了十几遍,水绛莘双目一闭,猛地将手收回,又恢复了之前托腮的动作,顿了顿,她缓缓张了眼睛,目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畏毒体质在尘歌楼不是秘密,可在湳湟武林却是无人知晓,但他知道,而且显然不是到了尘歌楼才知道的,他早就知道了。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水绛莘觉得手脚有点冰凉,到底是什么时候?一年前?两年前?还是早在五年前他就知道了?想到这里,原本热烫的身子瞬间冰凉起来,他既然早就知道这件事,那他与她呆在一起是为了什么?他为什么没有趁机杀了自己?
湳湟武林盟主之位向来竞争激烈,她虽无意,但在旁人眼中她与昊云都是最大的劲敌,所以,杀之后快者有之,讨好巴结者有之。她虽恼怒,却也无可奈何。而昊云与她,似敌似友,昊云有意于盟主之位,她知道,但最有可能与他分庭抗争的人就在他身边,并且他还知道她的弱点,他为什么没有杀她?
昊云虽然温文尔雅,却也心机深沉、心性薄凉,她既然能成为他的阻碍,他为什么没有杀了她?只要一点点普通的毒药就可以让她死,他为什么没有动手?
她的心思千转百绕,想到最后只仍化成了一句话:他为什么不杀她?
他为什么不杀她?他为什么不杀她?
为什么?
“莘儿,你想的太多了。”昊云伸过手去握她的手,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柔声道,“我若想害你,以前机会有的是,可你现在仍好好的在这里。我们相识五年,难道我还不值得你信任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哀怨,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莹润的容颜上,“你真的从未相信过我吗?”
水绛莘很想说没有,但话到唇边又顿住了,她用另一只手揉着眉心,无力道,“为什么?”他将话题给岔开了,可她却不想就这样被他糊弄过去,“你早就知道我的弱点,为什么没有杀了我?别说你对我有意,舍不得下手,这样的话骗骗其他女人还行,对我没有什么用处,你天生心性薄凉,怎会轻易对谁有意?”他这样的人只会有女人为他疯狂,而不是反过来。
昊云的神情不变,连眉梢也没动一下,他的手指沿着水绛莘的指缝划入,与她十指相缠,“世间千万人,我只求棋逢对手之人,否则高处独自冷寒,岂有乐趣?”昊云缠着她纤细的手指,宛如一个个白玉扣,“你我功力相若,放眼这湳湟武林之中,亦只有你能与我一战,有这样的对手,我怎会毁去?”
水绛莘的眸子一动,没想到他竟是这般心思,心底划过一抹极淡的轻叹,滋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