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玄真离了众人,洒步前行,因他一心要盗那天书,便专等来年清明。为此,他道观不投倒投宿店,若无宿店便在凉亭里住住。东来西去,光阴快比流星,眼看秋冬已过,抄化着又度过了一年。等到了这年春天时节,他仍旧到那落云山下,结了个茅屋,每日打打坐修真,一天一天地,日子却也快活;转眼间,清明节亦到了。
恰好这日天气晴朗,玄真因为有了一次的经验,便依旧渡桥过去,看看午时未到,便山前山后的游玩游玩。正自悠闲,却见一队人从桥上走来,玄真见了,不明就里,又因自己出于盗心,不免有些惊慌,就赶忙在一颗大树后面把身子藏了起来,躲一躲看看。
他口中不敢出声,心内却暗暗想道:“莫非他们也是来盗那天书的?倘若是真的,就是我倒运了。”玄真边想边打量,但见这队人马,前面二十四名家将,多是雄纠纠气昂昂,手中各执器械,麻索等。当中一个少年,生得一张削角脸,身体瘦弱,头带束发紫金冠,金抹头,两半边雉尾毛双挑,身穿盘金线。不知什么花朵绣成的蓝段,箭杆莺带围腰,挂一口宝剑,足穿乌靴,骑一匹骏马过桥而来。
看到这里,玄真心下不禁有些奇怪,暗道:“看这队人的装束,若是盗天书的何用这么多人,况且还都带了器械,这那是盗天书,明明是抢天书来了。不要管他,且看看他怎样再作计较。”
玄真躲在大树后边细看。只见这队人马过得石桥,便在前方山的东面首停了下来,一班家将多是吵吵闹闹的。
要说起这位骑马的少年,还真是有些来头,他是当朝蒙千岁的公子,名唤蒙魁。知道的背地里都叫他做‘蒙心肺’。为人最是凶狠,整日欺行霸市,剥削民财,还有谋叛之心。住的地方就是蒙家庄。家内请了一位游方道士,名叫陈道升,时常叫他作法,召天将前来顽耍陶情。后蒙魁举动失败,逃到秦国,其孙蒙括,为秦国开国大将功臣,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那陈道升每每常对他说:“如果爵主爷要做王帝,就得把落云山东首那块‘照涧石’起到家中,镇在厅前庭内,按了风水,三年之后,必登九五之位。”
蒙公子当时就问:“几时去起呢?”
陈道升说:“须要等到清明节正午时方能起得动,别的日子公子爷休想动他分毫。”蒙魁对陈道升是言听计从,所以才等到了清明这天,未到午时,就已先到落云山下,等到刚刚正午时,便命一众家人一起动手,扒的扒,锄的锄,不及片时,便起了此石,大家扛抬而去。
蒙公子坐在马上,见石头已出,正自高兴,突见树背后闪出一个道士,蒙公子一想:“啊呀,不好了!道长曾说过,起石之时生人见不得的。如今却有道士在此,刚才起石时,必然已被他看见,有损了、有损了。”如此一想,便叫道:“家将们,那大树背后藏有奸细,快快给我拿住!”
那家将们同声答应,狠如豹狼。内有四个家将就上得前来,把玄真人来捉。玄真见了,并不慌忙,放下了衣包,提了棍子便还手。
那边四人虽是如狼似虎,奈何这边玄真却是上古大仙转世,这四个家将如何打得过他!那其余的见了,便轰吼一声,一齐上来帮打玄真。虽说玄真蛮力勇猛,却是寡不敌众,只挣得几挣便被他们拿住了。
再说那家将们捆了玄真,就将他的铁棍来扛,衣包亦不取,独将人捉了去。玄真此时嘴里塞了东西不能声张,也只得由着人家施为,一双虎眼却是睁得老圆。不说玄真这边苦恼,那边一阵吆喝声中,八个家人扛了“亮涧石”,匆匆回蒙家庄而去。
说到这块“亮涧石”,约有六尺长,四尺阔,九寸厚,似晶非晶,似镜非镜,左看右看都只是个石头模样,不过却是雪白而光亮的,照涧必清,故而叫做“亮涧石”,人在面前,照得纤毫毕现。
那八个家丁把这“亮涧石”扛到厅前天井里放下,两个家人放下玄真。玄真此时真是有气无处使,有怒无处发,只能心头暗暗着恼:“此刻午时已过,天书又盗不成了,天书既盗不成,我也不想活命了,任由他们处置了。我若喊叫一声,就不是好汉。”好个痴儿,到了此时,还自糊想。
玄真这般气恼且不提,话说蒙魁见灵石已到,便唤了家人去请陈法师出来,那家丁奉了主命,便请出法师来。蒙魁便将如何得石,如何被人看见等告诉他一番。那道士听了,就上前来把玄真仔仔细细地一看,心中便有计了。开口道:“公子爷啊,若是别的,贫道不敢讨放,但他是个道士,与我本是一家,自古道:僧来看佛面。求公子的恩放了这个道士吧,道门有幸。”
蒙魁闻言,说道:“陈法师相求,我如何能不答应?只是他先前躲在暗中窥探,破了吾的风水,这该如何是好?”
道士听了,笑道:“不妨不妨,如若没有人见自是更好,如今见已见了,一则来对他无益,二则来贫道还有解法的,用法解之,仍然无碍。”
蒙魁喜道:“既然如此,家将们放了这道士。”说完,便有两个家将上前来,顷刻之间把玄真身上的捆缚打开。
玄真本是憨厚之人,见对方放了自己,也不记仇,活动了一下筋骨,便上前来谢蒙魁。那蒙魁与道士抖抖衣衫,也走过来答礼。那道士假装笑颜,开口道:“请问道友宝山何处,叫甚法名?”
玄真道:“贫道乃是慧竟山冲霄观内出家的玄真子便是。”
道士故作惊讶道:“敢问可是松云道长的徒弟么?”
玄真闻言,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正是,道长也认识家师吗?”
道士道:“松云道友我早有耳闻,只是未曾得见尊颜,今日多有得罪,失敬了。”
玄真听了这番奉承之语,忙笑道:“好说、好说。敢问道友宝山法号?”
道士道:“贫道乃茅山陈道升是也。”
玄真也学着道:“久仰,久仰。”
道士道:“好说。啊,忘了介绍,公子爷,这位是慧竟山松云道长的高徒弟,不可轻慢,好生留待才是。”说罢,又连忙吩咐家人备起素斋来。玄真见了这道士这般殷勤,心下暗暗猜疑:“想我与这道士并没有相见过,为什么他却如此殷懃待我起来?啊,是了,必定是我松云师父的名声大,所以他才如此恭敬,留我吃斋。”如此一想,玄真便独自裂开嘴,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