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个多月,梁国都城雎阳发生的事情,令人眼花。
梁国的内史韩安国,半夜在家里突然见到一个黑衣不速之客,对他说:“太子殿下向你问好,你若入京举报刘武,往后至少可以在朝堂位列九卿,富贵荣华,否则,你也知道结果。”说完翩然离去。
景帝派来的田叔、吕季刚到梁国都城雎阳,当天梁王武库和城里几处地方突然失火,密藏造反武器丢失数件。
韩安国、相轩丘豹等大臣,配合刚到的田叔、吕季调查失火案,找出梁王违法私造的武器数千。
刘武知道事情已经败露,慌忙想要造反,但局势远远超乎他的预料,许多手下将领居然不肯领兵发动叛乱。
连个叛乱的借口都找不到,士兵打什么仗?
毕竟梁国临时士兵很少,中央正规军已经准备齐全的在路上,那这种没准备的仗,打起来必定败多胜少,富商百姓也不傻,他们才不愿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民心丧尽,害怕部队临阵倒戈,所以军队也就不敢出手。
韩安国和相轩丘豹等大臣连夜入宫求见梁王,抹着泪说:“那刘荣本是太子,只因为可能会妨碍到现在的太子,都被皇帝逼死在狱中,您只不过是封国诸王中的一个,谁更亲?因为太后的缘故,皇上才不忍用刑律来处罚大王,您却始终不醒悟,一旦太后千秋之后,梁国又能靠谁?况且现在大王与太子已经结下死仇,将来的天下,谁会逆天子之意而妄动?”
梁王终于明白到,军队和大臣们都不肯造反,恨怒交加。
最后,为了活命,刘武勒令心腹羊胜、公孙诡等策划者自杀,再把这些人的尸体交出来给中央大臣,然后随队进京请罪。
大部队也发现一路上都有人跟随,而且这些人都是盯着梁王车架。
看到护卫众多,田叔、吕季也不是很在乎,但刘武的人就惶恐不已,心惊胆战。
而袁盎请来的剧孟,因为年老,没有亲自参与伏击刘武,其手下刺客在正规军面前难有做为。只好瑟缩跟随,一直从雎阳跟踪,沿途找寻机会刺杀。
刘武曾要求吕季抓捕这些跟随游荡的行人,但吕季反问:“我汉朝律法严禁扰民,以什么名义去抓那些百姓?况且,大王可以派人去行刺,还不许叫人家看看么?”
刘武差遣不动中央直属的人,日夜难眠。
队伍走到函谷关外时,刘武听从手下臣子大夫茅蔺的建议,抛下自己的车队,换乘民间的小车,只带两个贴身侍卫,终于躲过暗杀,投奔到姐姐长公主刘嫖的府上。
“我恨不得拿簪子把你插死,做了这些破事你还有脸来?你不是造了兵器吗?你不是战车万千乘?你不是名将如云,谋臣如雨?怎么不打过来呀?”
馆陶公主一看到刘武,不由得勃然大怒,心火不由得一阵阵往上冒。
刘嫖她好不容易把女儿嫁给太子,馆陶作坊又弄出个精美产品,她正心满意足间,这个蠢东西居然敢绑架刘彻,差点毁了自己一家美好未来,现在还想要自己帮他擦屁股!
“你的军队在哪?你的谋士在哪?三千门客又在哪?”刘嫖面如冷霜。
地上的刘武,皮干肉燥,脸色憔悴,面对姐姐的怒火,他跪伏在地,不敢言语。
刘嫖情绪稍微缓下来一些,“你这次若真伤了太子,我那女儿也未必能独活,看她那几天连泪都流不出来的样子,你知道我心里什么味道?我就不说了,从今往后,阿娇头一个饶不过你。”
刘武终于找到机会吐露心中一直埋着的话语:“大姐!我真的没让人抓过太子,你要相信我……”
刘嫖嗤之以鼻:“得了,这话说给别人听去,我认识你多少年了?别猫哭耗子假慈悲。都算下面人做的吧?我知道!其实我一直都不看好你,因为你没脑子!冲动!蠢透了!不明白从不骂你的我为什么说这么绝?告诉你:别以为你哥哥老实好糊弄,一但涉及皇权继承问题,陛下从来都是坚决果断,这叫魄力。下面的官员也肯定会支持,而且是必须支持。别看那些这些官员们平时里性格相异政见不同,口诛笔伐拉帮结派,但在在这件事上全都团结一致反对立你为嗣。因为大家看得很清楚,如果你刘武真作了皇帝,以你的性格,手底下那些幕僚们肯定会取这些人的位置而代之,大家只能卷铺盖卷滚蛋,运气差一点说不定马上被你杀掉。你还总以为靠母亲可以变天,哼,像小孩一样可笑!你再想想:关中一地人口只有天下十分之三,财富却占全国大半,你带那边一帮臣子过来了,这边人怎么让?往哪让?甚至连我家上下都容不得你,况且别人?所以说只要关中集团在,这位置给谁也轮不到你梁王。”
刘武目瞪口呆,“这话,以前怎么没人对我说过?”
刘嫖摇摇头,道:“说给你也听不进去!你那些个手下门客,写点小文章可以,治国?哼,差得太远!算了,现在你落难到了这里,既然还信得过我,我这做姐姐也必定会给你谋划谋划,好保住你的小命给母后安心。下去吧,你先洗漱,看看脏臭成什么样?”
晨间几缕阳光,伴着屋后稀疏树影,从一扇镂花八角窗中透入,鹰雕瓦当的斑驳剪影也穿到室内。
房内布设简单却不失雅致,几副细竹帘字画缀壁,各绘着花鸟虫鱼,清新淡雅。
更有梨花纹絮的小木台上,陈设着几样陶玉古玩,无非是些兽面云纹勾、陶娃娃、玉质辟邪,中间还有一面光洁的漆彩绘铭文铜镜。
墙角立着半人高的铜瓶,矮胖浑圆的瓦罐,内居几簇秋菊兰花、耐冬芍药,不知已过了几宿,满地落点点残瓣。
屋正中设了镏金紫檀榻,三面髹漆围子,屋内熏香缭绕,蚊虫不扰。
榻上素丝帐内隐约憩着一人,轻纱下的肌肤水嫩光滑,保养的极好,眉宇之间也有股暗暗的幽怨。
“臭小猪,回来那么久了也不叫人送封信给我!看我怎么收拾你。”陈娇正把手里丝巾拧成一团,当表弟捏来捏去。
一个成熟美丽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神态亲切,气质华贵。
“阿娇,还发脾气呀?”馆陶公主进入房间,挥推屋内外侍女。
阿娇看母亲进屋,赶紧起身恭迎。
馆陶公主走到榻边,拉着陈娇坐下,拿起床头桃木梳,轻轻梳理女儿的头发,“照礼说呀,你们订婚后,本不该见面的……不过我的女儿,谁人也管不着。今天我让你去看他好不好?别跳,一点体态仪容都没有了,别高兴得太早,这次你去,是有任务的……”
刘彻把受挫折后暴跳如雷的剧孟老爷子请到太学院,安排他住到山水阁来,让下人好好照料,等几天后,要聘为剑术、射猎老师。
这样的结果不但剧孟老爷子觉得特有面子,地方上陪同剧孟来的的几位豪客游侠也赶到十分自豪。
一个多月来,刘彻忙着跟剧孟老爷子学习剑术和江湖规矩,还要时不时调整竹作坊的产业,一刻都不得闲。
“表姐,你来了?”刘彻看到阿娇来到栖凤阁,挥手打个招呼。
“嗯。”阿娇就鼻子哼哼。
“怎么才来?也不早点过来帮我,都在家忙什么啊?”
“婧婧姐不是在帮你做账么?”阿娇细声细语。
刘彻逗她,“阿娇,怎么老看我鞋面?有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陈娇觉得订婚后表弟语气还是原来那样,好像和家里人教的礼仪有些不同。
刘彻笑道:“东西掉了吧?”
“没……”阿娇继续低头当淑女,手上筋脉蔓延。
刘彻继续拿阿娇来开心,道:“咦?你嗓子疼?”
“没……”阿娇拳头已经握紧,不断发抖,额头也浮现十字筋。
“噢!牙疼!”刘彻露出大笑。
阿娇跳起来,满面恼火冲过来挥舞小拳头想敲打刘彻。
刘彻轻轻抓住阿娇两个手腕笑道:“喂!君子动口不动手哦!这么快就原形毕露……”
阿娇进退不得,给表弟揽在前胸。
刚才那一扑,刘彻要是不扶的话,按一般理论:两男女一碰就会倒,一倒就会动口“咬”,接下去大概是OOXX了……
“看什么呢?你已经和我差不多高了……”阿娇在刘彻耳边道,说话语无伦次。
刘彻在她耳边道:“嗯,那是你穿平底鞋而已。”
两人偎依在一起,都没有看对方,刘彻可以明显感觉到阿娇要身材没有身材,要风情也没有风情,熟不熟,嫩不嫩。
不过阿娇有著依天地灵气而生的秀丽轮廓,眉淡如拂春山,身姿轻盈绝美,似柳风飘四溢,那秀美的容颜上,透亮的眼眸中,闪动着凄迷的光彩,由于长期养尊处优生活和发型的功效,添了点秀媚的风韵,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几岁。
垂肩的乌黑秀发,衬得一双清澈明眸更加难以抗拒,皓齿如两行洁白碎玉,脸色朴素的天然,令刘彻诧异阿娇的天生丽质可以达到这种境界。
阿娇想起一个多月前的四天三夜,眼眶慢慢转红,“那几天,我好担心……”
“喂!不要哭,咦!还哭吖?再哭不漂亮咯!好好!最怕你!偷偷告诉你哦!那是我自己绑的自己,掏钱请人做的啦!真的,事情就这样这样来,那样那样去。”刘彻简单交待一下计划,给阿娇安心。
“坏东西!也不早说!害我都哭瘦了!”她立即全身松弛,因为她终于听到真正能使她安心的话语。
“哭什么?我这脸孔像短命鬼吗?嗯!你比原来瘦点了,不化妆倒还挺舒心耐看的。”刘彻嘴里稍稍客气,心里就说:只是耐看而已哦,你别得意,没有浑圆小甜瓜是不可能迷倒我的!
看她脸蛋通红,娇艳欲滴,刘彻不再逗她,“表姐,来,咱们坐下说。”
阿娇坐下深吸一口气,终于想起正事:“刘武昨晚到了我家,请我母亲今天带他上长信宫见太后,出门前扮成可怜的样子,背着砧板棍具。”
“找亲戚搏同情啊?思路还算是对的。”刘彻拿起个橘子递给阿娇。
阿娇接果,慢慢剥,“刘武还求我母亲,帮劝解王皇后饶过他,把这场风波化解掉……他也就瞎扯几句,拖延时间罢了。你猜不到了吧?是我母亲叫我做信使来的。”
刘彻接过一瓣,笑道:“我们阿娇好能干,可以做说客了?”
陈娇道:“我刚好过来玩的,都一个多月没出门。我母亲说:刘武他愿意给受伤官员每人百金,死者家里每人千斤。太子每年千金……但必须撤走他梁国内的奸细,还要撤回跟踪他的人,保证不派人暗算他……”
陈娇说到一半,刘彻已经哈哈大笑,俯仰不止。
笑完后才道:“刘武他应该再加上几条:我必须无条件自动禅让出太子之位给他;无条件搬出未央宫,住到穷乡僻壤;再自贬为平民,归还封地,然后偷偷躲到哪个山洞里去。他才满意吧?”
阿娇不以为意,也点头道:“他这落水狗既然没胆造反,就只会跑到我家干嚎。开出这种条件,连我都懒得骂他,省得还骂到了你家。”
刘彻笑道:“你骂人我无所谓,但请不要把手插在腰间,口吐脏言就好。”
阿娇羞赧,“不许把我想成茶壶!”
刘彻笑她:“上次你不是扮过一次?”
打闹一下,阿娇道:“嗯,给我讲讲,接下去你怎么对付他,让我来帮你好不好?”
刘彻道:“好,最近我要弄几个新项目,你别回去了,帮我一下。”
阿娇点头,刘彻继续道:“说回刘武,首先,我们这次使用诸多手段,还是没有成功逼迫刘武造反,对我们而言的确很可惜。哎,你不用老眨眼睛问,等有空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细说这段过程。你在还眨哦?就过两天好不好?”
阿娇挨坐到刘彻身旁,不再眨眼,微笑等表弟继续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