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列点了点头，接着道：“小卢，这个我绝对不是吹牛。两年前我跟你差不多大，身体特棒，一个晚上连干了八次，换了八个花式，直接从天黑干到了天亮。那个有着漂亮的头发，柔软的胸部，屁股翘得恰到好处的新加坡少妇很激情，咬得我胸脯上又红又紫的，没一块好肉。她对我特别满意，临走的时候都哭了。就这样，我才赚到了这三万。”
“陈哥，你这不是跟我扯吗？我从书上看到，男的干完一次之后，要很久才能再起来。”卢可勇站在自己床铺前，黄面朝里，一边脱着衣服，一边怀疑地道。
“你也不看看，你看的那一本是什么破书？别信那书上的瞎蒙胡扯。”陈列的右手在一张床上铺的边沿上砰砰地猛敲着，激动地道：“难道我的亲身经历还有假？想当初……”
南明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掀开臭哄哄的被单，翻身而起，抓住床沿，身子一腾，从上铺一下子蹦到了地板上。差一点就跟站在下铺旁边正脱衣服的卢可勇碰在了一起。
“老南，你就不能慢一点，要是砸在我身上怎么办？”卢可勇不满地咕哢道，“就差一点点了。”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我怎么可能会摔在你身上？你又不是美女。”南明微笑着，一边说，一边迅速地穿上浅灰色的旧格子衬衣，套上黑色的长裤，然后吸着脱鞋，拎着牙膏、牙刷往外面的走廊去了……
这是一家超大的十元旅店，一共有三层连在一起的楼面。南明住的这一层，共有四十二个房间，每个房间八个住客，三百来人共用的一个长方形盥洗间，最多二十平方米。由于临近旅店里住客们大部分人的睡觉时间了，人特别多。
南明来到盥洗间门口，里面唰唰的刷牙声，呸呸的吐水声，以及哗哗的水流声，不绝于耳。
盥洗间里湿气重，满墙洇着水迹，斑斑驳驳的，像是信笔涂鸦画上去的抽象图画。水泥地面上遍地淌着污水，有浅有深，上面间或漂浮着一些白色的牙膏泡沫。一股股牙膏的混合芳香，弥漫了整个空间。
南明穿着拖鞋，小心翼翼地淌水过去，每一个水管的前面都有两三位住客在排队等候。
好容易轮到南明了。他把前面那人恶意拧紧的水龙头拧开到了尽头，水流唰地一声急泻而下。等到洗漱完了再拧紧时，水龙头出了毛病，再也拧不回去了。只好抱歉地笑了笑，留给下一位排队者来处理了。
从盥洗间出来，到南明所住的房间，中间一共有十间客房，左右各五。其中最中间相对的那两间是女房。
刚走到女房前，吱呀一声，左边那道紧闭着的女房门被拉开了，一个身材苗条的年轻漂亮女子钻了出来。
一套宽大的白色睡衣穿在这女子身上，略掩住了一些玲珑凹凸。但是配以她那白瓷般的肌肤，益发显出了逼人的青春靓丽。她的眼珠点漆一般地黑，让她一双眼睛看起来亮晶晶的，令人不自禁地怀疑那就是夜空中的两颗熣灿的星星。披肩的一头柔顺青丝湿漉漉的，上面有一股淡淡的洗发香波的清香飘散出来。右手拿着一本厚厚的书。
南明看到她，停住了脚步，望着她咧了咧嘴，友善地笑了笑。
女子也笑了起来，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笑容漂亮之极，声音清脆如黄鹦：“我算准你也该来了。”
南明自嘲地道：“天天晚上十一点四十准时路过这儿，都被美女摸清规律了——什么事，李小芝？”
女子李小芝还在笑，只是眼神中含着一股忧郁：“我找到工作了，明天就要走了。”
“大好事，要庆祝一下才行。”南明笑着说到这里，神情陡地一转，一脸寒霜地道：“怎么看你倒好象有一些不乐？莫非是哪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吃了豹子胆，竟敢来招惹我们李大小姐？说出来，让我狠扁他一顿，给你出出气。”
李小芝卟哧一声，举起手里的书，对准了南明的头，作势欲打：“我就找你出气。”
南明连忙一闪身：“不好了，狗咬吕洞宾。”
李小芝格格格地娇笑了起来。
一个三十来岁的瘦男人从旁路过，瞪了挡住他去路的两人一眼，闪身从旁绕行了过去，没好气地留下了一句：“有这等好闲心在这里打情骂俏，还不如多花一点精力多填几份资料投出去，早点找个好工作，也好早点从这鬼地方搬出去。”
南明斜睨着路灯映衬下那人那微驼灰黄的背影，摇头道：“这里的人都吃了枪子的，看什么都不顺眼。”
李小芝点头道：“这个人好象在这里也住了七个月了吧，还没找到工作，也不肯回去。憋了一肚子火，随地乱发。来去都是客，山水不相逢，何必呢？”
南明转过眼来看着李小芝那一张俏脸，耸了耸右肩，嗤之以鼻地道：“李大小姐刚找到工作，又开始说别人了。你在这里好象也呆了六个月，之前怎么就没想过要回去？”
“我跟他不一样，我在这里孤家寡人一个，一个人吃饱了全家就不饿。你看他这年纪，家里肯定有老有少了，都要指望着他来生活。”李小芝头一转，湿漉漉的头发一甩，抛了几滴水珠在南明的右脸庞上，让他觉得一阵凉爽。
“每个人都是为了一个梦，在生存的夹逢里寻求突围。”南明叹息道：“你、我、他的区别，就在于你已经找到了工作，看到了希望，而我们还在黑暗的隧道中挣扎，不知何时才能看到一丝亮光。”
“面包会有的，满意的工作也会有的。”李小芝浅笑着安慰道：“有些人找了两三年，才找到一份满意的事。南明，你是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现在也有半个工作，吃住不愁，慢慢地找，总要找到合你意的。”
“少年壮志不言愁，也只好这样想了。”南明笑着自我解嘲道，说到这里，一转口：“你有什么事吗？我的时间快到了，要是没什么急事，我要走了。等我明天早上回来后，给你庆祝一下才走。”
李小芝的俏脸沉静若水，隐隐带着一股淡淡的黯然，摇头道：“不用了，明天早上六点就得走，八点钟就要赶到南头那里去上班。”
说到这里，她往左边服务台的附近望了一眼，见那里的服务员总管高佬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纤手一伸，迅速把手里那本厚书塞到了南明右手里，放低了声音道：“这本书送给你，留给你解解闷吧。”
说完，她往房里一缩，一下把房门给带上了。
下一瞬，门又裂开了一条缝，门后的李小芝探出一颗头，嫣然一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Bay——Bay。”
之后，门又关紧了。
受到好奇心的驱使，南明右手一举，把手里那一本对方强塞过来的厚书送到了眼前，就着走廊里略有一些昏黄的路灯光芒，目光在上面停留了片刻。
漂亮的彩色硬纸封面上，两个黑衣服的俊男美女面对面紧紧相拥在一起。那男子的黑发整齐锃亮，面目英俊，神情潇洒。金色头发女子的身材略矮一些，正一脸陶醉地紧闭着一双碧眼，微翘着红唇，似乎是在等待即将到来的热吻。这让她显得极为性感漂亮。两人的近处是金黄深绿夹杂的一片稻草地，远处是一个圆顶教堂和小山林，再远处就是蓝天白云了。一个大大的飘字写在蓝天白云上，飘字的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上字。
原来，这是一本美国着名作家米切尔的着作——《飘》的汉译本上册简装版。
送一本书还用得着这样神秘兮兮？况且也没有这种送书法的吧？还有下册呢？真不知这个李小芝是怎么想的。
南明轻轻摇了摇头，吹了一声口哨，快步向住房走去。
回到住房，在一张凳子上随手放下了牙膏牙刷后，南明把这一本封皮漂亮精致的外国小说随手塞进了灰不溜秋的枕头下面，穿上他那一双既黑又旧、上面还蒙满了灰烬的皮鞋，往外急匆匆地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