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穿上花布衣衫,在花开的起点,想念一些曾经的故事,想象一些未来的场景,无论发生不发生,一旦在心里起了念,都会开出花儿来的。
一个人,走在陌生的街口,我确信,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一霎时,我仿佛是置身一个无人的荒岛,茫然四顾,周围是喧嚣的海浪,而我,不知道来自何处,也不知道要去向何方。
定定神,我能想起,我就来自那个百里之外的小城,小城里有我的安身之处,我称之为尘世的寓所。想起来处,就想起前几日给吊兰换盆的事来。
那盆吊兰好几年了,近来总看着病恹恹的,于是倒盆,就看到了盘根交错,我无法把它们分开,只好拽断一些,然后把花移栽到大点的盆里。不几天,叶子不再萎黄,呈现出蓬蓬勃勃的样子来。养花就是如此,给多大的土壤环境,就伸展多大的生存活力。
人呢?我呢?
我没有选择的可能,我也习惯了被设置,但我还在喘息。因此,我来到这里,寻找我的花海。
其实,早已知道,小城的石榴花开得红艳,合欢花也正开着,然而,我没在花下流连,是知道,那明媚的花里没有人等我,我拒绝和一朵花的亲近,是确知通往花心的路上没有你的眼神。
于是,我恋上了花布里的缤纷,那花,不是没有香味,只是花的香在遥远的路上,还不曾到达。我想穿上花布衣衫,在花开的起点,想念一些曾经的故事,想象一些未来的场景,无论发生不发生,一旦在心里起了念,都会开出花儿来的。
来到威海最大的纺织品市场,琳琅满目的布,色彩缤纷的布,案子上开着,架子上开着,舒展着开、扭捏着开、绚丽地开、淡淡地开,或柔软如水、或粗朴如树皮。我用手指轻轻滑过,感知着每一种质地,像在抚摸一个个或细腻或粗糙的日子,身边是四季花开,此刻的我,犹如徜徉花海。遇不到一个熟悉的人,正合了我的心意,我不用和谁寒暄,只专注地沉醉在一场场华丽的场景中,我触到了灯芯绒,遇到了弹力棉,也看到好多毛呢木兰棉香云纱等,几乎任何服装面料都可寻到。
当拾级而上,一脚踏入的那一刻,我的眼睛已经被慑住了,此时,我的整个的心,变得如此单纯和宁静。走过了好多路,挣脱樊笼,经过炙烤,一路目不斜视,想要的,只是如此心神的交付。
我知道,我无法把所有的花布集于一身,我也从无贪婪之心,我只是要来看看,轻轻地来,淡淡地走。
临走,犹豫了很久,还是选了一块格子布,做春秋的衣料。我总是这样,春天做着夏天的衣,夏天了,就又在想着秋天的裳了。这种未雨绸缪的心理,不知道缘于什么。倒想起张爱玲的晚年来。据说张晚年孤僻独居,死后家徒四壁,有人喜欢张这样的人生收梢,我没生是否喜欢之意,倒是一直在想,她穿过的那些旗袍呢?送人了,还是一件件毁了?经过了人生颠簸与深爱长痛,不想留下点什么,是不是临去之前就已经在一点点散去那些有形的东西了?
我呢?我总在一点点收集那些记忆的碎片,当老去之时,是不是也会一点点散去,直到撒手呢?
可能吧。
我不喜欢化妆,是想以真面目示人,不喜欢佩戴首饰,是觉得即使一块石头也会比我长久。于是,我只以我的姿态活着、爱着、哭着、笑着。
越是陌生的地方,越能抵达你对我的情意;越是遥远的乡村,越能遇到可人的笑容。那天傍晚散步,走着走着就踱到了乡村的麦地里,不时有农人收割回家,相视一笑,农人们都会露出亲切淳朴的笑容,偶尔还搭讪上几句。想想在拥挤的小城里,要是无端朝一陌生人笑,人家不瞪你一眼也会误认为你精神失常呢。拥挤的人群里,我常常感到孤独,在广阔的田野里,我却能遇到温暖的容颜。
朝夕相处,却无法走近,远隔纷扰与俗尘,有的影子,总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我只是想想,不吹皱一池水纹。
回来的路上,坐在2路车上,车子拐来拐去,绕着小城转了大半个圈。又走在了那条路上,那条你和我一起走过的路。记得那天黄昏,你说带我去兜兜风,然后我们去了一家修车店,后来又开着车来到龙山路上的一家修车店,在那个店前,我们一起等把车修好,你就站在我不远处,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无论左右,我一抬眼就能看到你的身影,即使低着头吧,我也知道你就在我身边。真好,那里的人很和气,那时的阳光也恰好,那时,我的眼睛里有你的影子,那时,我的心里静静地开满了繁花。
当我敲打这些字的时候,一天就要过去了,明天,我依旧洗衣做饭,若有一点空闲,我就打开包囊,翻看那些碎花布,在繁花深处,远远地想。
人们在一起可以做出单独一个人所不能做出的事业;智慧、双手、力量结合在一起,
几乎是万能的。
——韦伯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