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当我喊出你的名字时(其实是姓带着职务),你在众多簇拥者中看见了我,便快步向我跨了两步,一下子我便有些哽咽,我几乎是连走带跑地奔向了你,我伸出双手握住你宽厚的大手,一种被尊重的满足溢满了我的身心,你传达给我的欢乐我会享用很多时日。
在一次特殊的事件中,身为记者采访你时,你满嘴都是血泡,那时,你正处在事件的漩涡中,沉重的无形的压力包裹着你,击打着你,见到我时你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悲怆的语调让我明白了一个男人的忧伤、忧愤、无奈还有坦诚。记得那天风很大,很硬,你礼貌地陪着我去吃饭,你一口没吃,你说吃不下去时眼圈有些红。在我吃饭时你说了很多真话,我当时有一种被人信任的感觉,但你始终没有一句抱怨,我觉得为官的男人其实心里也挺苦。从那时开始,我心里多了一些对你的关注,我的关注尽管那样渺小,可是这样做了我心里很舒服。你的许多工作方法也使我迷恋,可我总是从品性上去理解你,职业使我与你有过一些接触,但都是生硬的工作,没有人与人之间应有的无客套的交流。
记得“非典”闹得正凶猛时,我又坐在你的办公室里,你说你感冒了被怀疑是得了“非典”,你问我不害怕被传染吗?我给你讲了个笑话,我丈夫从山西出差回来以后我去上班,单位的领导拿着消毒剂劈头盖脸一顿猛喷,那时我觉得自己就像害虫一样。边讲着笑话我走到你办公桌对面椅子边看着你,尽管你的表情只是瞬间,可是,我看到了。你又问了一句不害怕传染吗?那次我从容地坐在你对面的事,是我一生都为自己叫好的快事,我战胜了自己,难道不好吗?
那天,你第一次对我说了很多工作上的、家庭的、社会上的事,甚至讲了你可爱的小孙子的事,你平日是不苟言笑的人,可那天你是那样的开心,我真的学了很多。那时我就想,什么时候等你退出了这个圈子,成为“自然人”之后,没有了任何社会角色之后,我一定带着很多问题与不解去请教你。你的为人、你的品行、你的睿智足以成为我最好的老师,最好的朋友。
是人都想谋求一种社会角色,在有了社会角色后,尽管要说许多言不由衷的话,做很多不情愿的事,可是人还是渴望去谋取,你也不例外,因为你的思想只有通过社会角色才能传播给更多的人。一位朋友对我说,一个人的思想或者理论只有通过两种途径去传播:一种是重要的社会角色,另一种是思想者个人的人格魅力,如张居正,如释迦牟尼。我很信服这种说法,因为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兼而有之的东西。某种难以言说的原因使这两者现在显得非常脆弱,脆弱得总有人走茶凉的悲情。这种悲情是自古就有的,为了追寻答案,我又一次翻开《明万历十五年》这本书,又一次找到历史上著名的首辅张居正,我想张先生一定认识了我不屈不挠追寻的影踪。我想万历皇帝都不能用皇权去捍卫这种脆弱,而是亲手建立原本脆弱的东西最后又亲手打碎,我们这些普通的凡人又能如何?!
你的思想与理论也是脆弱的,也需要依托某种载体去完成。当我看到转换了社会角色之后你的神情,知道我明白的东西你早已明白,只不过你用另外更机敏的方式继续着你的执著。
见到你的那天天气似乎不错,我们在一个饭桌上吃饭,你平静得如一座山,还唱了一首歌,山上有一朵无色的小花在那天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