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闻前军败溃,淳于琼等狼狈而回,鞠义不知去向,怒欲斩三将,左右告免。转而叱郭图、逢纪道:『汝等俱言疑兵,如今可是疑兵耶?』二人面愧而退。有谋士田丰谏道:『曹操能两面接战,自是因为洛阳兵力充足,吕布接战不利,如今之计,唯静待彼两军分出胜负,若布军胜,则乘势渡河,走白马而占兖州;若操胜,亦可兵入河内,料到时曹操兵马疲惫,吾军必可接收河内,再若不然,吾军退回冀州,亦可不损毫发,此螳螂捕蝉之计也。』绍点头应是。丰又道:『如今颜、文二位仍驻对岸,必是无船返渡,主公须搜集船只,作好接应方是。』绍颔首称赞,吩咐淳于琼去办。最后,田丰再谏道:『主公若有一统幽、并、青、兖之心,便当于冀州广布恩德,收拢人心,以稳固基业,待民休养三年五载,粮丰民盈,再率燕赵之士,西出箕关以迎天子,便可以天子诏,来往诸侯,树立威名,此王图霸业也。』绍以为然。然则终其一生也未能西出箕关,此是后话,不提。
郭嘉谓曹操道:『吾料袁军败得一阵,必不愿再提兵渡河,为何?其谋臣郭图、逢纪虽不足道,但沮授、田丰却是智略之人,其必疑吾军于兖州尚有重兵布下,在其兵力、般只、渡口未稳固之前,必不肯冒险再渡。』操道:『奉孝所料,向来皆准,只须李曼成战报一至,便有分晓。』又道:『袁军不渡黄河,吾反而为忧,奉先可知为何?』嘉笑道:『无非学螳螂捕蝉,主公有甚忧的,闻袁军中多有胡蛮异人,什么匈奴人、鲜卑人等等,其驻下时日一长,必会生事,其自顾不暇,哪能成什么事。』操乃笑,又谓道:『洛阳相持已有时日,未知奉先公此时在想些甚呢?』嘉道:『若无意外,必在想主公。』
吕布的确是在想曹操,要解洛城之围,必得破白波军,要破白波军,必先破身后的曹军。『曹操啊曹操,你可真会给我下拌子,逼我吕布正面与你交锋。』曹军的确不好破,于禁虽只率区区数千步兵,但青州兵战力非凡,于禁又是万中挑一的善守之将,要想将其击溃,凭吕布手上仅有的不足六千人的飞骑营,是千难万难。飞骑营是吕布目前唯一可以机动的战力,陈宫与梁兴的步兵,则只能用作正面攻敌,是破白波军的主力。于禁一营兵力就已给吕布造成压力,而夏侯惇的两万步兵却是等于在吕布胸口压下一块重石。破于禁,夏侯来牵制;破夏侯,于禁又自侧后来攻;破白波,这两个家伙一起都来。
『我该如何呢?』当夜,趁三军歇战之际,吕布惆然于帐外,望着天上稀落的星云。『若是子谦与文远在,吾又何必如此惆帐!』转而又想到高顺伤势,不禁眉头一蹙,也不知张绣能否将华陀带到,若是不能……吕布有种想哭的感觉,这是他目下唯一可以与于禁硬撼的大将。顺着天上的星云,眼光戚戚落下,投向东北方向的于禁军营,『于禁啊于禁,且让你嚣张两天,只须我子谦一至,便可破你自以为坚固的营寨。』再扫向西北方,那便是夏侯惇的军营了,两营相隔不足十里,寨子四周,俱是燃烧的火把,将周围十丈内映得通红一片,以吕布的目力,还能见得高高的哨岗之上,来回巡动的身影。曹操四将,夏侯惇、夏侯渊、于禁、曹仁,全都齐集,曹仁日夜攻打虎牢关,就是为了牵制我洛阳之兵,令两地无法相援,夏侯渊虽然手臂受伤,但却不是重创,想来,再过一些日子,其率领的轻骑必将再次出现战场。
『主公。』略显低沉沙哑的声音自后传来。不用问,亦不用回头,吕布知道这是陈宫的声音。『公台这么晚了,尚有事?』陈宫的确尽职,军中无论大小事宜,必定要一一过问,安排妥当才行,而累日的作战、经常的熬夜却又使他疲劳不已,连声线都变了。『紧急情报,袁军败了。』『什么?』吕布略显激动,猛的转过身来,接过陈宫递来的战报,细细观看起来。
良久,吕布这才默叹一声,放低战报,抬首道:『公台,莫非洛城真的不保么?』陈宫投了一眼曹军营寨,这才缓缓道:『胜负未分,主公切莫消极,如今军心最为重要。』吕布顿时醒悟,用力点点头,问道:『虎牢仍未有消息传来?』陈宫侧过身子,眼望着虎牢方向,深沉道:『未有,前几日派出的斥侯仍未回来。』吐了口浊气,再道:『连袁军的情报都来了,而未有虎牢,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洛阳至虎牢一线,沿途都布满了曹军的探子,我军斥侯过不去,或是过去了回不了。』又补充一句道:『曹军是在封锁消息。』
『封锁消息?他要做什么呢?』吕布望向在夜色掩盖下,象个巨大棋盘的的洛城,在离防城河不远的地方,那里有密密麻麻联扎在一起的白波军营帐。陈宫亦随着他的视线望去,似与吕布,又似自言自语道:『白波军粮草全靠曹军接应,而曹军粮草又全靠兖州接应,主公若有一支轻骑袭其粮路,虽不能一时击溃敌军,亦可扰乱其心,只是可惜,四周皆是曹军,吾军一有动向,其必会作出应对,曹操奸滑之徒,粮路重地,又怎会不防,如此一来,岂不是达不成奇袭的效果么?』
吕布心里忽的一动,道:『河内张扬虽兵马少得可怜,却一直与吾交厚,若有一支骑兵,密走河内,伏于曹军粮路附近,待其粮至,骤然而出,必可成事。』转而兴奋又道:『曹军与吾交战经月,其粮路一直无事,就算有戒备之心,亦日益怠似一日,吾军轻骑,又怎能不成事。』陈宫却道:『主公手中哪还有轻骑?』吕布呵呵一笑,心情竟好了起来,道:『箕关徐公明处尚有二千轻骑,再从张扬处借些,凑个三千应是可以,有这三千轻骑,扰曹军粮路,又怎能不生事?』陈宫有些兴奋,亦有些讶然道:『主公收降徐晃,令据箕关,就是为着防备曹军入河东而绕函谷,即而进攻长安而备的,若调走徐晃,若可替之?』吕布道:『吾军就是处处防守,乃至徒费兵力,战争进行到此处,一味防守却是错了,唯有主动出击,不断出击,才是正道。是了,吾吕布终于悟通,进攻才是防守,防守就是进攻。』
『轰,劈叭。』天空中划过一道闪雷,瞬间将大地映得雪亮。乌云随即骤然合拢,越聚越浓。『要下雨了,公台,且进营帐。』这突然而至的劈雷,难道就是上天亦在震惊吕布的领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