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蛟龙遁水,众妖失掉屠龙良机,在那厢岸上兀自嗟叹,好不愤恨。
狮象王与飞竹山君道:“贤弟,可曾想得法子,逼那孽畜出水来?”
山君道:“不瞒哥哥,而今之计,唯有到水中与它交战,却不要恋战,许败不许胜,把它引将出来,我等同施援手,庶几可杀。”
群妖多有称善,另有妖王却摆头道:“不可不可!此法妙则妙矣,却不好施为。”山君问:“怎说?”
“众位仙友皆知,你我究竟是地上的霸王,一身本事都在地上天下。但论这水中的买卖,到底不甚灵便,须有避水的手段,方可走得。”
“说的是!纵有避水的法门,却只怕斗将起来惊了水族老小,彼时七窝八代的都来,你我咋弄得过?如此非但除不了大患,反另生枝节,岂不祸事?”
众王闻说,深以为然,半晌缄默不言,再无半策可施,好愁!猛见水面汩汩,隐有微光,似有某物遁出,皆以为奇。忽而一声水响,有道玉光龙象破水而起,至半空炸裂开来。
狮象王讶道:“此非那孽畜光景,是何道理?”却见手下熊怪由小妖搀着,蹒跚而至,迎将上去,劝道:“熊头领伤重至此,理当调息以备再战,何苦来此?”
熊怪道:“这等要事,必要报与大王知晓!”两言三语说尽宠渡之事,就把一干妖王惊得目瞪口呆、咋舌称叹。
“依你之言,那人族小娃现下正在恶龙口中?”
“照此观之,方才这道龙象,定是那小娃的手段了?”
“这如何可能?身在龙口,不早被嚼个稀烂?”
狮象王嘿嘿笑道:“这却未必!这小子通晓炼体的法门,锻得一身坚肉,只会硌得那孽畜牙疼!无怪上回喂龙,能叫他死里逃生,想来有两把刷子。却不知何以不思报复,此番反助我等屠龙?”
“此事,晚辈倒晓得一二!”
众王循声望去,正是庄清羽携獒夫人前来,拱手作揖见礼,道出龙血淬体一事。众王恍悟,皆道:“若此子能助吾等除害,区区龙血有何稀罕?他想要多少,尽管拿去!”
庄清羽道:“如此,庄某先代吾道兄谢过各位大王!”言罢纵身跃入海中,獒夫人化作寻常大小,随同入水去了。
有小妖骇道:“大王祸事了,那人入海惊了水族咋办?”狮象王笑言:“想是这女娃娃舍不得她那情郎,要去寻人哩!拦不住的!”
熊怪不解,问道:“分明是男子,怎会是女娃?”狮象呵呵乐道:“自然是女扮男装了!熊头领眼光可得再练练!”
飞竹山君正色道:“事已至此,这女娃要做这冤大头,奈何?不知那小子是否有命上来,我等却要早作绸缪,以备不测。”
众王称是,传下令来。群妖抬箭弩、推投石车,又将那万年古藤捋在一旁,好一通忙活,严阵以备,只待蛟龙出水。
这边厢,庄清羽落入水来,自储物袋中取出个透明珠子,拳头大小,甫一触水,霎时有莹莹绿光,正是“避水珠”。将珠子托在掌中,便见海水退避三尺,有个气泡将一人一兽裹在其中,望下潜去。
不说庄清羽寻觅半晌无果,没奈何,只得出水静候;且言宠渡在蛟龙口中,见那雷弧闪烁,吓得一跳。欲借水遁走脱,又觉不妥,“此术一走三百里,难不成叫小爷双手双脚凫回来?!”
想当初龙口脱险,幸遇首阳宗自在老人援手,方才脱困。若不然,是死是活还得两说。如今若走水遁,哪会再有这等气运?只怕游至半途,纵不被水族分吃,也早给海水泡死了!
而况当下身在龙口,正可攻其弱,重创恶龙。若失此良机,这孽畜潜水不出,如何斩杀?
思绪急转,已有盘算。宠渡旋身退出龙口,却不着急躲,双手握拳,抻直了臂膀,低喝声中急运真元,双臂闪过阵阵华光,各施一道龙象。
这手动作一气呵成,不过眨眼工夫。
说时迟、那时快,蛟龙口中雷光成形,有道匹练喷出,正正打在龙象上,一团亮光、一声闷响,在龙嘴前炸起来。这还得了?那孽畜闪避不及,龙口登时被炸去半边,又受海水刺激,怎熬得这般疼痛?直往上游,蹿出水面。
山间妖王耳力极佳,遥闻破水声响,急忙忙驾宝遁来,得见蛟龙惨况,俱是大喜,“好小子!到底有何神通,伤这孽畜至此!眼下正是屠龙之时!”
狮象王一马当先,连挥蒲掌,万年古藤刷刷飞起,将恶龙捆了个扎实。其余妖王万不敢错失良机,看家法宝尽数招呼过去。众妖兵见机,射过弩箭,发了火球,少有落空。
乌蛟龙受那古藤捆缚,一时难脱,轰隆声中,被打得惨嚎阵阵,身上鳞甲也剥落大片,露出模糊血肉,只疼得凌空翻滚,在岩山上蹭断余下古藤,要遁入天上云团之中。
“哪里走!”
狮象王大喝,急取八卦云光帕望空丢起,将恶龙裹了,复以古藤缠之。众王令下,上千妖兵拽住古藤这端,猛拉硬扯,被恶龙拖出数十丈,方才稳住身板儿。乍眼远观,似那古藤上穿了串串蚂蚱。那厢欲走,这厢欲留,一时僵持不下。
众妖王祭起法宝,再打那孽畜。只道能将它结果了,怎见得龙脊乍亮,一道水桶粗细的光柱自龙口激射而出,经久不散。
此乃恶龙杀招,聚雷为束,连番横扫,不单将打来的法宝尽数击落,更将众王打落半空。山间妖兵自难逃脱,或被穿胸而过,或被拦腰截断,一时哀嚎遍野,惨不忍睹。
话说两头。
宠渡虽借龙象之力,打掉半边龙口,但那雷弧之威岂是儿戏?炸裂当口,即被震得通体发麻,险些晕将过去。迷糊之中,散灵光护体,浮出水面,早被庄清羽救起,驭獒夫人前来。
庄清羽见他衣袍破碎,浑身血口淋漓、无一完处,心中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儿,“以此子肉身之坚,竟也伤成这般!方才水下到底有何凶险?”见其抖如筛糠,也无暇琢磨,急忙忙替他调理,内服外敷,暂缓伤势。
忽而,乌蛟龙口中雷束射来,端的是快至毫巅。獒夫人闪避不及,两只右翅被打了个对穿,痛纳不住,跌落尘埃。狮象王似有所思,忍痛御宝,救下两人。
宠渡见蛟龙光景,不过困兽之斗,只怕离死不远矣,正该放手一搏,与狮象王低语数言。
狮象王又惊又喜,大笑曰:“小娃娃所言,正合吾意!不过你可曾想好了?此法乃是赌命,胜算颇大,却凶险至极,一招不慎,只怕有去无回!”复望周清羽一眼,道:“这般俊的小娘子,你当真舍得?”
两人听他这般戏谑,面色微红。宠渡正色道:“大王说笑!自古富贵险中求,再不出手,煮熟的鸭子可就飞了!”
狮象王自思:“众王伤重,实难再斗,这小娃反有一线之机!”笑道:“言得是,这便去也!”飞近龙头,抄起宠渡掷将过去,“小子好自为之!”
庄清羽本不知他俩葫芦里卖的甚么药,焉能料得此出?大骇呼曰:“好妖道!怎敢将小渡子送入龙口?!”要去救,却被拦下。
狮象王道:“女娃娃舍不得情郎哟!这是他自己要去,可怪不得本王。而今成败全在此一举,你若去了只会扰他心神,反为不美,莫如随本王下山候着!”提起庄清羽遁入山间,冷不丁咳出血肉来,显是伤得不轻,兀自盘坐调息。
“这些个玄丹境的老妖怪都拿它不下,你这小贼又能如何?
“为采魂点,连生死都不顾了?
“要犒赏不要小命的主儿,逞甚么能!”
庄清羽见其余妖王伤重昏睡、死活不知,心下大感焦躁,当真意似油煎,急如热锅蚂蚁。奈何浓云压顶,难窥内中光景,唯有望天祷曰:“小淫道儿!你欠老娘的债未还,可别就这般死了!”
却说宠渡骑在龙首,把住龙角,随乌蛟龙潜入云中。几通拳脚砸过,恶畜吃痛,猛甩龙首。那角上沾满血水,滑不溜秋,宠渡哪里抓得牢,早被甩飞,反缠住龙须,荡入龙口。
“不是想吃小爷么?就问你敢不敢!”
恶龙痛彻难当,一时急火攻心,哪里还记得这厮肉身坚硬,只能生吞,万万咬不得。一口下来,硌得牙都松了。
宠渡就势一滑,望恶龙腹中去,“早该如此,也省得这番折腾!”掏出“花火符”,滑一路贴一路,在喉肠肉壁上贴了个满满当当。
到了胃里,酸液中泡满残肢断臂,甚为可怖。那尚未化尽的,想是刚吃的;那见骨不见肉的,自是老早咽进肚里的。着实腥臭难当,只熏得眼鼻生疼。宠渡散出灵光,也不过隔绝一二。
忽有声声闷响,先前所贴符纸尽皆爆开,炸出排排血洞,疼得恶龙直突突,在那厢翻来滚去。
胃中酸液散荡,宠渡手脚并用,牢牢扣在肉壁里,千般小心、万种留意,断不敢沾酸液半分。又将驭灵功使出来,先后四道龙象分取四方,洞穿龙身。
便听龙吟凄厉,一时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