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丁岩所说,牟临川万万没想到这封印竟会如此难破!
他虽说当年曾参与封印之事,却并未料到这两百年来,四宗老祖每每回山加固封印,便将其中破绽逐一除去。
眼下这封印已然固若金汤,一时半会儿又如何破得开?
山间妖风肆虐,玄阴.门弟子与黑风族众妖站在山下。
除了那修为道行高深的门中长老与妖族头领,皆是立身不稳,或背抵大石,或环抱树干,身形瘦弱者“呜啊啊”叫着被吹得没了踪影。
即便如此,众修也是不顾狼狈模样,关切地望着飘在半空中的一人一鼎。
血灵鼎已化作山头大小,其上盘曲虬扎,圣兽纹样活灵活现。
牟临川借血鼎之力,驭使着一只血色朱雀撞在炎窟山上。
轰隆声声,那封印却未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反倒是山岩震落,借着风力四处飞落,砸得山下一片鬼哭狼嚎,闪避不及被砸成肉泥者不在少数。
“横眉这个老匹夫!”牟临川暗骂道。
自从得知散修逃逸之事,他便忧心走漏风声,于是加紧筹谋布置。
好在祭鼎所需人血已然不多,再不如之前那般谨小慎微,不管不顾地在其他城镇掳获大批散修,将血灵鼎祭满。
又精心准备半月,择了今夜月圆阴气最盛之时破印,却不料这封印竟是比自己臆想中难破数分!
“本门主这一番心血岂可白费?!”
眼见那朱雀之光暗淡下来,牟临川心中发狠,咬破舌尖,一大口精血喷向血灵鼎。
却说落云子一路御空而行,头顶浓云滚滚,得见山中飞禽惊散、走兽急奔,体内真元流转愈疾,不觉间又快得几分。
下到场间,只见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四处翻飞,斗得不可开交。
正见牟临川一口精血朝血灵鼎喷去,便知不妙。
虽不明那鼎为何物,但其中透出的凶煞气息,便是他也汗毛倒竖。
若凭此鼎,倒真有可能叫对方阴谋得逞。
尤其是一甲子时日将尽,正是封印之力最为薄弱的时候。
不由大喝:“牟临川,今夜本座便要清理门户!”
牟临川循声望去,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未予理会。
却是那道血色人影逼退白影,拦住落云子去路,喝道:“来得好,且让本王也会会你!”
斜刺里一声娇喝,白影打来,蝠王抬手硬接了一记,被震退数十丈。
落云子凝眉望去,那白影竟是一只妖首人身的白狐,不是姥姥还能是谁?
一妖一人对望片刻,皆知眼下并非做那妖人之争的时候,唯有联手方可阻止牟临川破印。
那妖蝠又岂会不明此理?
蝠王暴喝一声,攥紧双爪,层层血光自四肢逆流而上聚于脑门。
“逆转妖元?!”姥姥双目一瞠,“这死蝙蝠当真疯了!”
“倒是小瞧了这厮!”
同是逆转体内真元,妖族虽不似人修那般于道基有损,顶多受些极重的内伤,但若不及时止住逆转之势,道行便再难精进。
落云子事先虽已料得此出,却没想到蝠王为拖住己等,二话不说便行此事,兀自震惊不已。
“只要撑到祖爷出来,本王看你等再如何嚣张!”
蝠王此举自有考量,侧头吼道:“牟门主,本王只可撑得半炷香,你速速为宜!”
撂下一句,便头也不回地杀将过去。
斗法本是瞬息万变之事,一着不慎便满盘皆输。
虽听蝠王言及只有半炷香的工夫,姥姥与落云子却不敢尽信。
焉知不是对方耍的心机呢?
但蝠王道行暴增倒是不假,本就堪比落云子元婴初境的修为,霎时便过了中境。
修行之道,愈往深处便愈难。
同是由初境到中境,元婴修士比宠渡、戚宝那般的炼气境修士可要艰难不止千百倍,威力自然不可相提并论。
数合下来,蝠王道行隐隐然已触及元婴上境,力压对面二人!
反观姥姥与落云子,纵是心知联手之必要,奈何妖人本就水火不容,深怕对方趁己不备突施冷箭。
谁也不愿放心将自己后背交与彼此,还要避开不时霹来的闪电。
一身本事只能使出个六七成。
蝠王倒是钻了这空子,丝毫未有留手的打算,全力施为之下,手手都是杀招,逼得两人无暇他顾。
他三人斗在浓密云团之间,地上众修全然不见其身形。
偶有爆散的真元灵力,将云团撕开数百丈的口子。
便见一红一白一蓝三道光团忽远忽近、忽开忽合,斗得难分难解。
这一切说起来似乎很久,却也不过牟临川那口精血化入血灵鼎中的短暂工夫。
此鼎得了精血滋养,猛然大上一圈,滴溜溜转将起来。
鼎中幻化出的血色朱雀也随之大涨。
原本山头大小的血鼎此刻看来连朱雀脑袋也比不上。
“咄!”
牟临川厉喝,驱使着朱雀一头撞在炎窟山上。
撞击之处,封印全然凹陷进去,阵阵波纹涌动,仿佛静谧湖水之中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待波纹散尽,朱雀势弱,反被弹了开来。
牟临川心知离破印只差丝毫,连喷三口精血化入鼎中,脸色顿时苍白几分。
这血灵鼎本是上古千年血战遗留下来的宝贝,他也未能完全参透,凭他如今修为,便如这般以精血祭养也不过催发了此鼎七成威力。
“七成便足矣!”
血灵鼎愈转愈疾,再大了三分。
那朱雀体形却不增反减,缩为方才一半大小。
但朱雀血光陡然大盛,似一颗血色残阳照亮山间一切,引得云中斗法的三人也罢手看来。
“不好!”落云子惊呼,“你三人来得正好,还不出手?!”
话音甫落,不知从何处蹿出三条人影,眨眼间便与牟临川相距不过数尺,各自出掌拍去。
牟临川悚然大惊,奈何操控血鼎无暇分心应对,只得瞬身遁去。
但无论如何闪躲,那三掌犹如附骨之疽始终环绕左右。
牟临川只觉着周遭气息猛然一滞,顿生一股生死危机。
正要强行撤法,忽而那股压迫感荡然无存。
却见蝠王挡在身前,架起马步两手一撑,祭起护体神光将二人罩住。
砰!!!
三掌齐拍而至,却只有一响。
神光碎灭,三道人影倒飞而回。
“我道是谁,想不到三宗宗主亲身驾临,当真有失迎迓!”
蝠王将三掌之威尽数化去,未叫牟临川受半分波及。
他抹去嘴角鲜血,脸上并无半分伤痛的苦楚神色,反倒满是癫狂笑意,连道三个“好”字。
“四宗算是到齐了,也省得祖爷破印之后一一找上门去。今夜便以汝等鲜血,迎我家祖爷出山!”
原来是与净妖宗齐名的三宗宗主到了。
他三人修为较落云子逊上一筹,故而先发后至。
未料来得正当时,正是施法破印最为紧要的关头,便是落云子不说,三人也会毫不犹豫地斩杀牟临川。
却想不到蝠王硬生生抗下三掌,三人手臂亦被震得发麻。
趁此空当,便无人可阻挠牟临川施法破印了!
果然,只听朱雀一声嘶鸣,便托着万钧之力,犹如离弦之箭,朝着方才撞击之处而去。
沿途的气流不堪这股冲击,如布匹被撕裂般啪啪作响。
轰!——
大地传出破印以来最剧烈的一次晃动,地上众修东倒西歪,耳中嗡鸣阵阵,一时竟听不清周遭声音。
朱雀血光散尽,消弭无踪。
封印上,裂纹似孩童笔下的涂鸦,毫无规律地随意游走,眨眼间便布满四周。
一袭黑影刷地冲将出来,悬空而立,仰头便是一声尖厉的长啸。
似要借此宣泄两百年来的愤懑与不甘!
蝠王逆转妖元,本是此间道行最高,一听这厉啸,登时脑中轰轰,识海激荡,体内真元紊乱不堪,不由“哇”地口喷鲜血。
四宗宗主与牟临川等人修为不及他,伤重尤甚。
山下众多小妖与玄阴.门弟子,更是惨不忍睹。
归元、玄丹二境之修瞬间昏厥倒地,炼气境者直接爆体而亡!
黑影止了啸,伸手朝炎窟山一抓再反手一扬,便听山中轰轰。
这炎窟山本是座火山,其内熔岩滚滚。
过得几息,便见岩浆自山口喷薄而起。
山中岩浆竟被一掏而空!
火气袭身,牟临川与蝠王顿觉炽热难当,似体内血液也被烤干。
附近的树枝眼见着干枯卷曲最后嘭的一声燃起来,更添燥热。
“净妖、青木、灵谷、琉璃,定要叫你等血债血偿!!!”
黑影大手一挥,岩浆化作四道,分别往四宗山门滚滚而去。
“祖爷!”那血蝠见黑风神通了得,目露疯狂之色,不顾伤痛迎将上去。
却见黑风骨瘦如柴,只如一具骷髅般透着死气。
蝠王怔在当场,道:“祖爷为何这般模样?!”
“哼!换了你在此间烤上两百年,只怕早就化作灰儿了!”黑风朝蝠王乜了一眼,“横眉那几个臭老道想用这山中熔岩将我化去,万不会想到老朽反借着此间火元之力,道行更比昔日精进!”
黑风望着满地的残肢断体,冷哼道:“老朽身侧可容不下弱者!”
大手一挥,满地残肢由皮到肉、由肉到骨,尽数被他吸食殆尽用以补充自身血肉与生机,连骨头渣都不曾留下。
便听滋滋有声,不消片刻便已生成一具人身。
“恭贺祖爷!”蝠王顿时大喜,奉上黑袍。
黑风随意一裹,径自走到血灵鼎边,道:“这可是好宝贝!”
挥手一斩便将血灵鼎收了去。
牟临川只觉着脏腑骤紧,似有人在自己体内戳了一刀,没忍住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运功自察,顿时大惊,冥冥之中自己与血灵鼎之间那丝血脉相连之感似也随着方才那一斩荡然无存。
这种感觉本是祭炼温养法宝所得,既已消弭,那血灵鼎便不再受他驱用了!
“这老妖好不霸道,竟将血灵鼎生生夺去!”
牟临川心中纵有千百种不愿与愤懑,却也无力说半个“不”字。
“你可有怨言?”黑风乜了一眼。
牟临川身不由已,暗想:“这老妖道行深不可测,远在我之上,如今只有先与他虚与委蛇再做打算!”便道:“能为前辈效力,是牟某福分——”
不待他说完,黑风岔道:“老朽可记得你!当年封印一役,你也在场,可对?”
此番祸福难料,牟临川神色闪烁,未置可否。
黑风大笑道:“看来横眉臭老头儿混得也不如何!若老朽没记错,当年你可是他的得意弟子,万没想到今日竟是你助我出了这封印。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哈!”
“祖爷明察,此次破印,牟门主的确功劳不小!”
“此事老朽在封印之内自然看得明白,无需你多言!”黑风老妖冷哼道,“若非祖爷我与那朱雀里应外合击在一处,你等真以为此印能这般轻易破去?”
“祖爷好手段!”
黑风朝牟临川桀桀一笑,道:“也罢,今日不妨送你一椿造化,你我自此便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