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殿虽然犹存,却也面目全非。
宠渡甫至殿内,便遭落云子当头棒喝:“孽徒还不跪下!”
其声若洪钟,似要掀翻屋顶。
闻者皆被震在当场,不明其怒起何处。虽知今遭劫难他愤恨难消,却不解为何对宗内一名炼气境弟子动了雷霆之怒。
宠渡亦是莫名,但见落云子正在气头上,不好直撄其锋,依言跪地见礼,道:“不知宗主召见弟子,有何教诲?”
落云子冷笑道;“教诲?本座何敢当此美誉,倒是被你这小子教会不少东西!”
“宗主此言何意?”
“何意?莫要以为之前本座未曾看到!本座且问你,你修为当日分明被废,为何还可施放符箓?你是不是该给本座一个交代?”
“此事弟子也不知究竟,那日陈长老确实——”
“甚么陈长老!”落云子怒目岔道,“那厮与牟临川一丘之貉,不过是本宗叛徒!叛徒!!叛徒!!!”
王山叹道:“宠渡,你尚且不知,那陈词乃是玄阴.门的奸细,如今已然叛宗而去!”
落云子恼道:“若非你与陈词那厮合演的一出苦肉计,焉能保住修为?除此而外,还能作何解释?”
宠渡心思急转,隐觉不妙。脑中一道亮光闪过,忽而忆起,数月前磐灵山宗门试炼之时,那陈词自戚宝六合神火阵中救起童泰与叶舟,所斩下的剑光,与半月前趁夜偷袭自己的那名玄丹境修士所挥出的刃芒皆是橙色!
“莫非那人当真是陈词?我未被废去修为之前,他便多有刁难,如今想来,倒极有可能便是他痛下杀手!”宠渡暗道,“但我二人并无过节,他为何下此毒手?”
落云子见他神色闪烁,恐他瞎编乱造,喝道:“孽徒,你与陈词那叛贼是何干系,还不从实招来!”
陈词叛宗,已是铁板钉钉,大出众人意料。宠渡修为被废之事不假,但之前施放符纸亦是有目共睹,无怪落云子有此疑虑。
眼下他百口莫辩,只道世事无常,此事最终还是落在自家头上,拱手道:“宗主明鉴,弟子与那陈词并无半分瓜葛!”
落云子跺脚道:“此言何足信?!”
俗语有云:“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童泰眼珠骨碌一转,又起了花花肠子,自思:“这倒是整这厮的好机会,但陈词昔日为师,我言语上只需稍加挑拨即可,切不可太过鲁莽,免叫人说我不顾师徒之谊!”
便道:“宗主所言极是,陈词虽曾为吾师,但弃明投暗在先,理当是我派罪人。宠渡师弟既受了他一掌却修为尚在,说两人并无干系实难叫人信服!依弟子看,保不齐这宠渡也是玄阴.门安插在本宗的奸细!”
“童师兄未免信口雌黄!”
戚宝见宠渡被召进议事殿,早候在门外,闻听此言不免大惊,急奔入殿,道:“宗主,弟子斗胆进言,此乃莫须有的罪名,岂可当真?!”
叶舟道:“事关本宗安危,戚师弟勿要袒护!”
落云子道:“你二人所言确合本座之意!”
戚宝紧了紧拳头,恨不得一巴掌将童泰两人拍进墙里抠都抠不出来,又道:“弟子愿以性命作保,我兄弟为人有情有义,绝非奸细!”
风疏雨亦道:“宗主,疏雨与宠渡师弟虽仅有两面之缘,但他之前奋勇斩妖,又以身犯险助我解围,故而疏雨也觉着他并非奸细,望宗主明察!”
“疏雨,此事不容你置喙,且静待在侧!”
落云子回头望着戚宝,怒极反笑,道:“哦?你倒仗义,却不知人心隔肚皮,你既非他肚里的蛔虫,怎知他究竟作何想法?那陈词在本宗百余载,又何曾叫人看出来他是叛徒?
“当日正是陈词以身担保,方才骗得那些散修被掳进山中。这小子若非事先便与陈词串通一气,上山当日为何不曾指认那厮?
“昔日他二人尚在这殿内针锋相对,如今想来不过是苦肉计,可笑本座竟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也不知此子耍了何种心机,入宗不过半载左右,便有你等为他出头!”
落云子却当庆幸,那穆家兄妹未在此间,不然定会据理力争,只怕更叫他头疼。他这般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通,顿叫戚宝哑口无言。
宠渡终于听得明白,暗想:“那陈词定是误以为我已知晓他的身份,这才数番针对,甚而不惜痛下杀手!但我此前何曾见过他?如今落云子已然认定我是奸细,说甚么都无济于事了!”
他虽恍悟,却欲哭无泪,只叹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戚宝道:“穆多海师兄曾与弟子有言,昔日万妖山外多亏宠渡援手,他与婉茹师姐方可得救,宠渡又怎会是玄阴.门的奸细?”
风疏雨又道:“此事许是那陈词耍的花招,好叫我等自乱阵脚,万望宗主明察!”
叶舟道:“照此说法,宠渡师弟当日出手相救,焉知不是那玄阴.门与妖族事先布下的阴谋?为的便是将他送入本宗,他日伺机行事!”
众人听他几人你争我辩,皆有道理,一时间倒也难辨真假。
若说宠渡是玄阴.门的人,却无确凿证据。
若他是清白的,为何偏偏这般巧合?
净妖宗遭逢此难,落云子有伤在身,本就满腹火气没处发,见几人言辞愈发激烈,顿时气急攻心,一掌将八仙桌拍成齑粉,震得殿上鸦雀无声。
“够了!不论真相如何,这宠渡断然留不得,此次由本座亲自出手,废其修为后逐出师门!此事到此为止,若再多言,便以同罪论处!”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万没料到落云子竟有此打算。
戚宝暗道:“这落云老儿好没道理,只听童泰那厮挑拨之言,不辨是非便作如此安排!”正欲再言,却见一只手横拦在前。
宠渡起身大笑道:“此生有你这等兄弟,我宠渡死亦可矣!”
叶舟喝道:“宠渡,你好大的胆子,未得应允未焉可起身,你眼中可还有宗主、可还有门规!”
童泰附和道:“正是,还不跪下!”
宠渡朝两人哂道:“宗主?他不问青红皂白,只因诸般巧合便冤我为奸细,宠某并未得见有何宗主之风!你二人一味挑唆,也不是甚好鸟,若能侥幸活命,他日必报此仇!”
又飒然笑道:“这等宗门,待之有何意义?天下之大,岂会没有我容身之处?!”
落云子喝道:“好个孽徒,反了不成!”
“我自问无愧于净妖宗,却被诬为奸细,若是不反,难道还叫我认了?!”
宠渡无奈苦笑,想想自己数月前亡命万妖山中,不顾重重险阻也要出来,为的便是将玄阴.门与妖族阴谋上禀净妖宗,好叫早作提防,何曾有过加害的念头?
即便入了宗门,也未曾有过丝毫叛意,反倒被童泰等人数番刁难。
此前妖人交战,为躲那绝仙剑影,他已然受了内伤,眼下愈想愈恼,心中愤懑难舒,只觉着胸膛似要炸裂一般。
其体内妖力受此感应登时爆发,更引动早前在山中斩杀妖兽积聚在身的杀伐之气。两相叠加,便再不受其修为压制散出体外。
周围几人始料未及,立时被震飞。
众人见他披头散发紫光腾腾,周身气息妖异无比,俱是大惊,心中所思一般无二:“莫非此人来历当真有些问题?”
童泰大笑道:“宗主高明,这厮果然是奸细,不然怎会散出这等妖气!”
戚宝亦是瞠目结舌,急道:“好兄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快向宗主分说明白!”
宠渡笑曰:“胖子,你可信我?”
“你是我兄弟,我当然信你!”
“如此便足矣!今日却非他净妖宗逐我出师门,而是我不屑为他门下弟子!从今而后,我宠渡与净妖宗一刀两断、互不相欠!!!”
风疏雨秀眉微蹙,“师弟,你如今神志被妖力侵蚀,言行无忌,且快些认个错,宗主必不会怪罪,切莫再一意孤行!”
“多谢美意,宠某眼下再清醒不过!”
“好个孽障!”落云子气得直抽嘴角,“他如今不过本宗叛徒,你等还与他求情作甚!便是他认了错,本座也决不轻饶!”
又对宠渡道:“不管你体内妖力是何所致,你既已变作非人非妖的怪物,他日定然神志尽失,行那丧尽天良之举,本座焉能不除.恶务尽?!”
童泰闻言大喜,若此刻将宠渡斩于剑下,大可说些除魔卫道之类冠冕堂皇的话,倒也师出有名、不惧旁人说道,心思急转便起了公报私仇的念头,提剑便刺。
宠渡体内妖力乱窜,脑中一片混沌,已然渐失神志,眼见一剑刺来,不自觉地抬掌拍出。
这一掌暴虐无匹,童泰这厮哪里接得下?手中长剑登时折断,杀猪般嚎叫着倒飞而回,撞裂殿中石柱,喷了口血,晕将过去。
“本宗大殿,岂容你猖狂!”
落云子恼极,顿起杀心,急运体内真元,抬手猛挥间,便有一道绝仙剑虚影,直奔宠渡而去。
众皆大惊,只道宠渡受了此招必死无疑,却不料他周身忽而金青之光大盛,将其罩在其中。
正是那造化命盘有感宠渡之危,自行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