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妖山虽是险恶无匹,却也是块风水宝地,山间灵气浓郁,悠悠岁月里不知孕育出多少珍奇灵物。除去那诸多奇花异草,更有山中兽族日夜吐纳进而为妖。
无论哪样,皆是修真大道上的绝好助力,无不是人族修士梦寐以求的灵材异宝。
故而,自“千年血战”后妖族入山开始,便有散修常居于山外,渐渐聚而为城。城中散修进山每有所得,便于特定场所售卖,“坊市”应运而生,数千年下来,便有了如今的规模。
背石城坊市算是最为闹热的一个。
此刻虽是早市,却已行者如蚁、人声鼎沸。一排排房屋,或简陋或气派,高矮错落,各色人等进出其间,均是开门迎客的店铺之流。
街道两侧也挤满了地摊儿,多见灵花异草、妖皮兽爪,各种吆喝声、叫卖声、砍价声和对骂声此起彼伏,生意竟是比店铺还要火爆一些。
宠渡穿行在坊市间,一路行来倒也觉着热闹非凡。
自己那个酒鬼师父虽本事低微,却搜罗了诸多关于辨物识宝的书籍,于鉴宝之道别有一番手段。
宠渡自小便耳濡目染自然得了真传,也练就一双“毒眼”,常能一堆寻常灵材中觅得良品,贱买贵卖赚取差价,端的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不过今日他却有别样心思,淘宝之余,更意在寻人。
找一个脸上有五寸长刀疤的人。
那日听狼伯提及坳间斗法之事,本以为是散修之间再寻常不过的一次杀人越货,若非那个印有流云的歪嘴葫芦,宠渡断不会想到刀疤脸与师父之死会有关联。
因为老头子的酒葫芦上印有一模一样的流云!
他并非没有想过会是巧合,但这种机率实在太渺茫了;退一万步讲,即若真是巧合,也未尝不可一查。
这是数月来唯一的线索,他自然不愿轻易放过。
“老夫记得,那人是往背石城方向去的!”
故而宠渡辞别老狼入了背石城,已在这坊间晃荡了数日。
其间免不了听说酒铺之事,却如何也未料到众人皆道是自己所为,着实有些啼笑皆非。
“不知狼伯知晓此事作何感想!”
忽闻前方有人叫道:“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众修哗然,一窝蜂地朝前涌去。
宠渡被推搡着到了近前,却见里三层外三层已围了不少看客,皆是兴致昂然的神情。
他个头儿较高,将场间情形倒是看得明白,听周遭散修议论,原来是两人为了争抢一个摊位正在理论。
“动手呀,瞎扯个卵劲!”众修素来爱看热闹,自然有不嫌事儿大的主儿。
“回家扯你爹的卵去!”正对宠渡的那名女修朝发话之人骂道,引得一阵哄笑。
女子又道:“刀疤脸,这摊儿位老娘我可是给了租金的!”
宠渡本不甚在意,却被此话一震,想不到此刻背对自己的人正是寻觅数日的刀疤脸!
“巧了,老子也是给了租金的!”刀疤脸狠狠道,“凭甚么老子不能在这儿摆!”
“按这坊市的规矩,谁先占着便归谁!”
“那从今日开始,此位便是我刀疤脸的了!”说着往摊位上一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众修看得更起劲,连番怂恿:“跟他干,怕个俅!”
“哪有那般容易干起来,坊市可是严禁私斗的!”
“就是,净妖宗的人也该到了!”
议论间,果见有与那穆多海同样衣着的修士前来,分开众修站到了两人中间,恼道,“你二人究竟何事?此处严禁私斗,入市之时未曾得知?”
那名弟子将来龙去脉听了个大概,不耐道:“这位子本是这女子占据在先,刀疤脸你抢夺在后,有甚可理论的!”见刀疤脸仍没有挪窝的意思,恼道:“刀疤脸,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赶紧起来另觅他处!”
眼见斗法无望,众修兴味索然,却也无可奈何,谁叫这坊市是由净妖宗罩着的呢?
要想在此地混,不但每月百二十粒灵晶一颗少不得,还得按着规矩来,“严禁私斗”便是其中一条。
早年曾有三位归元境修士对此不以为意,公然斗法,结果当天夜里便被灭了个干干净净。虽无确凿证据指向净妖宗,但众人心知肚明,自此再无人敢以身试法。
无论方外道门抑或俗世凡界,无论妖族人族,实力决定一切,此乃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公理。
刀疤脸虽是个糙汉,却也没蠢到拿鸡蛋碰石头,跟实力强大的净妖宗较劲,一口怨气全落在了那女修头上。因为净妖宗的规矩也仅限于城内,在城外可就做不得准了。
“坊市里不能出手,到了城外再叫你领教老子的手段!”刀疤脸死死地盯了女子一眼,撞开围观散修扬长而去。
有心人发现,此事之后,那名女修再也没在坊市中出现过,原来的摊位也被刀疤脸霸占了一段时日。
有人猜测她死于刀疤脸之手,也有人说她辗转去了镜湖城……各人看法不一却都是自说自话并无实证。
而在旁目睹真相的只有一双眼睛。
宠渡赶到的时候,那女修早已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
“这小娘子倒是够劲儿!”刀疤脸倒出小半药水,将脚下女尸化了去。
“这便是狼伯说的黄泉露么?当真歹毒!”宠渡蹙眉暗道,“若是不慎沾到伤口上,倒是天大的麻烦!”
他暗中观察刀疤脸好时日,发现此人除了贪财之外,跟自己那个酒鬼师父同样嗜酒如命。
他虽有七成把握确信那葫芦便是师父之物,却不得不慎之又慎,只因刀疤脸心肠狠毒实非易与之辈,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与其硬碰硬。
这日入了坊市,看看这家、瞅瞅那家,终于晃荡到了刀疤脸摊儿前。
“这位道友,可有看得入眼的!”
宠渡总觉着刀疤脸的殷勤中透出一股阴险的味道,面上却是不露声色,指着摊儿上一堆红色的丹丸问道:“此乃山精的兽丸?”
“兄弟好眼力!”
“道友好手段!”宠渡笑笑,“山精狡滑无比,可是难捉得紧,想不到道友竟能猎到这么多!”
山精虽然道行低微,却是贼精,寻常修士能猎获三五只取其兽丸已然了不得,而宠渡眼前可堆了十几粒。
“兄弟过奖!”见有人夸赞刀疤脸也是满脸笑意。
“不知此兽丸,多少灵晶道友愿意割爱?”
“不瞒道友,兄弟我可是费了不少周折,少说也得这个数!”刀疤脸一脸感慨,甩了甩五根手指,见宠渡面有难色,忙改口道:“道友若是真心收走,价钱咱们好商量。”
“这个数就差不多了!”宠渡也伸出三根手指甩了甩。
“这可不成!为了这些个兽丸,还折了我几个弟兄呢!”刀疤脸摇摇头,“怎么着也不能少了四十五颗灵晶!”
“你我各退一步如何,四十!”宠渡心道:“鬼知道你这兽丸是不是杀人抢来的!”
“那兄弟打算要多少?”
宠渡蹲下身,挨个将妖丹看了看:“这些兽丸成色倒还不错,小弟全要了!”
刀疤脸闻言一喜,心道:“老子正愁卖不出去,想不到来个冤大头!”
原来这山精的兽丸虽说难得却有些鸡肋,用途极为有限,刀疤脸之前的买主最多的也不过买去五粒,如宠渡这样的“土财主”只怕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几个!
“只是价钱上,道友得再给些折扣!”宠渡估摸着刀疤脸愿意出手的价钱,“五百灵晶,不能再多了!”
刀疤脸心中早乐开了花,但面上却勉为其难地道:“兄弟既有如此诚意,兄弟又怎可小气?五百就五百!”
说着三下五除二便将兽丸装了起来,一副生怕宠渡临时变卦的模样。
宠渡又拿起“鱼尾草”,道:“就当赠与小弟的吧!”
那鱼尾草不值几个钱,刀疤脸倒也并不介意,任宠渡又取走几株。
宠渡自储物袋中掏出一个布袋,点了足数灵晶,与其钱货两清。
刀疤脸见那袋子鼓鼓囊囊,少了五百,竟也只是瘪下去一小块,只怕袋中尚有数千灵晶,忍不住便起了杀人夺宝的念头,暗道:“好肥的羊!”
宠渡没走几步猛然折返而回,看着刀疤脸腰间的葫芦颇有兴致地问道:“道友的酒葫芦倒是有些别致,小弟也想弄一个,不知可在何处购得?”
刀疤脸本就盘算着如何将那袋灵晶据为己有,分了心神,冷不丁宠渡有此一问,支吾道:“此物……实为朋友相赠!”
“原来如此,难怪小弟未曾见过!”宠渡拱了拱手,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旁边地摊儿上一位身板粗阔的黄衣大汉,辞别而去,看似洒脱随性,但心中却掀起滔天巨浪。
他知刀疤脸贪财,之前付钱之时便有意露财,趁其心神分散之际猛然相询葫芦之事。
既是刻意为之,自然将刀疤脸面上闪过的一丝惊惶与警惕神色看在眼中,所以他心中已有了计较:
这刀疤脸与师父失踪一事必有干联!
“旁边的那个壮汉倒也不可不防!”
方才二人买卖之时,那壮汉看似漫不经心,却是时刻留意此间一切。尤其宠渡掏出钱袋的时候,壮汉也是眼睛一亮,只怕未存好心。
“鱼饵倒是抛出去了,就看鱼儿上不上钩了!”
说起那个钱袋,宠渡不由的笑起来。他全部身家也不过八百不到,何来数千灵晶?
那袋中除了面上那层另用布袋装了货真价实的灵晶,余者皆是与灵晶大小重量相差不多的石子,此不过是为了钓刀疤脸上钩下的套而已!
刀疤脸到死也没能明了这一切,还真以为宠渡是个“土财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