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记裁缝铺出来,洛天沿着大街直走,雪已经停了。积雪由于没人清扫的缘故,踩上去能漫过半个膝盖,洛天顺着刚埋上不久的车辙印一路行走,以避免近距离感受到新雪那种刺骨之寒。
“中草堂,是这里了。”洛天走到一处店前停下,侧身欲进。
“哎哎,哪里来的乞丐!”刚走上台阶,洛天就被一个伙计打扮的人推了下来,“去去去,别挡着我家做生意!”
“我不是乞丐,我来抓药!”洛天懒得多讲,想将那伙计推开,奈何那伙计牛高马大的,洛天这一堆对方竟纹丝不动。
场面显得有些尴尬。
“好狗不挡道!”洛天恼怒道。
“嘿,找事是吧?老子今天……”
“六子,什么事吵吵嚷嚷的?”这时房里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那伙计闻言愤愤地停下了动作。
“掌柜的,是个小乞丐,说是来抓药的。”伙计大声道。
“再说一遍,我不是乞丐!”洛天火了。
“让他进来吧,别难为客人。”老者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伙计虽然不甘,却也只能让开了道路。
一进药堂,一股药草味扑面而来,“噼啪”的算盘响声不绝于耳,循声望去,一名老者坐于柜前,认真地合计着什么东西。
见有客上门,老者也停下了手中工作。
“小兄弟,要抓什么药啊?”老者和善地问了一句,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我需要几贴治风寒的药。”洛天回答。
老者观察了洛天一阵,问道:“小兄弟又药方吗?没有药方的话,老朽见不到病人,无法对症下药啊!”
洛天思索了半响,道:“桂枝十钱,生姜十钱,白芷五钱,茯苓五钱,姜半夏五钱,苍术五钱,桂皮五钱,山楂六钱,甘草三钱,石菖蒲五钱桔梗五钱,炒杏仁五钱,嗯……差不多了。”
老者神色略有些震惊,试探性地问道:“若是病人不发烧呢?”
“桂枝、生姜减半即可。”洛天从容回答。
“你怎么知道病人咳嗽?”老者又问。
“不咳嗽,去掉桔梗和炒杏仁便是!”洛天再答。
“嗯!”老者摸了摸胡子,笑道:“精彩!果然英雄出少年。”便不再多说,转身抓药去了。
一斤一两,称得十分细致。
洛天则是坐在柜前,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四周。
“快点快点!别磨磨蹭蹭的!”屋外突然传来阵阵喧哗之声,洛天好奇望去,只见一列身披铠甲腰悬大刀的军士正簇拥着一架囚车缓缓驶过,冰冷厚重的金属盔甲在行进间不断发出铿锵之音。在这尺多深的雪地里,想要将这囚车推动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那不是咱们县城的陈员外嘛!怎么连他也被抓了?”叫六子的伙计突然惊呼,洛天定睛一看,那囚车中的人的确眼熟,可不正是那号称走马县首富的陈员外吗?
“掌柜的,那陈员外犯了什么事,怎么会被抓起来了?“洛天好奇地问道。
“唉……这已经是第六个了!“掌柜头也没回,沉声道:“据说先皇陵墓被盗,当朝太傅竟然是盗墓贼的内应!这但凡与太傅有一丁点关系的人,都被抓起来了!“
“谁这么胆大,竟然连先皇陵墓都敢盗!“洛天眉头一挑,挖人祖坟就已经是大罪了,这盗皇陵更是株连九族的死罪,这盗墓贼竟然能冒险干出这般大事,洛天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出来。
“还能有谁!自然是江湖第一神盗时进!“六子在一旁插话道。
“原来是他……“洛天默默点头,江湖第一神盗时进的名头洛天自然是知道的。他还有一个别名,叫江湖第一侠盗,往常只是劫富济贫,这次却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冒死去盗皇陵。
“我还听说,那时进盗过皇陵之后就朝着咱们晋华府的方向逃离了,这几天街上守卫都很森严,闹得人心惶惶的,我看呐,咱们走马县也要不太平喽!“
说话的工夫,药也抓好了。那老者将药包好,对洛天道:“这大寒的天,我见小兄弟你衣衫如此单薄,想来也不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正好,我这里还缺个抓药的伙计,如果不嫌弃的话……“
老者的话还没说完,六子就急了:“掌柜的,可不能随便找个乞丐抓药啊,这可是会影响咱们药铺声誉的!“
“掌柜的好意小子先谢过了,只不过小子资历尚浅,恐怕难担此大任,告辞了!“说罢将药钱付过,果断转身出门。
“哎……有些才学,可惜,过刚易折!“老者望着洛天离去的身影叹息道。
洛天的确有股傲气,他虽然出身贫寒,骨子里的傲劲儿却不输任何一个王公贵族。
这种近乎施舍般的帮助,他不屑于接受。
当然这只不过是小插曲罢了,不远处还传来那些士兵的吆喝声,洛天虽然对盗皇陵一事好奇,但这种涉及到皇朝层面的大事,他还没法接触得到。
不作多想,洛天小心将药揣入怀中,快步朝着垃圾场走去。天色渐晚,在温度彻底降下来之前,他必须得回到小屋子里去,否则单靠他单薄的外衣是不足以抵挡住更加恶劣的寒风的。
“三娃,三娃!是我洛天,开下门!“洛天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来到了一处破旧木房前。门被打开,露出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脑袋,与此同时一股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
“洛天哥!“少年怯生生喊道。
“你娘呢,带我去看看她!“洛天对三娃说道。房间不大,阵阵咳嗽声似是要将这本就不结实的木屋震塌。
“三娃,谁来了?“布帘后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洛天掀起布帘,一眼看见的便是一个嘴唇泛白有气无力的中年妇女。
“孙婶儿,我来看你啦!“洛天微笑道,又伸手摸了摸妇女的额头,“发烧,咳嗽……三娃,快去给你娘煎药!火候不要太大。“
“洛天,你这孩子,每次都要让你破费!“妇女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洛天一把按住了。
“哪的话,孙婶儿您好好休息!铁牛叔还没回来吗?“
一提起这名字,妇女的脸色突然一冷,愤声道:“那个杀千刀的,哪还会顾得上我们娘俩的死活!死在外面的好,省的回来惹气!咳,咳……“
这一激动,妇女开始剧烈咳嗽起来,洛天赶紧抚了抚对方的后背,安慰道:“铁牛叔也就爱玩了点,他心里还是惦记着你们的。“
三娃的动作很麻利,这一会儿的工夫,屋子里已经有阵阵药香弥漫了,倒比那股潮湿的霉味好闻的多。
那妇人叹了一声,道:“听赌场的老菜头说,这几天也没见那死鬼去赌,说是搞什么帮派去了,唉……现在外面这么乱,可别惹出什么事来!“
“不会的,铁牛叔那么大人,想来也有分寸!“洛天也只能这样安慰。
突然,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随后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开门开门,老子回来了!“
三娃显然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飞快地躲到了妇人的床边,最后无奈还是洛天起身开的门。
“你这小子,在我家做什么?“一股刺鼻的酒味让洛天不禁皱了皱眉,还没等洛天答话,那男子“咦“了一声,一把将洛天推开,目光放到了角落中小火慢熬着的药罐上。
“他娘的,竟然还有钱买药!“中年男子怒骂了一声,一脚将药罐打翻在地。三娃“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那男子一脚踹去,大吼:“哭什么哭,小兔崽子!臭婆娘,快把钱给我!“
“你这个天杀的!这都是洛天这孩子抓来的,家里的银两都被你拿去赌了,哪里还有什么钱!“孙婶儿死死地将三娃护住,一边眼泪婆娑地回应着。
“这个小子会有这么好心?你今天不把钱给老子交出来,你们娘俩就滚出去喝西北风吧!“说罢又是一个大嘴巴子抽去,洛天见势不妙也只能上前劝架。只不过洛天一个发育不良的少年哪会是成年大汉的对手!那男子随手一甩,洛天就被一股大力甩到了门上。
“咚!“一声闷响,一丝鲜血顺着额头滑落。
“额……“洛天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朦胧中,屋子内的战况还在继续,洛天轻轻拉开房门,再次钻进了寒风之中。
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也不知道幸是不幸。但,自己和弟弟这样无父无母的人,又怎么有资格去谈论别人的家事。
洛天自嘲一笑。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温热的鲜血还在渗出,从洛天的指尖滴落,洒在这纯白的雪地上如同盛开的梅花,很快,又再次被风雪吞噬。
洛天知道自己应该尽快回去了,否则用不了多久,渗出的鲜血就会在冷风中冻结成冰。
静悄悄的雪地里,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有人!“洛天精神一震,直觉告诉他,这股突如其来的动静,必定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