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目送华筝远去。
夜幕降临,周围的牧民们也都吆喝着牲口往回赶去,结束了一天的忙碌。
转眼间,草原上陷入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几声虫鸣,也是一响即停,似乎也怕打扰了这种安静的气氛。明月缓缓升起,清冷的月辉笼罩着无边的草原。天空明亮,看不到一丝杂质。
陡然的安静,如水的月光,让郭靖陷入了无法遏止的思念当中。
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数百年以后,当人们对月缅怀的时候,谁会知道,此时会有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青年,正在对月思亲?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孤独,茫茫天地,只此一人,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谈天说地的知己,再也不可能敞开心菲。数百年后的那个世界,自己的父母、亲人、同学、朋友也将永难相见。当自己仰望天际的时候,他们是否正为已经逝去的自己伤心欲绝?数百年后的此时,他们是否也和自己一样,仰望着天空那同一轮经历了万载沧桑的明月?
郭靖突然感到一阵疲累,脸上和身上的鞭痕发出火烧般的疼痛,只想就此倒下,回到千年后的梦中,再不起来。
原来,当梦境变成现实的时候,也有太多的无奈。世人羡慕郭靖的武功和运气,谁又知道,这种武功是通过什么样的苦练,吃过什么样的苦头才能练成的?
好运,只会青睐有所准备的人。
一阵冷风袭来,郭靖全身一个机灵,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只觉得心旷神怡,似乎所有的烦恼都在瞬间消失。刚刚的徬彷,也在这月光的映照下忽然变得坚定。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用布包着的几个硬邦邦的馒头,那就是他的晚餐。叹了口气,抓起一个,啃一口馒头喝一口水,艰难地把肚子填饱。
这馒头真的很难吃,以前在大学里虽说伙食也不好,但与这些馒头比起来,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勉强自己把几个馒头吃完,因为那座高达百丈的悬崖,还要他积蓄体力去征服。
把几个能砸死狗的馒头都消灭完后,郭靖不再犹豫,快步走到山边。站在山脚下,抬头看着山峰,郭靖只感觉到一阵心寒。脖子都仰断了,还是只能看到半山腰。山顶隐没在云雾之中,还覆盖着皑皑白雪。这哪里是山?称之为柱子还更恰当一点,岩壁上几乎看不到一个立足之地。
郭靖知道马钰先上去后会垂下绳子来把他吊上去,但自己如果不努力向上爬一点,岂不是要被人家全真教的掌教认为懦弱?要是他失望之下,回转中原,自己何时才能学到高深的武功?
郭靖在掌心吐了一口涶沫,咬紧牙关,用力一跃,向上攀去。手里抓着滕条借力,小心冀冀地在突出的石块上落脚,一步一步,连大气都不敢出。岩壁陡峭,一不留神,就要摔个粉身碎骨。
即便如此,爬了十多米后,就再也找不到立足之地。前面的岩壁不但没有一点斜坡,反而往外凸出,必须把身子后仰,才能继续往上爬。可石壁光滑,根本无处借力,他身子紧紧帖在崖壁上,连拔刀挖洞都腾不出手。
回头一看,发现已身悬半空,根本找不到下山的路。上既不得,下也不能,心中不禁害怕起来!也不知道马钰现在哪里,他会拉自己上去吗?
郭靖心想:“要是自己记错了日子,或者因为自己的到来而使事情发生了改变,马钰今天晚上没有上去,那自己真的要摔成肉饼了。刚做了一天郭靖,难道就要玩完了吗?”
正当他上下不能,胡思乱想的时候,忽听得崖顶上传来一声长笑。郭靖看不到人,听到笑声,知道马钰已经上到崖顶,不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总算是赌对了!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笑声未停,只见一根粗索从上垂下,垂到眼前就停住不动了。又听得那声音说道:“孩子,把绳索缚在腰上,我拉你上来。”
郭靖大喜,忙一手紧紧地抓住崖壁,一手将绳子在腰里绕了两圈,打了几个死结,确保能承受这一百来斤的重量。打好结后,那道人叫道:“缚好了吗?”
郭靖大声喊道:“缚好了!”同时用力将绳子连扯了几下。
那道人“咦”了一声,似乎没想到郭靖为什么要扯绳子,又连问了两声,然后才愰然大悟道:“啊,我忘啦,你中气不足,声音送不上来。知道扯绳子,这孩子还很聪明啊。”
说刚说完,郭靖突然感到腰上一紧,身子有如腾云驾雾般向上飞去。他明知道人会将他吊扯上去,却没想到有这么快,差点撞上了眼前一块突出的岩石,吓得大叫了一声,又赶紧闭口。呼呼地风从耳边掠过,转眼就到了峰顶,落到一个长身而立的中年道人身前。
郭靖双脚踏到实地,急忙向峰顶挪进几步,才松开绳子,向那道人望去。
那道人无疑就是全真教的当代掌教真人马钰。只见他头上扎着三个发稽,穿着一身及膝的长袍,稳稳地立在崖边。他胸前没有如郭靖想象中那般画着大大的太极八卦图,想来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崖顶的山风吹得长袍“猎猎”作响,让人感觉他似乎随时会乘风而去。
郭靖心中一阵紧张,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所有一切都寄托在马钰身上。如果没有这个道士,就没有他郭靖的将来。弄得不好,这道士不教他内功了,可怎么办?
他没有想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见到自己的几位正牌师父,反而先见了这个全真道士。
江南七怪不懂内功,九阴真经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得到,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得到。想要有所成就,唯一的机会,就是这个马钰。何况,全真教的内功虽然比不上九阴真经,但当年的王重阳能练成天下第一,怎么说也不会不差到哪去。
崖顶是个巨大的平台,几块巨石零乱的散布在上面,都铺满了皑皑白雪。郭靖穿的衣服不多,刚才爬山又出了一身大汗,山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郭靖生怕马钰看出自己的变化,往前一扑,双膝点地,就要跪下磕头。马钰忙把他扶住,不让他跪下去,笑吟吟地道:“不用磕了,你前天已经磕了成百个头,够了!够了!很好,你这孩子很有志气!”又指着两块圆石道,“你坐下来说!”
郭靖跟着马钰的手站起,装着傻傻地样子道:“不敢,弟子站着侍奉师父好了。”
马钰道:“你不是我门中之人,不必叫我师父,我不是你师父,你也不是我弟子。坐下吧。”
郭靖心中了然,知道他决不会收自己为徒,也不坚持,依言坐下,恭恭敬敬地问道:“那,弟子……我应该怎样……称呼您呢?”
马钰呵呵笑道:“你不要紧张,也不用什么称呼,你就叫我一声道长吧。”
他不愿让江南七怪知道他教郭靖武功的事,郭靖自然不会傻到去揭穿他的身份。说实话,对这个不计名利的道长,不管是前世的林海,还是现在的郭靖,都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天下的出家人多了,有几个能修到这么好的武功,还甘愿默默无闻地成全一个无名小卒?
“是,道长!”郭靖低了一下头,恭声说道。
两人对面而坐,交谈了一会,都是关于武功方面的一些体会。郭靖回忆以前练武的情况,把练武过程中所遇到的难题老老实实地告诉马钰,同时,也以现代人的眼光说出了一些疑惑,请求马钰指点。
马钰只是简单地解释了几句,就止住道:“你现在不必问那么多,你的几位师父都是武林中有名的高手,以后自然会知道。”
他既然这么说,郭靖也不勉强。最后,马钰象郭靖所知的一样,只是教了他一些简单的呼吸吐纳之术。
全真教的入门内功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相当简单,郭靖只听马钰说了一遍,又问了几句,就已经明白了意思。只是当他照着做的时候,却遇到了困难,根本做不到心无旁虑。
当天发生的一切,前世今生的所有,都一遍一遍在他的心中浮现。思潮起伏,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在心中默念了无数次放松、安静,郭靖才勉强达到了“思定则情忘,体虚则气运,心死则神活,阳盛则阴消”的境地。
幸亏他读书的时候断断续续的练过一些现代气功,对虚体和静神的要求有所了解。因此,在马钰的指点之下,虽然困难,终于还是能够入定。不久,身体的放松,终于让他带着疲惫的身心沉沉睡去。因为山顶寒冷,郭靖在睡梦中也不知不觉地配合呼吸,按马钰的指点缓缓调动全身能量,保护自己的身体不被冻僵。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郭靖爬起身来,感到神清气爽,小腹处一股暖流缓缓流遍全身,那些前几天练武时留下的肿痕也消失了大半。崖顶上刺骨的寒风吹到身上,竟不觉得怎么难以抵挡。
心中感叹,怪不得全真教能够名传天下,千年不衰,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一点基础功就有那么大的功效,要是先天气功那还了得?王重阳能成为天下第一,果然不是盖的!
想到这种内功连以前的傻郭靖都能练出那么大的名堂来,换了现在的自己,加上对后世搏击之术的了解,五绝不敢说,练上几年,什么黄河四鬼、欧阳克之流,应该能够打得过吧?
他并不想做个武林高手行侠江湖,武功也不需要天下第一,只要能够自保足矣。中原四分五裂,宋金都在茍延残喘,只要蒙古一兴,即将大乱。到时生灵涂炭,一个人的力量再大也有限度。
大宋积弱已久,凭着江湖人士的一腔热血,又能改变得了什么?要想改变悲惨的历史,最终还是要从强国强种的方向入手。
当然,能习得高深的武功,没有人会放弃,至少在保命方面,多了一道护身符。郭靖心中窃喜,脸上也掩饰不住地表露出来。他恭恭敬敬地站在马钰身前,心中只想着以后要怎样讨好这个丹阳子。
以前的郭靖太实诚,太迟钝,让马钰只教了他一点粗浅的内功和轻功。换了现在的郭靖,只要刻苦一些,稍稍不动声色地拍拍马钰的马屁,说不定他一高兴,会多教自己一点东西。至少在还没有得到九阴真经之前,不会那么地狼狈,连黄河四鬼都打不过。
想到这里,忙向马钰看去。只见马钰端坐一旁,此时早已醒来,正微笑看着他,问道:“孩子,你感觉如何?”
郭靖忙扑地跪倒,说道:“道长大恩,弟子……弟子无以为报,不知道长住在何处?弟子对这里熟悉,可让大汗给道长专门搭一顶帐篷,也好让弟子常去侍候!”
马钰微微一笑,在他心中,郭靖还是那个老实巴交,不懂心机的郭靖,他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自然是“情真意切”。心中高兴,只觉得一番心血没有白费。
事实上,郭靖确实也想让这个只求付出不求回报的道长有一个好点的栖息处。草原上的生活条件实在太差了,住在家里都不一定习惯,何况在草原上居无定所的人,其艰苦可想而知。
不过马钰却不想让他操心,对他这样不求名利的一个出家人来说,只要有一席之地立足足矣,哪里还管舒适不舒适?何况,今后的一段时间,只怕都要在这个悬崖上度过。拂尘一摆,微笑道:“不必了。你有这份心就很好,我自有去处。好了,天色大亮,你也该回去了!”
郭靖躬身一礼,不敢再劝。以后慢慢来吧,反正来日方长,不愁找不到机会巴结。当下马钰又把他用绳子放下山去,让他晚上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