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牛二将饭碗重重地砸在桌上,右手紧紧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两眼象要喷出火一般盯在毛先生脸上,叫道:“毛先生,他们追来了,现在怎么办?”
“坐下!紧张什么?”若兰脸上的红晕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却也不怎么惊慌,看着渐渐靠近的敌人,瞪了牛二一眼,沉声喝道:“慌什么?又不是第一次碰到他们。何况,我们在此打尖,他们也不一定知道!”
见牛二坐下后,姑娘看了桌上数人一眼,吩咐道:“小玉立刻下楼,将马牵到后门口,牛大哥,汤家兄弟,你们准备一下,我们从后门走!毛叔叔,你看如何?”
“来不及了!他们定是有人跟踪在我们身后,早知道我们在此,有备而来。”毛先生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从长街两边奔来的骑士,叹了口气,敌人既然有备而来,又岂会留下后门给他们从容遁走?忽然,他半边身子都趴在桌上,探过身去,直视着那汤家兄弟,带着命令的口气道,“等下如果打起来了,你们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离开小姐身边!”
“毛先生放心!就是死,我们兄弟也不会让小姐受到任何伤害!”汤家兄弟异口同声说道。
牛二还没来得及表忠心,毛先生又道:“牛二,等会动起手来,你只管往前冲,那条死蛇由我来对付,只要冲出饭店,立刻带小姐上马离开!”
牛二咬了咬牙,这次倒没有多话,就说了一个字:“是!”眼睛已经转向街道。
若兰小姐听着毛先生的安排,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眼睛不经意地扫了郭靖一眼,见郭靖根本没有看她,不禁有些失望,向毛先生道:“毛叔叔不要只顾我,有机会就冲出去,敌人这次来者不善,比前几次人都要多,能跑得出去,就尽量跑出去吧!”
此时,楼上众人都已被大街上的蹄声惊起,惊叫声,咒骂声不绝,他们几人低声商量,倒是没有人注意。
当然,他们的安排都没有瞒过郭靖的耳朵。到底是战是逃,直到最后他们都还没有统一意见,不禁暗地里苦笑了一下。听了这半天,又看到街上那些骑马的江湖大汉,如果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长街两边都各有十骑左右,穿着都是和黄河四鬼那天带的几十名黑衣大汉一样,明显是黄河帮的帮众。而刚才若兰和毛先生谈论的所谓龙王,除了鬼门龙王沙通天外,还不谁来?
从西边冲过来的众人中,最前面一人是个光头的大个,马背上横着一支巨大的铁桨,看起来不象是骑马,倒象是在行船。看他的打扮,此人毫无疑问,就是黄河帮的帮主沙通天。
东边领头的则刚好相反,如果站到一起,恐怕两个加在一起都不见得有沙通天一个人重。可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慓悍之气,却毫不逊色于沙通天。跟在后面的十来条大汉,也没有一个敢超过他的马头。
不管此人是谁,武功都绝不会比沙通天差。郭靖甚至有八成把握相信,此人就是和沙通天关系好得可以同穿一条短裤的千手人屠——彭连虎。
毛先生如果一看到他们,立刻下令逃走,说不定还有希望走得掉,可是他们商量来商量去,只不过浪费时间而已。沙通天和另外一个并不逊色于他的高手同时出手,加上数十名黄河帮众,他们能有什么胜算?
如果只是沙通天一人,郭靖看在若兰的面上,拼尽全力,或许挡住沙通天,他们只要突破那些普通帮众的包围,或许还可以全身而退。可是,沙通天和彭连虎同时出手,郭靖不要说帮人,只要一出手,连他自己能不能走得掉都是个问题。何况黄河帮是金国六王爷的人,闹开去了,满城金兵都是他们的敌人。
从长街两端到达饭店门口,快马不过一分钟的时间。
毛先生他们期待的可能没有出现,黄河帮明显早就知道他们在此,没有任何犹豫地停在饭店门前。二十名大汉飞身下马,已经冲到店内,守住了任何一条可以出入的通道。
楼梯一阵沉闷地震响,沙通天的大光头伴着一阵嚣张的狂笑声出现在众人面前。
满楼一片惊惶,不知道这些人大动干戈,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张姑娘,毛兄,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沙通天年过半百,比毛先生至少要大上十多岁,却叫他毛兄,可见这姓毛的平日也有些地位,甚至是熟识。他一上到楼上,的目光几乎没有任何停留,就已落到毛先生那一桌人身上,哈哈大笑道,“希望这一次,两位不要再来去匆匆,留下来,咱们也好叙叙旧。”
他边说边向毛先生住走去,后面那矮个汉子跟了上来,对着满楼食客大喝道:“我等奉大金国六太子赵王爷令,在此捉拿要犯,无关人等,速速离去,若有阻拦者,杀无赦!”
众人“轰”地一声,不管有没有吃饱肚子,都拿起自己的包裹,争先恐后地向沙通天旁边的楼梯冲去。跑在前面的一个胖子不小心被人推了一下,顿时象个皮球一样,一路惨叫着沿木梯滚了下去。至于他摔下去后,是生是死,谁也不会理会。
不过一会,满楼客商,除了张若兰等五人,就只剩下郭靖一人独占一桌,还没有动静。
毛先生脸色一阵惨白,牛二等人早已是刀剑出鞘。连那位被沙通天称为张姑娘的若兰小姐,也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随手抖得笔直,横在胸前。
看着众人离去,双方都没有人阻止。沙通天直走到离张若兰等人只隔了两张桌子的地方,才停下脚步。那支铁桨拖在木制楼板上,发出一阵“隆隆”地响声。矮个汉子如影随行,狞笑着跟在他身边。
张若兰脸上没有任何慌乱的神色,见沙通天没有立刻攻击的意思,又将软剑从胸前垂下,斜指着地面,微笑道:“龙王果然好威风!想来金国的官,做起来还是很有滋味吧?”
“哈哈……小丫头,今天你说什么也没有用,乖乖地束手就缚,省得多吃苦头!”沙通天明知张若兰在讽刺于他,居然还沉得住气。
张若兰见他脸皮足够厚,再说也是无用,只得“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毛先生却盯着那矮个汉子,缓缓道:“没想到,你姓彭的也来凑这份热闹!却不知你们那主子,许了阁下什么好处?难道这年头做人家走狗,比做人还吃香?”
矮个汉子果然是彭连虎,被毛先生温温柔柔地骂了一句,心中虽然生气,却忍住了没发作,只是淡淡地道:“毛先生嘴巴还是那般厉害,只是打架靠的是手上功夫,却不是嘴巴!再过一会,只怕毛先生就不会那么轻松了。”
“那也不见得,彭寨主虽然武功高强,我毛禄却也不会怕了你!”毛先生紧了紧手中长剑,再不看彭连虎,把目光放到沙通天身上,做着最后的努力,说道:“龙王莫非忘了当年黄河帮创办的宗旨,当真要卖了祖宗,和这北方数千万汉人百姓为敌?”
这句话说得恶毒,沙通天却只是“哼”了一声,根本就不理他。这时,他的注意力已全都投到独坐一旁的郭靖身上。
因为郭靖面朝窗外,所以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用青布包着的长剑,沙通天冲着他的背影说道:“不知这位朋友如何称呼?黄河帮在此办事,还请回避一二!”
堂堂“鬼门龙王”,对一个陌生人,居然在嘴里说了个“请”字,不能不说是件奇怪的事。
事实上,沙通天一上楼,就看到了背着入口而坐的郭靖,高手的直觉让他感觉到郭靖并非常人。但也只是把他当成了过路的江湖客,以为彭连虎报出了黄河帮和赵王爷的大名,定能把他吓走。却没想到,此人竟然不走,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和彭连虎一眼。
鬼门龙王的大名,在北方武林不可能还有人没听过,而赵王的名声更是如雷贯耳,郭靖还敢留下来,如果不是狂妄自大到了极点,就一定是有些真本事的高人。可是,看他的样子,又不象是和张若兰一伙,所以,沙通天才不得不忍着气问上一问。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郭靖竟然比他还狂,对他的问话理都不理,还怡然自得地倒了一杯酒,仰头一口喝了下去。
沙通天气得脸都绿了。他本就是个脾气爆燥的人,多少年了,不论黑白两道,谁敢这么不给他面子?就算金国的王爷,见了面也要客客气气地尊他一声沙先生。他自问也算得上是个狂人,说话难得这么客气,这人竟然用屁股对着他!
不要说沙通天和与他一鼻孔出气的彭连虎受不了,就连毛禄等人,都觉得郭靖有些过份,暗地里替他捏了一把汗。
只有张若兰心里有些异样,因为她知道,郭靖之所以没有和其他人一起下楼,而是选择了留下,完全是为了她。但她根本不了解郭靖的实力。背影看起来确实很酷,只怕沙通天一怒之下出手,他连转身都转不过来,就要挂在沙通天的铁桨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