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从十岁开始,林成宇人生中最困扰的问题是,父母为什么对他的头像脆皮鸡蛋似的保护,甚至别人碰一下都不行。父母给他的理由是,怕林成宇变傻了考不上大学。
在林成宇上小学时,一次家长会,他可爱的同桌亲昵的拍了一下他的头,正巧被林父林母看到,竟不顾别人的家长,把小姑娘硬是说哭了。从那时起,朦胧的初恋没了,同桌没了,林成宇的头仿佛变成老虎的屁股,别说没人敢摸,就是连靠近了都怕一倒霉闻到王者之气。
过了两天传言就出来了,据说林成宇小时候脑袋被驴踢过,留下后遗症,只要有人一碰,说不定他当场昏厥,一边抽搐还口吐白沫。不仅同学们信了,连林成宇没交作业,老师都不敢再打他手板,怕震动他纤细脖子上的那颗脑袋。
当传到林成宇耳朵里时,他马上就回到家里,对着父母,用卸磨杀驴的严酷表情,大声问:“是哪头驴!!!”
父母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后来有一次林成宇跟一男生打架,那男生眼看不敌,灵机一动专打林成宇脑袋。没想到林成宇不仅没晕过去,反而被严重激怒,十多个劝架的都没拦住,把那男生打得哭着叫老师。
第二天关于林成宇的传言就有了升级版:原来的说法是错误的,林成宇脑袋没有被驴踢过,而是被狗咬过。那个小男生就是反面教材,谁敢碰林成宇脑袋,就会被进入疯狗状态的林成宇追打。
这回林家从小养的黑狗倒了霉,一天到晚尾巴不敢乱摇,紧紧地夹在后腿之间。被小主人怪异的眼神盯得啃骨头都小心翼翼,生怕从嘴里被夺去。
渐渐地,无稽的传言都散去了,经过刻苦学习,林成宇终于考上全国有名的辰星大学,带着父母的万千叮嘱离开了家乡。从大一到大二,一直平安无事。
但是偏偏在今晚,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倒霉,林成宇的头部连着受到两次撞击!
林成宇吉他弹得还不错,为减轻家里的负担,他在几家夜店里做兼职乐手,偶尔还会客串几次弹唱歌手。工作结束,已是凌晨一点多了,林成宇跨上自行车,身心疲倦的他想快点回到租住的房子里睡觉。
前面一处巷道纵横的平房区,这个地方地形复杂,是他在这一带夜店工作后回去的必经之路。
风声从耳边呼呼而过,林成宇疾速行驶在幽黑的小巷子里,忽然一个巷子口冒出一个黑影,一声急促的刹车声响起,虽然他及时躲开,没撞到黑影,但速度太快,连人带车撞到狭窄小巷的墙上,头撞出一个伤口,眼前金星乱舞。
群星消散,林成宇看清那个黑影原来是一个醉醺醺的老头。本想说老头几句,但林成宇发现那老头长得有些像很早死去的爷爷,再看老头一身灰土,衣服凌乱,好像除了手中的银色酒壶身上也没什么钱,一时心软,掏出身上三十多块零钱,塞给老头。
“你家在这附近吗?大半夜的,家远的话打车回去吧!刚才没吓着你吧?”
老头好像喝多了,眯着眼什么都没说。
出了巷子,倒霉事又发生了。迎面是八九个刚从ktv出来的年轻人,摇摇晃晃勾肩搭背,林成宇脑袋撞得有点昏沉,一不小心车把刮到一个大胖子身上。
这些本就是想找事端的人,他们把林成宇一人一车围住,胖子道:“说对不起就行了?你把我撞出了内伤,怎么赔偿我?”
林成宇知道碰到无赖了,假装翻着身上的衣服,“好,我赔给你,你们先让开点,把灯光挡住了。”
前面让开了缝隙,林成宇忽然双手抓住车把,猛地蹬动脚踏板,车子像离弦箭一般向前飞出去。
但还是慢了一步,车子猛的一顿,前行变缓,后座的铁架已被身后的胖子抓住,眼见下一个动作就是要把林成宇拽下车,林成宇向后看了一眼,忽然全身重心向车前移动,俯下身来,然后猛地直起身,抬起车把,整个自行车如同一匹惊马扬起半个身体腾向空中,后座向下产生的一股强大劲力一下子把那胖子掀翻在地,全身扑在地面,灰尘腾起。
胖子抓车的一条臂膀以及鼻口发麻,他抬起脸,灌进一嘴灰,留在地上一滩血和两枚门牙,茫然望去,林成宇已经连人带车骑出几米之外了。
“******!”胖子喷出星星点点的吐沫和血,用漏风的声音骂道,“强子,把他给打下来!”
林成宇回过头,见到那胖子的狼狈样,心里刚骂了一声蠢猪,突然眼前一花,一个带着风声旋转着的空酒瓶飞来,他不及躲避,酒瓶正好打到他撞墙时的伤口,“嘭!”玻璃碎片四散。
林成宇一阵眩晕,摇摇欲坠,但最终还是没有倒下,在追赶中奋力蹬车,等到头脑清醒时,身后已没有了那些人的声音。
空荡的街道上,一人一车慢慢的前进着,一排排高高的路灯指引着回家的路。
终于摆脱纠缠,现在的林成宇头外鼓起大包,脑袋里面发昏。他低着头喃喃地道:“今天真是走了霉运!”
此刻林成宇刚刚从一盏路灯下过去,自己长长的影子投在前面,他忽然注意到自己身后竟多出了一个奇怪的影子。霎时林成宇头皮发麻,后背冒出冷汗。
他曾听同学讲过一个鬼故事,和自己现在的情形相似极了。一个夜归之人,无法看到的背后,多出来的一个影子,一个长发女人……
林成宇慢慢地回头,一瞥之下见到一截衣角,并不是自己的。他双手一阵颤抖捏住闸,嘴里大喝一声,双手握锤猛地向后抡了过去。他知道深夜中只有自己给自己壮胆了,一味的害怕并不起作用。
这一记重锤抡了个空,恍惚间看到身后模糊的身影,林成宇一脚猛力的蹬下去,可是令他痛苦的是,车没有向前动一厘米,一条腿反而被蹬不动的踏板震得发麻,而踏板也差点踹碎。
林成宇向后看去,只见一根食指勾在车子的后钢架上。顺着手指看去,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长发白脸的女鬼,而是一个手拿酒壶的醉老头。
不及去想,林成宇做出本能反应,像掀翻抓车的胖子般故技重施,全身重心向车前移动,俯下身来,然后猛地直身抬车把,但是车子却纹丝不动,而林成宇几乎脱手向后翻过去,再向后一看,那根手指已经伸直按在车后架上。
几下激烈的反抗毫无作用,林成宇一身冷汗,终于镇静下来。
“怎么,免费搭了你一段顺风车就想把我甩下去?”老头摇摇晃晃地道。
“你……你是什么时候坐在我身后的?”虽然不是女鬼,林成宇仍是惊骇,就算自己一路上想着事情,可是也不能连一个大活人坐在车上也没有感觉到啊。
“早就坐上了,看你迷迷糊糊的就没打扰你。”老头又美美地抿了一小口酒。
一时之间林成宇恍悟,原来被酒瓶砸中后,迷糊中没有摔下来,并不是自己抗击打能力强,而是那时这老头坐在了后架上帮助自己,否则一摔倒肯定会被打个半死。
“是你帮了我吧,太感谢你了。”
“不是看在你小子心肠还不错,我才不会管这闲事。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林成宇。”
“大半夜的不再家里呆着出来乱晃什么,活该挨砸!”老头靠在墙上,摆了一个醉罗汉的姿势,仰脖又倒进嘴里一口酒,“哎呦,酒快没有了。”
林成宇苦笑,心想你不也是大半夜不回家,只想着喝酒。他此刻已经猜到面前的老头不是一般人,能毫无声息的坐在自己身后不被发觉,一根手指莫大之力,每一项都是他不能做到的,今天真的遇到高人了。
林成宇如实的把情况告诉了老头。自己是在校学生,打工回到租住房的途中遇到这倒霉事。
“学生,一个人住……”老头重复着,眼珠骨碌碌打量林成宇,“符合我的条件。小子,你应该知道滴水之恩的道理吧,为了让你能报答我,今晚我就去你那里将就一晚了!”
“什么,你没有家吗?我不是给你钱了吗?”
“那点钱够做什么,好点的旅馆一晚也住不了。”
“那……你要在我那儿住多长时间?”
“也就是三五天了,嗯,心情好的话三五个月也没准。其实我的要求也不高,每天来点好酒,再来几道下酒菜,对了你,家里有电视吗,能看几个频道?”看着林成宇随着自己的话而表情忽明忽暗,老头又说,“怎么,不愿意啊?一般人想请我去我都不去呢!”
“这个……我想想。”林成宇没有想到,今天遇到的所谓“高人”,竟是要高人一等地住到自己家里,听对方的言语,恐怕自己挣得一点钱都不够醉老头一个人花的。摆脱了几个猴,谁想又碰到了一个孙悟空,恐怕以后会闹得自己不得安宁。
亏本生意做不得。
没等做出委婉的拒绝,醉老头一手抬起车的后半部,一脚踢在悬空的后轮上,后轮飞快地旋转着,他随即一松手跳在后座上,落地的车轮带动着自行车向前冲去,“快点骑啊,我有点困了,想早些回家睡觉。”
醉老头在身后打了一个大哈气,紧接着又打了一个响嗝。
醉老头说出的一个家字,让林成宇彻底无言,欲哭无泪,看来今晚的命运只能是如此了。不过仔细想来,家里有位高人坐镇,也许并不是痛苦的事。
刚想完痛苦的事出现了,这次老头坐在身后有如千钧重,林成宇愁眉苦脸的蹬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