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今天晚上休息还是继续赶路?”樊兴刘在傍晚时趋前问道。
“休息。大家轮流在车上睡一会儿。”行军的日子非常不舒服,又脏又累,还要担心一大堆东西。她没打过仗,也没怎么杀过人——她的兄弟们也是。不过凡事总有第一次,何况如果没有实战,什么都是白说……
“那大公子和二公子那边若需要给养……”
“他们现在需要的是战绩。那支叛军一个来月才拿下一个自动献上的小城,可见那好几万的叛军大多是不打仗的普通平民。”只是加入就不用被征去打辽东、也不必交过多的税赋。
“那,三姑娘,若是我们遇见叛军,该如何处理?”
“打。打赢了接受他们的投降。”纵然没有全副铁甲,武器和战衣一直穿在身上的日子并不好受,若是再加上沉重的盔甲,怎么受得了啊!她决定,自己不喜欢战争!不喜欢!
“那降了以后呢?”樊兴刘又追问了句。
梓风奇怪地望着管家兼家丁教头,“你觉得我家哪个人像是会坑杀降者的?何况他们只是饿极了被人鼓动造反的人。到时候挑高大健壮的留在我们的队伍里,其他的给点钱让他们回家。”
她说完,手一拍爱马的屁股,一阵风冲到运辎重的队伍前方。
“中午了,准备造饭!”
不晓得史上的那些将军们是如何行军的,反正梓风他们比古书上写的四十里快了一倍多。但即使是这样子赶,竟然在四天不到的时间内落后于她的兄弟们近两百里。
她在喝水的时候听到前面已经开战的大消息,心中紧张又激动的当口,不远处官道旁的景致有异。
训练了两年的家丁和一些有经验的士兵人上马、箭出壶,刀戢横放在身前,十人一组护卫着运输车辆,其余人等在前后列阵——其实这种阵式若是遇见两千以上的强敌,会被拦腰斩成两截、然后各个击破,可这几百人中没有力夫,个个都是热血沸腾的战士,每部车都能组成一个小圆阵。何况,连樊兴刘也说了,“唐国公放心让三姑娘押阵,必然对叛军的实力不屑一顾。”这句是大实话、不太中听的话,倒也是梓风本人的观点。一个没打过仗的十来岁女孩子,能领领军过过战争瘾已经非常、非常难得了……
“弓箭准备!”梓风想都没细想地就拍马冲到第一排。
上百支箭整整齐齐搭上硬弦,而前头上百名手持各种各样铁器的所谓“叛军”被吓傻了。
双方就这样对峙了约莫半刻。
立在前排的梓风无法看清楚四百多步远的地方那些穿着奇怪战服甚至破旧衣服的人的表情,但看见那些人有悄然后退的、有交头接耳的、也有挥舞长矛的。
这样一直拉着弓,会手酸的。
梓风将弓向上半举,一松开坚硬的弦,那弹出又恢复的声音如琴音但夹杂着金声。身后两排骑兵也学着她立刻向上射出。
第一轮几十支箭就射在那群拦路者的脚前。
而下两排骑兵立刻填补上前。
第二轮箭还没全射完,那些人就跑了个没影。
“传令下去,若是有人夜间偷窃、就送到地方官府,若是拿了兵器来抢,当场斩首!”
她没近距离看见过血污的人头,但照目前这个形势来瞧,这种日子不会远了。
就在当天晚上,梓风特意召集了好几名有经验的……战场逃兵,可他们讲不出太多的扎营选址,她就自己做主选了个小山丘顶上。
事实证明选错了。
当劫掠者的刀尖出现在放哨者眼前时,已经失去了最好的警卫机会。
两名哨卫被杀。
但这是梓风一行唯二的阵亡者。
战士们一见到血,立刻从善良家丁变成凶狠虎狼。
双方都没有盔甲,但梓风一是人多势众、二是武器精良、三是训练有素。抢劫者在几个为首匪徒被樊兴刘等人砍杀之后就开始溃散。
可梓风一点也不想再行善:那些人明显就是白天拦路不成、晚上杀人行凶的劫匪——他们不需要宽恕。
她和一百名善射的骑士跳上马车、居高临下地准确瞄准。“射!”
几个眨眼间,每名箭手就各自射出三、四支铁簇箭,每蓬箭雨都带来不少血腥。
敌人留下四十来具死尸和遍地的血迹逃走了。
可梓风胜得不怎么愉快。
其实,不流血才是她最大的愿望,只是这样的愿望其实是奢望。
“三姑娘?”
“连夜赶路,与两位公子会师!”
“那……这些尸体……要不要取下首级——”
“挖个大坑、撒上生石灰埋了!”梓风对首级记功这样的事情极为反感,她哪会不知道那些平叛功臣用来邀功请赏的首级中、有不少根本就是无辜平民!“还有,记得把所有的兵器和箭镞都收走。”
***
仅仅两天后,梓风就和弟弟会师了。
他们周围几百里都没叛军了,而大哥那边也只是在无聊扫荡,聚集的反叛者都被吓回家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那些根本称不上对手,两支箭射过去就跑了。”
“三姑娘,二公子说的是一千人每人两支箭。”
那是够吓人的,因为这边的叛军根本无法和山东的相提并论。
“我真想会会山东的那些个打败无数将领的叛军头子。”
“弟,父亲的地位只能调动两千官兵。”她扫了眼弟弟身边明显眼生得不行的“随从”,手一指,“他们中有好的也荐几个给姐姐我啊!至少把三宝四宝还给我,哦,还有那个留落腮胡子的。”
“……姐姐跟我抢人?”
“是要回来,有什么不对的啊?”她点点、就点到一双很眼熟的眼睛——那双眼轮廓深刻——没有被胡子盖住的鼻梁也十分挺拔,面庞肤色微黝但又像是晒不黑的那种。还有眼熟的身长体型和眼熟的气势。
“何家主,好久不见了。两天前宇水还在寻思,若是你在,兴许就不会因为被一群土匪劫营而白白死两个弟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