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冬等人分开人群，但见街边空地上，两名三十来岁的汉子相对而立，一高一矮，俱各穿着粗麻布衣裳，身量较高那名汉子的衣服上还打了好些个补丁，手里拿着一块皮质模样的物事。边上街角处摆着一担木炭与一个大布袋子。
那两名汉子先前一直对恃着，口里高声叫骂，还不时相互推搡几下。待得柳冬进得圈来，二人见了柳冬一行人的架势，心有顾忌，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柳冬来到二人面前，沉声问道：“你二人是哪里人士，作何营生，何故在此争执？”
那名矮个汉子抢先开口说道：“大人，某乃深州城北三十里外陈家庄陈二，平日里靠走家串户贩卖些食盐维持生计。今日照常背着一袋子盐出来贩卖。因为前些日子摔了一跤，脊背受了点伤，现下还未大好，是以临出门前浑家让某披了块羊皮披肩，垫在肩膀上，好隔离开盐袋子，以免让盐浸着了伤口。不想进城不久，就遇上了这人，他非说这块羊皮是他的，上来就抢夺。”
他说完，兀自愤愤不平地瞪了高个汉子一眼，显然余怒未消。
那高个汉子听了陈二的话，连忙出声辩驳：“大人，他在说谎，这块羊皮明明是某从家里带出来的。”
柳冬瞥了他满身补丁的衣服一眼，盯着他问道：“你是哪里人，做什么营生？”
高个汉子不敢直视柳冬的目光，躲闪着答道：“某是王大虎，就住城郊，今日是进城来卖炭的。”
他顿了顿，又说道：“大人，这块羊皮是我卖了好些天的炭才挣来了，这个盐贩子想平白讹诈过去。大人，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说着，呼天抢地地，看得柳冬等人眉头大皱。
陈二听了王大虎的说辞，愈加愤怒，冲上来就要跟王大虎撕打。
柳冬高声喝道：“放肆！”身边高胜星带来的从人上前把他俩拉开了。
柳冬心想，他们二人既然是在此地争夺那块羊皮，若是有路旁行人于事发之初恰巧看到了，那自然就真相大白了。
于是，他细细询问了围观众人，可惜无人能答得上来。
柳冬眉头紧缩，将高胜星拉到角落里，低声与他商量对策。
柳冬问道：“不知高兄对此事有何看法。”
高胜星沉思了一会，方才答道：“大人，依高某看来，这块羊皮十有八九是那盐贩陈二的。此人面上愤愤之色不似作伪，而且大人问起之时，他坦然而达，表情语调甚是自然。反观那王大虎，说话躲躲闪闪，面带迟疑之色，他的说辞不甚可靠。而且此人穿着甚是寒酸，卖炭收入不高，虽然这块羊皮不是什么上等的货色，恐怕他也未必舍得花钱买的。”
柳冬点头表示赞同，对高胜星心思之慎密，也是心下暗暗佩服。他旋又担忧地说道：“可是这都只是你我的猜测之辞，用来做判案的凭据，总是有些不妥。”
高胜星答道：“王大虎家离深州城不远，大人不妨问问他家还有何人，再唤人将他家人带过来，与王大虎分开审问即可。若他无家人，也可带上一两名邻人。或者，再问问他这块羊皮是从谁人手里买过来的，将他说的那人带过来对质便可知晓。”
柳冬明白高胜星说的是老成谋事之言。可是他却不大想采纳。这么做一来费事，二来扰民。
而且，若是光派人调查王大虎的情况吧，似乎对他也不大公平。毕竟争执是在王大虎与陈二两人之间发生的，若只是调查王大虎，等于就是默认他的嫌疑比较大。
在没有其他任何佐证的情况下，光凭王大虎眼神不对劲就这么轻易下决断，未免草率了一些。自己作为深州市厘交易的仲裁者，应该尽量在民众心目中树立一个公平公正的形象。
可是若是同时派人分别调查王大虎与陈二的状况，那就要麻烦得多了。王大虎家还近一些，陈二家可是离深州城有三十里地呢。
柳冬环顾四周。此刻那块引起争执的羊皮已经铺在了地上。
柳冬绕着羊皮走了几圈，心下突然一动，有了定计。
柳冬走到王大虎与陈二两人面前，朗声说道：“眼下你们二人都坚持羊皮是自己的，本官也不好根据你们的一面之辞就轻下决断。既然你们的争执是由羊皮引起的，那就让这块羊皮自己来回答，它到底是属于你们中间的哪一个的吧。”
二人闻言一愣，俱各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旁观众人也觉得甚是奇怪，叽叽喳喳地议论纷纷。只有高胜星还是一副水波不兴的神色。
柳冬踱到羊皮面前，低头喝道：“兀那羊皮，你给本官老实交代，你究竟是王大虎家的，还是陈二家的。若有半句虚言，休怪本官不留情面。”
旁观众人见柳冬一脸严肃地审问那张毫无生气的羊皮，俱各觉得不可思议，嗡嗡的议论声响成一片。
王大虎眉开眼笑，看来今日有望浑水摸鱼。而边上的陈二则是愁容满面，暗忖遇上这样的糊涂官吏，弄不好自己有理也得整成没理了。
柳冬似乎已经沉浸在生平第一次审案的气氛当中了，不管旁人什么反应，一个劲地喝问那张摆在地上的羊皮，言辞激烈，在旁观众人的簇拥下，煞是威风。
可是那张羊皮似乎不大买官老爷的帐，依旧死样活气地躺在那里，一声也不吭。
旁观众人脸上的疑惑之色更盛，有的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这位年轻的市令大人脑子是不是有些不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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