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的眼在我身上扫了一眼，沉声道：“传。”
然后我便听得身后房门开启又闭合，丝丝冷风借着那门开一刹，一涌而入，吹得我遍体生寒。膝盖处寒冷入侵，开始酸痛发麻。我忍不住皱着眉回头去看，目光刚好与洛之远相对。他看清我仍跪在地上时，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错愕与焦急，而后即刻被惯常的不羁所替。虽然极快，我却看得分明，这让我心中稍慰，神色间松弛少许。
洛之远行至我身边站定，敛衽行礼，“不知陛下到来，未曾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萧逸“嗯”了一声，依旧带着他特有的温柔笑意，“朕同你说过多次了，不必拘礼。曦儿亦不是外人。”
洛之远爽朗一笑，道：“正是因为未将她当做外人，之远才未曾行君臣之礼啊，这若是按例……”
“好了好了，”萧逸摇着头微微苦笑，“从不将例制祖训放在眼里的文武司执事，现在来同朕说什么按例，你也不怕传了出去惊掉那帮迂腐老爷子们的眼睛。”
“不敢不敢，之远亦只是看着这平日里更不守礼的人今日在陛下面前都能如此听话，引以为鉴而已。怎么着，她今后也该算是我洛之远的弟子不是？我这为人师的，自然当事事为先才是。”话是如此说，偏偏又极不合礼地打开扇子张扬摇了摇，眼睛还若有似无地故意向我瞟。
我膝盖处以酸麻难忍，没功夫理会他们之间又在兜些什么圈子。唯一想到的只是：我？？洛之远的……弟子？
洛之远话音落地，萧逸这才仿佛刚刚发现我仍跪在冬日的地面上一般，他目光向我看来，隐含一份错愕，三分歉意，苦恼地皱了皱眉头之后，这才连忙道：“曦儿快快起来。这地上寒凉，你需多多注意才是。”神情语气莫不符合一位无意间犯下错误，心怀歉疚，却又碍于身份不能屈尊道歉的帝王。
我心中冷笑，谢恩起身。无奈膝上实在无力，还未完全立起，便不由自主向前跌倒，幸得洛之远即使扶住，这才幸免于跌上一跤，增加膝上重负的命运。
“如何？”洛之远关切问道，扶着我到一旁坐下。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的腿，心中一暖，摇摇头道：“无碍。”但是否真的无碍，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早在刚穿过来的时候，我膝上便酸痛了好几日。只不过当时我脑中迷蒙，加之一身都是伤痛，相比之下，膝上那几处隐痛实在不是什么问题。也就一直忽略了。如今想来，应该是因为暴雨之日跪在积雨之中所致。现在又在这冬日的地上冻了片刻，也不知道会不会演变成风湿之类的。
凭什么别人一穿，无论是中毒也好，溺水也好，都没什么后遗症。就我还养了那么久的伤，受了那么多的痛啊？明明我就是很怕痛的。我一边揉着膝盖回暖，一边恨恨的想。
许是见我表情狰狞，洛之远有些好笑地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收敛一些。而后转向萧逸道：“陛下，我让人备了早膳，您是否也用些？”
萧逸眯着眼睛笑了笑，淡淡说不用了。
我则望了望窗外天色。早膳？窗外是一片灰蒙蒙的，看不出什么。但没多久之前萧逸似乎说过是巳时吧？那也就是说，若是换成我惯用的时间制，如今大概就是九点多钟？这算哪门子早膳，顶多算是早午膳吧？我面上囧了一下，连忙低头掩饰，但心中却不可遏止地泛起欢欣。
——真是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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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碗薏米松仁羹，两小块喷香松软雪白馒头。
很精致很小巧，很美味很温馨。
膝上暖洋洋舒活开，不再痛了，身体暖了，心里也暖了，似乎连我从梦中所带来的惶恐都被抚平了。
洛之远在一旁笑眯眯看着我吃完，“如今离午膳也不远了，你先少吃一些吧。”
我乖巧点头，小口啜食。
洛之远称奇，大手按上我头顶，略微使劲揉了揉，戏谑道：“怎么说你乖，你还真乖了？这么听话？”
我回他一个见牙不见眼的笑。
洛之远失笑。然后道：“好了，陛下想必在等你，你快些过去吧。到了圣前，切不可如此无状。”说罢起身欲走。却被我拉住了衣角。“怎么了？”
我心下紧张，怯怯诺诺道：“你不生气？”
洛之远一愣，然后摇着扇子大笑，却不说话。
我愈加紧张。看他这幅模样，虽然我之前都是担心错了，这个认知是让我比较高兴啦。但是……能不能不要笑得这么张扬啊？这让我觉得很丢脸啊！！
好容易洛之远笑够了，这才重新坐下，仍旧带着笑意问：“你为什么认为我会生气？就因为你求见陛下？”
我双手交叉，扣着桌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因为，那个，我听说你从不结交官场中人，无论哪个人在那之前同你有多么要好。所以……”
“所以，你认为我必定不喜欢谋权夺利之人？”
我的头愈发低下去，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以示同意。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洛之远又揉了揉我的头发，声音略低道：“且不说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即便你是，在如今的状况下，也没有什么不妥。更何况，你如今可以算得上是我门生，除非你大逆不道，我始终会与你往来如故，最多不会像如今这般密切。你可放心了？”
这句话听起来，实在是现实至极。但却真正让我安下心来。
因为，我知道，这是实话！
但是，等等……
“门生？”我猛然抬起头来盯着洛之远，“有什么是我该知道的，你却还没有让我知道的事情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