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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魂起”

莺飞燕舞、烟雨朦胧的季节,只见一大户人家屋里哭哭啼啼地抬出一副棺木,纸钱飞舞,给这个美景染上了一层凄凉的气氛。路人都侧目,谈论道,那个女子好命苦,才年芳二八就送了命,说是暴病而亡,可一个足不出户的女子怎么会暴病呢?

有人说:“据说是被花鬼缠身了。”

那话语很低,像还没有出口就被人又捂回了肚中,但却被路边喝豆汁的三人听到了耳中。

那三人的打扮很是普通,像是平常的庄稼人,一个老人像是父亲,还有一男一女,那男儿长得浓眉大眼,女儿真是如花似玉,惹来了路边很多登徒子的回眸,但那女子却忍而不发,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在雾里看过去,像沾了水气的桃花,美不胜收。

连那对面长得结实的男子都看花了眼,低头道:“师妹,你不要生气,我去打他们。”

老人喝道:“道儿,我不是叫你不要惹事吗?”

“可是他们总是看师妹。”

“晓月天生丽质,自然会引人注目,难道你能都挖了他们的眼睛不成?”

男子挨骂后,恨恨地望着那些轻浮浪子,却也不言语,而老者却不停地打量着棺木远去的方向。

老者忽然丢下碗就跑,被唤做晓月和道儿的也跟着追,慌乱间那女子还不忘放下钱。

老者行动飞快,像一道水银滑向前方,后面两个人奋力追赶。终于在一个大红门口停住了。上面写着:听园。原来是一个戏园,听戏唱戏的地方。

民国时期,虽然世道混乱,可是,乱是乱,玩归玩,听戏唱戏的一样不少,越是乱就越要玩,谁也不知道明天的事情,所以这戏园子就分外的火了。

老者的脸上露出微笑,彷佛在说:“就是这里了。”

道儿开口:“师傅,是这里吗?”

“是了,我刚刚看到那女子的魂魄向这边飞来,一直追到这里,眼见她闪进去了,看来是一个痴情女子,做了鬼都不忘来这里看看情郎。”

那时候的女子,心里都有一个情郎——某个出了名的戏子,如痴如醉。人死之后总要完成自己的最后一个心愿才行。

老者忽然拿出纸符,贴在了大门四周,大笑一声说:“终于把她困住了。”

“师傅,我们为什么要捉那个女鬼啊!她没有害人啊!”

那个女孩似乎心存不忍。

“哈哈,晓月,为师我不是要捉那个女鬼,那女鬼只要到了这戏园就会了却心愿,自个儿上黄泉路投胎去,我们和她是各走各路,各不相干,我们要捉的是害那个女子死的鬼。”

“那女人是被鬼害死的吗?”

“如果为师没有估计错,那女子并不是暴病而亡,而是在这个戏园里听戏,被鬼给缠住了,最终因元尽而死,而这个害人的鬼,就藏在这个戏园里。好了,晓月,你也已经十七了,也该出师了,你看你师兄早就出师了,如果再不单独捉鬼,柯家也不能再收留你了,你就得听话嫁人,不再做天师这一行。”

那呆头男急得喊了一声:“爹,为什么要让师妹嫁人?”

老者白了他一眼,心里骂了一句:“蠢猪,还不是为了你。”

“初遇”

这个女孩儿,很小的时候流落到他家门口,他看她可怜,又生得聪明,就留了下来,教了一些捉鬼的功夫,但这个女孩儿天生胆小,不敢见鬼,学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出师,他看到自己的儿子对她情有独钟,想用这一招逼她放弃学艺,嫁到柯家,可又不敢明说,因为女孩儿脾气很犟,如果说她不能捉鬼,她会大发脾气,闯出祸来,只好让她知难而退了。果然,那女孩听到要自己一个人单独去捉戏园的鬼,脸就吓得苍白起来,拿着宝剑的手不停地乱抖。她平日里连天黑都怕,虽然跟着师傅捉过很多鬼,但却是那种越见鬼越怕鬼的人,不过,她还是接过了师傅递来的符,然后默默地回头看了看那个阴深的戏园。

夜来了,她听着师兄和师傅在院子里争吵,师兄不让她去,正在和师傅讲理。

“师妹她虽然学艺多年,可是却没有一点儿实际的经验,就这样让她去,会伤到她的。”

“你懂什么,她如果连这种花鬼都捉不到,还谈什么捉鬼,趁早嫁人算了。”

晓月轻轻地咬了一下牙,不服输的性格让她偷偷拿了宝剑和灵符,从窗户跳了出去,去那戏园捉鬼。

她的记忆力很好,师傅教的所有口诀都能熟记,她一边背诵一边赶路,只见戏园子看戏的人已经散去了,只有一个空空的戏场。

她身轻如燕,一个翻身就进了园子,脚下却很慌张。

哪里知道,一进园里,却见角落里还坐着一个女子,痴痴呆呆地看着戏台,她心里暗急,如果真捉鬼,伤了她怎么办?于是她轻轻地走到那女子背后,对女子说:“小姐,散场了,你还不回家?”

“我在等江郎上场。”

“江郎?”

“就是江岸花,一代名角儿啊!他唱的《二郎救母》真是绝美。你没有听过吗?”

那戏痴女子居然自个儿哼了起来。

晓月在一边暗暗心惊,生怕惊动了鬼魂,到时候不好收场。

她唱着唱着就站起来说:“你也喜欢江郎?”

“没有啊,我没有听过他的戏。”

“他的戏可好了,你看了一定会迷上他。不行,不能让你看,不如这样,我把你的眼睛挖掉,你就永远也看不到我的江郎了。”

那女子边说边回头,在惨白的月光下,那个女子的脸清晰起来,看起来非常熟悉。

晓月猛地想起,这不就是今天吃豆汁时看到的棺木前捧着的画像中的女子吗?

她后退时被椅子绊倒,顺着戏台上大红的幕布抬头望去,居然吊着很多女子,个个瞪着眼睛看着她。

晓月几乎要倒下了,她知道这里有鬼,却没有想到有这么多鬼,她一边疯狂地回想着师傅教的口诀一边往后退。那个女鬼似乎认定她就是自己的情敌,非要挖她的眼睛。可怜她一边往后退一边挥着宝剑,就在那个女人扑来的一刹,她大叫一声闭上眼睛。

有一只手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一种好闻的气味传到鼻中。

她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并没有瞎,再一看,那吊着一屋子的女鬼绣花鞋都不见了,面前是一个英俊的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有一双细长的眼睛,轻浮地盯着她的胸。

她大叫一声,顺手一推,那男子跌到一旁。她又十分过意不去,只得站在那男子身后说:“谢谢!”也不敢伸手去扶,可是那男子似乎跌得很重,在地上不住地呻吟。她见自己出手太重,伤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就把男子抱在怀里,想看看伤势。

哪里知道,那男子在她的怀里居然不再呻吟,还把脸转到她的胸前,深吸一口气,发出一声浅浅地叹息:“居然是桃花之香,你一定是处子了。”

她忙放手,怒视那个调戏她的男子,只见那男子半躺在地上,眉角前自有一番色,但整个人却又冷冷的,像什么都不放在眼内。他含着笑,反问她道:“半夜三更,你一个女子来这个戏园做什么?”

“你是这里的守园人吗?我不和你说了,说了怕吓到你,我改天再来。”

“吓到我?什么事情会吓到我?”

晓月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这个看起来很轻浮的人,不然的话,他可能会被这里的女鬼给害死。“你还是不要做了,这个戏园子里,闹……鬼。”说完自己都吓得打了一个冷战。

那个男人一点儿都不吃惊,却很有意味地问她:“那你怎么不怕,来这里做什么?”

晓月挥了挥手里的剑说:“我?我是来捉鬼的,我师父说,捉到了这个鬼,我就出师了。”

那男人大笑起来,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捉鬼?就你刚刚那个样子,还捉鬼?”

晓月很生气,跺跺脚就往外跑,她已经决定,一定要捉到这里的鬼,好让这个讨厌的男人看看自己的本事,也要让师傅和师兄看看,自己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当一个女人急着要对谁证明自己的时候,那一定是她已经对那个人另眼相看了。

她回到家里,用心记忆那些超渡口诀,在她眼里,那些女鬼虽然样子凶了一点,可是都是一群可怜鬼,超度掉就好了,既然没有害人,也不用把她们全打入地狱,不得超生。

“情动”

晓月第二天早早就睡了,只等着师兄睡着再跳窗而跑。在戏园门口她深吸了几口气,把宝剑拿稳,冲了进去。那个女鬼已经不知去向了,戏台空荡荡的,她一边提醒自己不要怕一边小心地往前走。

晓月握着手里的宝剑,不时地抬头看着上方,生怕又无端多出很多绣花鞋。今天的戏院并没有前天那种阴沉沉的感觉,只是明月更圆,甚至有一点儿朦胧的美。戏园那边是一个美丽的池塘,是富人们听完了戏就去游玩的地方,池塘中的睡莲在月色下静静地开着,从戏园的窗口望去,美得让人心动。

晓月虽然学的是捉鬼天道,可骨子里还只是一个天真浪漫的小女子,拿着宝剑在窗边看着美景,走了神,望着那一波一波的月光在池塘里闪动,就呆了。

一个声音轻轻地在右耳边响起,她的身子立刻就麻掉了半边。

“大师,你来捉鬼了。”

扭过头,昨夜救自己命的那个男子正含笑望着自己,她俏脸一红,平生第一次站得同男人这样近。但那男子显然是来嘲笑她的,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只好硬硬地回答:“昨天那些鬼已经被我吓走了。”

“是吗?那你可真厉害啊!”

“关你什么事!”

“没,我只是天生胆小,知道你今天会来,就很害怕,只好躲在你身后,如果真有什么鬼啊神啊,也可以由你去对付。”

“师父说了,我们捉鬼的本意就是为了保护活着的人,我会保护你的,不过,你为什么要把手放在我的腰上。”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腰有多大,好帮你找一件戏服,我们上台唱戏。”那男子好像很委屈一样。

“我是捉鬼的,又不是唱戏的,要什么戏服?”

“反正在这里等鬼也是等,不如边唱边等,也好打发时间,你师傅难道说过没有鬼的时候不可以唱戏吗?”

“这……”

“这什么啊,好了,跟我来,我们现在就上台去唱戏,不会的话我教你。”

那男子的笑像有魔力一样,把晓月慢慢地引上台去。她站在台中央,那男子对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就跑进后台。晓月从前也在戏台下看过戏,偶尔也会唱上两句,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站在台上,下面的坐位空荡荡的,让人感到心慌。

那男子很快就从后台钻出来,已经换上了戏服,上好了妆,更是显得剑眉星目。她转过头去,表示自己并不想唱。但那个男子开腔了,一开腔,就镇住了晓月,她从来没有听过那么好听的声音,如此的美又如此的凄凉。

唱的是《牡丹亭》还魂那一幕,那个女子起死回生,跟公子做了夫妻。他唱的是青衣,却比女子唱得还美,只见他的眼神里都是还魂过来的惊喜和对公子的那种爱。那一喜一爱的,让人心醉不已。

晓月在戏台上感到时光仿佛真的倒流,自己已经回到戏中那个时代,而他,不论扮相是男是女,都让人感动。

唱完最后一句,两人在台上久久相视,都不言语。

很久,晓月才说:“你唱得真好,如果你登台唱,一定是个名角儿。”

那男子轻轻地笑了,眼神中是不屑:“我本是名角儿,是你不知罢了。”

两个人坐在戏台边上,一边聊天,一边等着女鬼出现。那女鬼看来是不肯出来了,晓月决定回去了。

男子送她出戏园口,她不断地叮嘱他要小心。

“你叫什么啊!”晓月终于问了出来

“江岸花,你呢?”

“晓月,柳晓月”

俩人在月光下分离,戏园门又关上了。晓月走在小巷里,听到江岸花的唱腔又传来,她微微一笑,直往前去,月光美得让人心动,带一点点的微香,风轻抚她脸。

她忽然听到一声凄惨的猫叫,只见一只黑猫被几只大狗围在中央,那只猫只是一声声可怜地叫着。

晓月本来怕狗,想跑,可是,看到那黑猫的眼睛似有泪水,而且十分可怜,实在不忍,冲上前去,想赶走大狗,救起黑猫,可那狗很凶,一下子扑过来,晓月抱着猫,就地一滚,衣服扯掉一大块。好险,她一个轻功上了墙头,怀里的猫发着抖,底下几只狗恨恨地望着她,似在怪她多事,就这样,她与猫在墙头与狗僵持着。

狗终于散去,她把猫轻轻放在墙头,那黑猫通人性地舔着她的手,然后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月色里。

晓月高兴地回家美美地睡了一觉,起个大早,见师傅已经出门办事,晓月就和师兄柯道一起上街,想购点儿香火,为那些女鬼超度。

师兄对她极好,几乎言听计从,两人在街上走了很久,坐在一个茶楼里一边喝茶一边休息,听到隔桌几个提着鸟笼的老人在说:“现在的这些戏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如何比得过江岸花啊!”

“是啊,江岸花才是真正的角儿,那唱腔吐词真是透亮到天上,听他一曲,很多女人都愿意为他去死。”

“江岸花是谁?”一个长相比较年轻的人问。

老头见有人问,更是来劲。

“说起江岸花啊,我们这一辈人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他当年是这里最红的戏子,当时捧他场子的人真是要排几里路,戏园门都挤破了好几处,就是为了这个江岸花。”

“那我怎么不知道呢?”

“唉,他命苦,因为树大招风,不知道为什么引起了同行的嫉妒,居然在戏台上将假刀换成了真刀,最后一出戏,那是血溅当场,死在戏台上。听说当时殉情而死的女戏迷加起来有一个戏园那么多。”

“这么夸张,有这种人!”

“小子,你是没有赶上好年头,没有看过那江岸花的样子,他化妆可男可女,唱男子唱得雄气万里,唱女子也能唱得痴情缠绵,是个天生的戏子。可惜可惜!”

“也有人说是雷府的夫人看上了他,非要和他私奔,才惹来的杀身之祸。”

那桌人围着茶杯说得唾沫横飞,晓月却慢慢手脚冰凉,最后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师兄和师傅正焦急地望着她。

“师妹,你是身子虚,今天上街又走得急,所以才会中暑晕倒,你好好休息。”

“晓月,你好好休息吧!家里的事就不要管了。你睡,我们出去了。”

见晓月醒过来,两个男人放下了心,出了门。

晓月却痴痴地望着远方,想着那个可恨的江岸花。

原来,他就是自己要捉的鬼。

“决裂”

晓月这一次再来到戏园里,却久久不知如何推门入内,她不知道是怕那个江岸花,还是想见到他,或者那个男子只是为了吓自己才说叫江岸花的,或者那个男子根本就不是鬼,或者江岸花根本没有死,总之那个男子不是自己要捉的鬼。

她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推开了门,只见戏园里是空的,而中央的椅子上却坐着一个人,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刚好照在那人身上。晓月的心像掉到了冰里,那人没有影子,而那人确实是那个男子。

她想掉头就跑,但还是提着剑一步步地上前,手不停地抖动着,心里已经不知道是悲是怕是恨还是怨了,捉了这个鬼就可以出师了,捉了这个鬼就可以救更多的人,就不会再有哪家小姐死在这个戏园里,而这个戏园的冤魂也不用为了他再守着不肯去投胎超度了。

一步步地接近,剑已经指到了那男子的背心,却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那男子的背忽然朦胧起来,晓月的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滴落。

那男子并不转过头来,却说:“为什么要哭,为什么不一剑刺下来?害怕了吗?”

“你真的是江岸花?”

“是。”他转过头来望着她的眼睛。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捉你!”

“我知道,第一天你就已经说了。”

“你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要救我?”晓月问。如果那天他任那个女鬼杀了自己,也许现在就不必面对这么复杂的局面了。

江岸花忽然扭过头去看着窗外的美景,轻轻道:“你有没有尝过寂寞的滋味,一个人守着一个地方,一年、一百年、一千年地守下去。有良辰美景,却没有人陪你看;有美曲好调,却没有人陪你听,你会不会很寂寞?”

晓月迷惘了,她从来没有寂寞过,没有师傅还有师兄,总有做不完的事情。

“你没有,对吗?你没有一个人寂寞过,那你有没有心痛过,望着一台的人,唱最好的戏,却没有人给你喝彩,因为,没有人看得到你。”

“所以,你就杀人,杀了那些女人,让她们来看你唱戏。”

“我没有杀她们,她们都只是听到我的戏后心甘情愿而死,我并没有杀人。”他的脸上有一种狂怒。

“可是,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啊!是你现了形,害了她们。”

“那又如何,你是不是要收了我,杀了我,打我下十八层地狱?”江岸花的表情越来越冷,而且嘴角的不屑越来越重。

“我,我,我……”晓月被逼得步步倒退。

“你什么,你连道行最浅的鬼都收拾不了,你如何能捉得了我?就是你师傅也不是我的对手,当年他来捉我,如果不是我当时念在生前和你师门柯家有过交情,我早就杀了他。”

“你胡说,师傅没有捉不到的鬼,你是怕了。”

“哈哈哈……”

忽然间,白光一闪,晓月手中的长剑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现在你知道我是不是胡说了,你在我手下过不了一招,如何杀我!”

“我不能让你再害人。”晓月忽然咬着牙坚定地说。

江岸花忽然退去,只见墙角里猛地生出很多手来,把晓月紧紧抱住,往两边拉。晓月感觉身子巨痛无比,像要被人拉成两半。而江岸花却倚着窗含着冷笑看着她。

“你求饶啊!求饶我就让那些女鬼饶你一命!”

晓月望着他如寒夜一样的眼睛,咬着下唇,拼命地挣扎,但她越来越痛,最后眼前一黑,就昏过去了。醒来时,她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睁开眼,果然是江岸花抱着她坐在月光下的戏台上。

“你果真宁可死都不愿意向我求饶吗?”这句话里有无限的凄苦。

晓月冷冷地转过脸去:“你要杀就杀,不必多言,虽然我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我死在这里,我师兄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师兄,你的心上人!”江岸花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冷冷的不屑。

“不关你的事,总之比你好一百万倍,他虽然不会唱戏,却是个活生生的人。”

晓月感觉到自己的肩头一阵巨痛,江岸花的两只手像铁一样夹着她,像要把她给挤碎。

江岸花看来已经大怒了,她心头一急,挥手去推,长剑就当胸穿过江岸花的身子,晓月大惊失色,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手和他的伤口,她只不过是一时情急忘记了自己手中居然还握着剑。

江岸花也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脸上露出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你真的要杀了我!”他皱着眉头,似乎不解。

“不……不……不是这样的,是……是要杀……”晓月望着他已经语无伦次了。

江岸花忽然一挥手,狂风大作,那根长剑居然慢慢地在他体内融化,他却已经变得很可怕。

他一把抱住惊呆了的晓月,张开嘴,对着她脖子的右侧狠狠地咬下去。

晓月的脖子在月光下粉嫩粉嫩的,发着微微的光。

晓月轻轻地挣扎了一下,秀发摆动,打到他的脸上。

他硬生生地停住动作,张着嘴,没有下口。

两个人久久地抱在戏台上,那个动作看似亲密却又是那么的可怕。终于,他推开了晓月,对她说:“你走吧,再也不要进戏园了,你根本杀不了我,而且我也根本不可能被杀死,走!”

他消失了,只留晓月在空荡荡的戏台上。

晓月回到家里,师傅已经站在那里等自己了。

师傅只说了一句:“放弃吧!我不想失去你。”

晓月扑到师傅的怀里终于痛哭出来,她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她终于放弃了杀江岸花的念头。

这件事情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和师兄一起帮师博去别人家里看鬼捉鬼,只不过笑容少了,而且整个人多了一层忧伤。

一日,家里来了两个客人,师傅好像很高兴,忙叫晓月端茶倒水,然后让她上街去选最好的菜。

她出了门,半路才想起没有带钱,回来拿,走过客厅窗前,听到师傅的声音:“多谢两位肯下山帮忙。”

“没什么,这种恶鬼实在不能再容他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道行如此之高。”

“听人说,他未死之时,已经有了通神的本领,可能是天生的异人。”

“可惜,如果他不死,可能会成为一代高人。”

师傅又说:“现在什么也不用说了,两位肯出山帮忙就好,我十年前曾经败在他手下,现在我的女徒儿也败在他手下,我并不想除他,因为他也死得凄凉,可是,七日前又有一名女子死在他的戏园里,他已经夺了无数条人命,这种恶鬼不能再留,不然我就不配做柯家天师。这一次就是拼了我的性命,也要把他给打得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晓月心头一紧,掉头就走。

“死穴”

她躲在戏园里,一直等到天黑,江岸花也没有出现,而她担心师傅和两位高人随时杀进来,又担心两边真的打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希望谁赢,心里虽然明白师傅所做的是对的,可是,又不想看着江岸花被打得烟消云散。

很久很久,月亮又升上来了。她抬起头,看到江岸花已经出现在窗边,依然是倚着栏,静静地望着她。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站在窗前,一个坐在椅上,月光从同一扇窗透进来,一人一鬼,却也能享受同一窗月光。

“你可不可以不杀人?”

“那你可不可以不离开我?”

说完之后,又是久久的沉默。

“我师傅已经叫人来收你了,你快走吧!”

“我能走到哪里去,我并不怕那两个人,他们出山也收不了我。”

江岸花忽然到了晓月面前,直直地望着她说:“其实,杀我也很容易,我的死穴在两只眼睛上。”

晓月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正想问,可是,唇已经被封住。时间并不能静止,而回忆却会永远都定在这一格,他们的缠绵一吻不能容于天地之间,晓月的心却像掉到了温水里,失去了方向。

忽然门外响起了师傅的声音:“晓月,你!”

她大惊,想推开他的脸。

两指,涂着凤仙花汁的鲜红的两指却刺进了江岸花的眼睛里。

晓月已经停止了思想,呆呆地望着已经让自己破了死穴的江岸花,看着他像一件破碎的玉器一样慢慢地倒下,然后在地上消失不见。她看不清他的表情,看不到他的眼睛,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话要说。她也说不出话,但是,她跪倒在地,疯狂地在地上摸索着他的身子,粗糙的地面磨得她白嫩的十指鲜血直流,她却还在那里找他。

一定是开玩笑的,一个鬼哪里有这么容易被杀死,他不是一直说自己道行高吗?怎么可能杀得死呢!

是自己杀了他,是自己破了他的死穴杀了他。

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子都有了份量,她支持不住,又倒了下去。再醒来,师傅已经送两位高人上山了,师兄守着自己,一闭上眼睛就是江岸花的一张脸,或笑,或怒,或不屑,或做鬼脸。

可是,他是一个鬼,而且是恶鬼,现在已经消失了。

晓月在心里不止一万次地提醒自己,但却没有用。她已经失去理智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爱上一个鬼,但等她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再也回不来了,不是吗?

晓月在心底狂喊。

不,不,一定有方法可以救他,既然是柯家就一定会有办法的。晓月躲在阁楼里,拼命地翻看着书,她小时候听师傅说过,如果能够起坛请到祖师爷就可以解决世间的一切难题。终于找到了这个方法,晓月在昏暗的阁楼里看完了那本发黄的书,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夜已经来了,晓月换上了自己最美丽的衣服。然后拿着祭台的用品,走到了那个戏园里,在后院的睡莲池边,升起了祭台,开始做法。

但是,她点香的手被人捉住了。

她抬起头,是师兄。

“师妹,你不能这么做,你会死的,为了一个鬼,值得吗?”

“值得!”

“他只是一个鬼,就算你让他重生也只是一个鬼,你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

“我不管他是人是鬼,是好是坏,能不能和我在一起,这都不重要,我只要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能感觉到他。”

“这个祭台是柯家的禁忌之事,起了之后,请到祖师父固然能让你心想事成,可是,你要过火关、虫关、刀关,还要用你最好的东西和祖师父换,才能打动祖师父,才能才心想事成,你也许会死的,知道吗?”

“师兄,我并不怕死,也不怕鬼,我只是害怕寂寞,你知道吗?如果要我一个人,一年、一百年、一千年地守着同一个景色,良辰美景,却一个人看,不能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他都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人地方,连月光都不能和我一起分享,我宁可死!”

晓月狠了狠心,趁师兄失神之际,点了师兄的穴。

然后又开始举香,这个时候又有一只手握住了她。

她不敢抬头,那股熟悉的香味又传来了,这是江岸花的香味。

“你没有消失?”晓月轻轻地问。

“我以为这样做,你会开心点!”

“眼睛不是你的死穴?”

“我没有死穴,遇上你才是我的死穴。”

她抬起头,第一次在月光下认真地看江岸花,看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表情,都想记到心底。

“我知道,我永远都没有机会在太阳下看到你,所以,我愿意付出一切,让你看到太阳。”晓月一字一句地说。

“就算你牺牲自已,找祖师父帮我洗脱罪过,让我重新投胎做人,那又怎么样,我也会失去你,下辈子我不知道能不能再遇上你,因为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如果没有你,做人和做鬼有什么分别?”

“有分别,如果你做鬼,我会心疼你看不到阳光,如果你做人,就算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可是,我知道你能认识很多人,可以活下来,我就会很高兴,这一辈子那一辈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直都想你好。”

香还是落到了香坛里。

祭火一点,谁也无法阻挡,江岸花和师兄还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出了祭圈外。

两个男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赤脚过火关,无数的虫子从天而降,咬噬着她,一切都无法挽回。

祖师爷出来了,一个胡子头发皆白的老头,懒洋洋地望着台下的晓月。

“你叫我出来有什么心愿吗?”

“我只求你能把江岸花超度,重新投胎为人。”

“小事一桩,你有什么给我?”

“祖师爷你要什么?”

“你长得闭月羞花,我要你的美貌,你愿意吗?”

“当然愿意。”

“我就不要你的命了,虽然是一物抵一物,我只要你的美就行了。对了,为什么柯家的人一起坛,都是牺牲自己而成全别人呢?”

他感叹了一番,然后遥指一下江岸花,只见江岸花,居然慢慢变得透明起来。

晓月冲上前,看着他,两人就这么对站着,没有任何言语。

他望着她慢慢变老变丑,她望着他慢慢地透明。

她没有泪水,有的是心甘情愿的笑。

他有泪水,是淡紫色的,在月光下亮得像星星。

“我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会这么痛!”他说。

“我也从来不知道爱一个鬼会这么幸福!”

那颗泪水凭空地滴落下来,他已经化去了身形,透明至不见了。半空中只落下那个从晓月脖子上摘下的玉牌。

晓月从地上拿起玉牌,慢慢地离开,她的身影在师兄的眼里变得模糊起来,而她的背影苍老无比,淡淡的月光照着她,前路是平淡而宁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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