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又喝下一碗说是养身补气的羹汤,才去厅堂里看大夫。
大夫由乔迦引着过来的,是个发须花白的老头儿,虽然身板还算矫健,却没有精灵那样灵便轻捷。果然乔迦说,这是王城有名的人族大夫,明神医。
明神医只打量我一番,提起我略显僵硬的左臂看了看,便说:“无碍,她之前受过不轻的伤,还好及时得到了很好的治疗,可能之后又遇到一点磨难,不过没有造成大的损害,只是拖延了痊愈的时间,接着只要静养两日,就什么也没有了。”
“明,明神医,”我有些结巴,“您怎么知道?”
我自己也懂一些医理,并且自己的状况自己了解,但是对于他这样表面看一看便确定我的伤势无碍,甚至连之前的病史过程都了如指掌,实在是有些骇然。先前对“神医”这个头衔隐隐的排斥不屑也收敛起来。
明神医拈须一笑,颇显倨傲:“我老头儿九岁便挂牌行医,过了大半生,若是练不成这一点眼力,也当不得这‘神医’二字了!”他转首向乔迦,“给她服用一些安神的药,或者也不必用药,让她不被打扰的睡两日便好。”
乔迦应了,行了一个精灵之礼便要送他出门。我连忙上前,有些急切的拉住神医的衣袖一角:“明神医,你的医术这么高明,我能不能请教你一个问题?”
明神医皱眉看着我,道:“我说让你静养,并不是随口之言,看你神色过于忧急,这绝不利于养病,要知道之前受得伤看似将好,却隐伏了看不见的后患,人体机理互相牵扯影响,若再拖延时机,说不定会滋生出别的什么来。你好生休息,再有问题,两日后问询不迟。”
我无可奈何看着乔迦将他送走,无可奈何被侍女拖着去内室床塌上休息。
过一时乔迦返回来,见我合着眼,低声向侍女们吩咐了几句便又离开了。
我在纱帐后虽然闭着眼,却并无睡意,仍然前后左右转着念头。并不是不信神医的话,只是可能之前昏睡几日,所以就算昨夜一宿未眠,也仍是颇有精神。况且那些理不清的念头根本不受我的主观控制,就这么一个接一个的跳腾,我也无计可施。
直到纱帐前出现了一个修长身影,他轻声一叹让我睁开了眼睛。随即,他单手轻挥了一下,我便见点点星芒从帐外闪入,慢慢又消失在帐内。
这手势这星芒甚是眼熟,在归来村他曾对我用过。
“你又对我用催眠术。”
“这是星元定神咒,”哥苏站在那里道,“可以帮助你好睡,对身体有益无害。”
“是吗?可是,你会不会又跟我说一半留一半?”
哥苏稍稍犹疑,伸手揭开帘帐来,我却又合上眼帘,他似是苦笑了一声,道:“只是助你好睡。”
纱帐放下,便不再有声音发出,我也渐渐陷入睡眠之中。
好一场睡眠之后再睁开眼,果然感觉身上再无异样,左臂也活动自如,心情也变的甚好。
上一次在星元定神咒的帮助下大睡一觉后也是情绪颇佳,看来果是有益无害。
屋外天气也已转晴,阳光明媚的让我忍不住张开双臂伸了一个长长舒适的懒腰,小狐如雪依葫芦画瓢,也伸出两只前爪来舒散懒筋,有模有样逗得我好一阵笑。
“看你这个样子,果然已修养好了,甚好甚好!”
一声健朗的大笑从门廊外传来,随即便见声音的主人——明神医,走进园里。
“怎么样?听我的话没有错吧!”
我也笑着,给他鞠了一个礼:“明神医名不虚传,我才醒,您掐着点儿就到了,连这个时间都掌握得再准不过。”
“是啊,”明神医又笑了笑,眼中精芒闪亮,“所谓医者,不能光医表面之症,我知道姑娘心里有事,如果不设法解决,到底还是难安。前天我不肯听姑娘的问题,是怕万一解不了结,耽搁时间会全盘浪费了原先给你医治的那位大夫的心血啊!”
“明神医如此仁心,又思虑周全,伊离十分感激。”我看了看天,笑道,“今天太阳这么好,不如就请神医到前面这亭子里坐一坐,可好?”
明神医捻着胡须点头,当下我和他一前一后步入凉亭。这亭子建于园中央,地势略高,四周是种满花草的花圃,却无高大植物,坐在亭中,四下美景一眼可望出很远,颇令人心旷神怡。待侍女奉过茶,我便挥退她们,亭中只剩我们二人。
明神医老神在在,对于身为人族的我住在这精灵王宫并不稀奇,对于我想问他的问题也并不心急。喝了两口茶,我便直言以问:“明神医可懂得针灸之术?”
他愣了愣:“针灸之术?”
见他神情我便已知道答案,当日在云尖顶,尘凡为我治伤,我起先是犯迷糊没想到问他,后来想问他却已留药离去,如今既碰到一个神医,自然要问上一问。
看来他也不知何谓针灸。
我换问题:“如果神医遇上一位病人,他身患痨症,由于之前未能得到正确及时的医治,以至病入膏肓,这时突然陷入昏迷,血痰迷窍,征象非常凶险,请问神医可能施救?”
明神医抿一口茶:“痨症治疗说难也易,说易也难,如果被庸医耽搁,便有些棘手,难免长久缠mian病榻,再遇到你说的那种征象,多半大夫也就束手无策了。不过若是老头儿我遇到,却是他造化,我只需几味药,便能让他起死回生。”
“只是用药即可?”我并非置疑,只是跟他确认。
明神医也不介意:“不错,只不过所用药材均是珍希,用法用量也差错不得。”
“若是,”我直直看着他道,“我只用几根银针便能救他呢,你信不信?”
还好,这位看上去自视甚高的明神医没有直接便出言嘲讽,只是皱起眉,放下杯子,摇了摇头。
我也料想他不能信,当下为他续了一杯茶,再浅显地给他讲述人体穴位以及针灸刺激穴位而得到一定的医治疗效等等。
明神医先是皱眉,而后眉头一松,继而双眼放光,最后又更紧的皱了眉,神情是一变再变。
当然,庞大复杂的中医脉络穴位体系我是不可能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我说的也有些忐忑,不知道明神医能否接受。见他神情诸般变化,最后沉思良久,抬起头来:“虽然我还未经试验,但是,你说的颇有道理,不似无稽之谈……”
我心中大喜,料想他浸淫医道多年果然不是虚名,已听出一点端倪来:“神医若信,明日我便给你绘上一幅穴位图,日后自可试验真假。”
明神医微笑:“以试验真假之辞要你的穴位图,岂不有诈骗之嫌。不过姑娘既然特地与我说这针灸之术,一定有缘故的吧?”
我也不再遮掩,将当日归来村碰到虎子的父亲病重昏迷,黄大夫说是已不救的情况说给他听。
“明神医,若你遇到这样垂危的病人,而救活了他一时,却并不能保证他还能活多久,甚而,他有可能将身上的病源传染给他人,你救是不救?”
明神医将茶杯砰一声搁在石桌上:“当然要救!医者为医之本,就是要救人活命,把握时机,能医则医,至于后面的能活多久,会不会传染,那是之后才考虑的事情。”
我点点头,又道:“可是,当日我用针灸术救了病人,却被说成是以巫邪术害人,之后更因为村民受到传染,我被他们下令以火刑处死!”
明神医“啊”了一声,面带惊疑:“巫邪?”看着我又摇了摇头,“你之前受的伤就是由此而来吧?”
“是的。”
“我相信你的针灸之术是医术,你也没有做错,一个有着医者仁心的人在当时的情况下就应该竭力救人!”他面露感叹,又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已有如此医学造诣,这经络穴位之说,实在微妙高深!不知你师从何人?”
我早料会有此一问,既然他相信针灸是医术,我便索性认真作答:“其实,这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医术,是那个世界里的老师教我的。”
明神医一愣,随即哈哈一笑:“你不肯说,想必是师门有禁令,隐世高人不喜透露行踪,我不问便是,只要高人的徒弟能将这经络穴位流传于世,也是造福于人了!你放心,日后有机会,我自会为你澄清这巫邪之诬。”
我无奈一笑,又长长舒出一口气来,不管怎么样,此番明神医信了我,洗清我的“罪名”就容易了。
“神医肯信我,伊离不知怎么谢才好?”
明神医捻着胡子笑道:“其实我信你,也有一部分因为之前救你的那个人,既然他肯出手救你医你,我自然也要帮你。”
我闻言一愣:“你是说,尘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