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花源看着头顶的天空。水蓝色的天,很美,冬日的阳光散发着暖洋洋的味道,熏得人昏然欲醉。他茕茕孑立,寒风凛冽吹在身上,寒意透过厚厚的灰衣。灿烂的阳光蓦地令他有一股流泪的冲动。
低下头,花源摩挲着手中的长剑,剑柄很光滑触手温润,明显是经常使用的后果。清俊的身形傲然挺立,年少的脸庞已经勾勒出日后的丰神俊朗。
他进入桑燎派已经一年了,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求得爹爹为自己要了沐翔国保荐桑燎派的一个名额。
脑海里清晰地构建出宝儿的模样,她圆润的轮廓,精致可爱的眉眼,一颦一笑都历历在目。花源有些痛苦的握紧了剑。他不明白,爹爹明明知道家中的那个花未名是假的,但为什么无论自己怎么说爹爹都不理会呢?娘也一直在训斥着自己。
当年的自己还不懂这些,可是经过一年的时间,与一大堆所谓的师兄师姐相处,现在的花源已经有些明白爹爹了。明白他隐在黑暗中的面容,带着些微的叹息,看着窗外与范子瑞嬉笑的花未名,神色复杂。如今的花源已经明白,那种神情叫做隐忍。
“源儿,你就当院里的那个是花未名吧。否则,她会更危险。”
爹爹的话似乎至今还徘徊在耳边。花源的思绪飘得更加遥远。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三岁的小男孩,已经能够明白娘亲眼里的阴暗谓之怨恨。他已经能够了解为何爹爹总是不让宝儿单独留在娘亲的房里,也已经能够知晓娘亲总是让自己远离宝儿的缘由,他甚至隐约知道宝儿并非娘的亲生女儿。
“源儿,如果想要保护宝儿的话,必须要有强大,比别人都要强大。”
所以他来到了这里,来到了桑燎派。经过一年的修习,青衣的师兄说自己的进步很快,说不定能够赶上齐落的速度。
如果自己掌握了强大的功力,是不是就能保护宝儿了呢?他希望他最珍贵的宝儿能够永远笑得那么甜美灿烂。
“花源!”台下的同级师兄陆赫伸直了手臂来回挥动,兴奋叫道,“你今天的对手是桑燎第一美人莫蝉羽耶!她是我们同级的师妹呢!据说是最小的小师妹哦!”
花源翻了个白眼,视线扫过擂台下方。难怪今天观战的人这么多,感情都是来看第一美女的。
“也不知该说你幸运还是不幸。”好像没发现花源的漠视,陆赫兀自嘀咕道,“昨天她和齐落的一战可说是惊天地泣鬼神,最后终于凭借高超的剑术比齐落师兄快了零点零一秒刺中了他的心口,赢了比赛。”
赢了?
花源状似不在乎,但陆赫的话其实都停在了耳中。他皱眉。看样子这个桑燎第一美女不好对付,竟能赢齐落师兄。
自进派以来,花源可说是一直以齐落为目标为榜样的。研究的仔细了,自然知道师兄的能耐。每日清晨观察师兄的练武可说是例行公事。齐落天生好筋骨,头脑又聪明伶俐,他每每挥舞手中的剑,剑锋银光闪烁耀花人的眼,剑气过处森寒逼人能,剑式精准程度比青衣的教授师兄师姐们还要厉害。他曾经听见过青衣师兄与齐落师兄间的对话,似乎齐落的定心诀已经修炼到第六层并得到白衣弟子的首肯传了他第七层的心法。
花源想到自己方到第五层的内力,内心隐隐担忧。
莫蝉羽,这个名字每每出现总是伴随着她惊世的容貌以及坚实神秘的后台。原来,她这样强大么?身为同样进派一年的弟子,她已经站在了灰衣的顶峰了吗?
花源深深呼吸,期望平复纷乱的心情。捏紧手中的剑:无论她强到何种境地,自己总是要比上一比!
突然,台下的弟子骚动起来,不少人踮起脚往身后瞧。
花源放眼望去,只看到一个高挑的白衣师兄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雪色身影,他的身边还有另外两个白衣师兄。三人似乎小心翼翼的护着孩子,距离有点远,看不清几人的模样。不过桑燎派中聚集的全部都是有皇室血统的人,所以一般而言长相不错,男的俊女的美。
人潮随着他们的前行往擂台的方向流动,许多或是青衣或是白衣的弟子都会上前打招呼,而灰衣弟子除非有相熟的师兄弟介绍否则根本无法近身。
好大的排场。花源看着心中便有几分不屑,眼见着竟然要人抱着过来。
只见四人中有两人走去看台,寻了椅子便金刀铁马的坐下了。这水天地方虽大,但晋级赛是桑燎的盛事,百来个台子上千个人,看台上的椅子只有一个,是给当裁判的师兄坐的,而这个擂台不知是何原因竟然摆置了四张椅子。
花源看着白衣男子抱紧了怀中的雪色女孩。近看了才发现那孩子严严实实的裹着一张银白色的雪貂裘,斗篷下隐约露出灰色的布料。女孩极安稳的卧在男子怀里,脸是往里侧着的,乌黑如绸缎的长发梳了整齐的发髻半掩住脸颊,容貌显露的并不清晰,只是朦胧间有种莹白如玉的感觉。
男子抬头看了花源一眼,微微浅笑,给人以如沐春风的亲和之感。但如今的花源亦不会被表面的温柔所迷惑,他看见并所注意的是那双深邃的金色瞳眸,里面有着与范子瑞相似的东西。花源不理解那种东西,但不理解并不妨碍他讨厌。
眼前白影一闪,男子已经抱着女孩静立在台上。他背对着花源把怀里的女孩放下,仔细的为她打理着衣衫,拉紧厚重的貂裘,低声吩咐:“比赛记住速战速决,貂裘就不要解了,小心着不要吹风。若是病情加重了,回去有的苦药给你吃!”明明是略带威胁的口吻,偏偏自男子口中说出便带了万分的宠溺。女孩咿咿唔唔的答应声模糊传来。
打理叮嘱一番,男子终于脚下轻点,一个提气便跃到了看台在那最后一个座位坐下。
花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白衣男子,只觉得他身形流转顺畅舒展,一系列的动作悠然而来毫不拖泥带水。
好俊的功夫。心底暗赞一声,花源的两眼发亮,里面涌动着赤裸裸的崇拜。
这就是白衣弟子与灰衣弟子的区别么?花源想着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第一次打量自己的对手——莫蝉羽。
“宝。。。”看着对面的女孩,花源瞪大了双眼,骤然喊出口的字眼带了几分破音。女孩盯着他,凤眸黝黑透出狡黠的幽光,瞳仁里的点点光泽像是暗夜里的星辰,小巧的脸庞苍白的几近透明,脸颊处不自然的绯红为她平添了几分妩媚妖冶,樱唇微翘噙着淡淡神秘的笑容。
她缓缓的自貂裘中伸出右手,食指在唇边左右轻摇,樱唇张合。花源从口型中辨认出了她无声的话语。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花源就这样怔住了,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准备好了吗?”看台上作裁判的那名白衣弟子例行公事的问了一句,手中的槌就要落在锣上。
“等等!我认输!”花源大声叫道,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在生病!
她在生病,宝儿病了。看着眼前含笑的莫蝉羽,面容里是掩不住的虚弱,花源便忍不住的担忧。那绝美的笑颜似乎模糊了时间,恍惚又是落雪的时候,宝儿拉着他去堆雪人打雪仗。冬日里,爹爹给宝儿备的是一袭红色狐裘,他总是能见到那鲜红如火的身影伴着欢快清脆的笑声在眼前晃悠。
“啊!”台下的人全都傻了眼,纷纷起哄。
“花师弟,你不是爱上莫师妹了吧?也没这么献殷勤的呀?”
“花源,看不出来你也是个情种嘛!”
也有与花源加好的兄弟叫嚷:“师弟,你是不是不舒服?”
遇此情形,看台上的几人兴致倒是一点没落下。
清时冷冷哼了一声。
双渠挑花眼中眸光流,转笑得极为得意:“不愧是我徒儿,魅力无法可挡啊!”
清竹悠哉的品名,口中淡淡道:“早结束了也好,小师妹可多休息一些时间。”
话虽如此,三个人却仍旧稳稳坐在位上,没有分毫要走的姿态。
苦了作裁判的那名白衣弟子,冷汗直流,手中的槌悬在半空,落也不是收也不是。
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却一分也入不了花源的耳。他只将视线焦灼在莫蝉羽身上,舍不得有一丝的转移。
“我不需要你让。”莫蝉羽开口说道,嗓音有些黯哑,喉咙沙沙的痒痛。持续的低烧令她的头隐隐作痛,但不会辨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花源,花未名的“同胞”哥哥。
才两年不见,已经长这么高了。她想,心里有着淡淡的高兴。
高兴归高兴,有些事,莫蝉羽是不会退让的。
比如说,比赛。
莫蝉羽一手扯下裹在身上的貂裘,干净利落的往后一抛。裘衣在身后哗然作响,银白的光彩晃花了无数人的眼,然后飘飘落地,柔软的雪貂毛在风里微微摇摆。她微抬下颚,挑眉,手中拔剑直指对方鼻尖,神色里是绝对的雍容自信。
“是男人就跟我好好打一场!”她说,锋芒毕露。
台下,齐落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目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