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近来见识了不少大阵仗,但在这么阴森昏暗的洞穴中猛地看见一个被挖掉脑子的女人,这场景还是刺激得我全身发紧,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无名摇头叹道:“真是做的好大孽!”
“这些妖怪,居然还知道找保姆奶妈什么的,亏了它们也真下得手。”我也叹道:“不知被活生生的挖去大脑是什么滋味,偏偏这些妇人还活得好好,这手术水平可高了去。”
无名横了我一眼,道:“这些妇人早已死了,不过是被他们用阴气支撑着,跟那些苦人儿一般,都是行尸走肉。”
我又看了那妇人一眼,果然满脸都是死灰之色,这些妇人都是刚生下婴儿不久的妇人,被妖魔杀死后用阴气支撑着,听命于母性的本能,如行尸走肉一般照顾着这些婴孩。
“他们?”我侧头道:“你指的是紫洞老妖,还有它手下的那些猫三狗四?这些王八蛋干出这些绝户事来,个个不得好死,我迟早挨个收拾了它们!”
“你这塞牙缝都嫌咯得慌的小杂碎,居然也敢口出狂言?”一个阴森森的声音突然从洞口传进来,象是有感应似的,我肚子里立刻传来撕裂般的巨痛,糟糕,难不成是刚才吞在肚子里的狐玉开始闹革命了?我弯腰捂住肚子,侧着头艰难地向洞外望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走了进来,浑身褐衣,长发垂肩,连脸面也遮得严严实实。
“金虫子!”我赶紧强忍住腹痛冲无名叫道。转过头一瞧,无名这老怪物居然盘膝坐在地上,舒舒服服地念着经,连眉头也没有抬一下。
“行了,老东西,别装出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妖怪始终是始终,念经也念不成和尚。你哪儿煽乎来的这傻小子,瞧他这一身排骨,只怕也没啥嚼头。这样吧,按老规距,你吃上面我吃下面。”金虫子阴侧侧地笑着,冲我呲牙。
“不会吧!”我浑身一抖,连腹痛也忘了,狐疑地看了无名一眼,对金虫子喝道:“老蜈蚣,别在那儿妖言惑众,无名大师,那可是有道高僧,得过朝廷认证。咱别的不说,你看看那油光水滑的脑袋,还有那十二颗象征智慧的戒疤,这是假冒得来的吗?妖怪,妖怪能有这么漂亮的脑袋?是不,和尚,说句话。”
无名终于转过身来,缓缓地对金虫子说道:“自洪荒道一别以来,咱们八百年未曾谋面,但天意注定,你我终究还是有此一缘啊。”
金虫子伸手撩开遮住脸面的长发,露出一张白板似的面孔,也不知他的声音是从那里发出的,“老东西还记得洪荒道,我以为你整日里吃斋念佛,早已不知肉味了。哈哈,不会的,你忘不了人肉味的,我相信你永远也忘不了的,你是妖怪,不是人,吃过人肉的妖怪是绝不会忘了那滋味的,别以为捂着眼睛说自己是人,你就真成了人。”
“妖又如何,人又如何?”无名淡然道,没等人回答,又道:“没错,我是妖,洪荒道中一只吃过人肉的妖,我从未否认,也没想否认。”
妈妈的,瞧这情景,这无名和尚还真是一只妖怪,一只吃过人肉的妖怪!居然落在两只老妖怪手上,我顿时如堕冰窖,纵横一生两世,这次只怕要交待在这里,瞧这两只妖怪牙好、胃口好、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的模样,也不知我这一百多斤够不够他们打回牙祭。
金虫子道:“如此甚好,妖就是妖,何必假惺惺的念什么经、吃什么斋?一别八百年,洪荒道中的一点小小过节,我早视作过眼云烟,今日咱们就一起吃了这根排骨,算做重归于好如何?”
“排骨?”我怒道。
无名摇头道:“此事恕难从命了,老纳归依佛门久矣,早已不食人间烟火,更勿论这吃人的逆天恶行。”
“同意。”我赶紧道。
“哈哈哈!”金虫子仰天狂笑,一张白板脸居然绷出冷冰冰的表情,喝道:“吃人是逆天恶行?那天人、修罗这些神仙,甚至这些凡人杀我妖魔呢,是不是就算替天行道?老家伙,别忘了,你也是一只妖怪,一只老马陆。”
无名道:“佛眼观来,众生平等,只须有向佛之心,人也好,妖也罢,自然能脱轮回之苦,总有一日能入得灵山。若是执迷不悟,终究难逃黄泉道中的业报。金虫子,我劝你还是放了这些婴孩,立地回头,犹未迟也。”
“我就见不得你这假模假样,待我把你打出原形,看你这老东西还装不装!”金虫子怒道,突然他双手一展,一股强风从在他身后凭空出现,直吹得长衫乱发上下飞舞。
狂风呜呜作响,刮得我脸皮生痛,连眼睛也睁不开。隐隐约约的,似乎听到风声中传来一片嗡嗡的怪响,我略一思索,顿时脸色大变,扯足劲对无名叫道:“不好,蜈蚣,好多蜈蚣!”
这时,那晚在桑林中见过的无数小小的飞蜈蚣已经遮天蔽日地飞了过来,如同一层金色的妖异云彩,在金虫子头顶胡乱盘旋着。金虫子哈哈大笑,突然他双手一挥,千万只小小的飞蜈蚣立刻一起向我们涌来。
眼看那无数只毒虫就要扑到我们身上撕咬,身边的无名突然喝道:“咒!”一股气场向前冲去,那群蜈蚣立刻停了下来,只围着我们打转,竟不敢上前叮咬。无名默念咒语,突然又是一声断喝:“咒!”成千上万只蜈蚣突然一起展翅,竟不在理会金虫子,齐齐向往飞去,嗡嗡声渐行渐远,转眼间就走得干干净净。
我在一边瞧得明白,无名和尚是先施展恐戒咒,震住那群毒虫,又使出驱降咒,将一众毒虫全部吓跑。这两咒都属于佛心九咒中的辅助道,威力虽然不算太强,对付这些小小的毒虫却绰绰有余。当然,这也要看由谁来施展,我虽然也会这两咒,但功力较这无名就差得太远,由我使出来,只怕一多半的毒虫还会继续扑上来叮咬,估计不把我们咬成龙子太郎那是绝不罢休。
无名和尚这一手可真是不赖,看来他和这金虫子一样,都是入了境的高手。
见无名施术驱走群虫,金虫子并不气恼,反而笑道:“好极,咱们八百年未交过手,看来你功力精进,今日正好见个高下。”
无名突然一把伸手抓住我,身形迅如惊雷闪电,猛地从金虫子身边闪过,飞快地朝来路冲去。金虫子全没防到这老和尚一言不发,却突然来了个屁股向后,稍一迟疑,这才拨脚追来。
无名紧紧夹住我,施展出缩地成寸的法术,逃得那一个气势磅礴,全不顾踢飞了软鞋,跑散了长襟,如一阵狂风掠过,转眼间就狂奔到岩浆河边,这才停了下来,将我扔在地上,背对岩浆暗河,转身蓄势以待。
金虫子很快就追了上来,猛地向前一冲,直直地向无名撞了过来。无名微一侧身,金虫子扑了个空,顿时冲下悬崖,竟一头向岩浆河中栽了下去。
“不会吧,这么容易就搞定了?”我迟疑道,这金虫子不会是见了我们逃得神采飘逸、宛如仙人,心中顿觉自愧不如,羞愤不已,一时想不开就跳了河吧?
正想着,突然从悬崖下方传来一阵巨大的嗡嗡声,就象是一架直升机飞了上来。果然,很快就有一个大东西飞了上来,却不是直升机,而是那只巨大的飞蜈蚣。我恍然大悟,不消问,这自然就是刚才一头扑下去的金虫子的真身,没想到,原来这家伙就是我见过几次的那只大蜈蚣,我跟这金虫子居然还是老熟人。
飞蜈蚣在巨大的地洞中盘旋着,空中传来它沙哑的声音:“老家伙,跑到这里做什么,明白了,你是怕伤了那些小崽子吧?哈哈,真亏了你想得周全,那些都是炼丹的上佳材料,我可舍不得糟蹋。”说着,它又是一个盘旋,说道:“不错,你果然没白当了这几百年的和尚,倒给自己找了好块风水宝地。”
无名一声长叹,念了声佛号,突然他的身体象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拉扯着,如同一根被拉紧的皮条,变得又粗又长,转眼功夫就长出十几米长,全身变得黑漆漆的,长出一圈圈的折皱,竟成了一根黑色长条状的圆头巨虫,身体两侧也伸出几百条腿,贴在地上微微摆动。
没想到无名的真身居然是这副德性,真是人不可貌相,无名——确实有点见不得人。这玩意儿我认识,学名叫马陆,俗称千脚虫,前世在农村时常见到,不过最长的也不过几厘米而已,而无名变的这条居然有十几米长,比金虫子化身的飞蜈蚣还要长出数米。
原来这老和尚是马陆成精,而且是来自洪荒道的巨型马陆,难怪刚才他说到什么几百只手时老脸居然飞红,果然他是长有几百只手,不对,应该是几百只脚。
这时,飞蜈蚣又盘旋了两圈,突然翅膀一振,猛地俯冲下来,伸出两只巨大的前腭向马陆背上抓去。蜈蚣的前腭有巨毒,马陆不敢怠慢,赶紧一缩,迅速圈成一个圆球,堪堪避过这一击,紧接着浑身一振,身体象一根皮筋般弹射出去,朝天上的飞蜈蚣击去,但飞蜈蚣早已展翅高飞,马陆这一击也是落空。
这一场争斗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只见两条巨型虫妖使出浑身解数生死相搏,飞蜈蚣腭利能飞,马陆体壮皮厚,来来回回好几个回合,一时谁也奈何不得谁。
飞蜈蚣在空中继续盘旋着,突然又是一个俯冲各马陆的背上咬去,马陆故技重施,等飞蜈蚣飞下来时,就猛地缩成圆球又弹出去,想利用强健的肌体抽打对手。这次飞蜈蚣没有再高飞避开,而是猛地向前一冲,身体在空中一扭,将尾巴上的尖刺倒甩过来,一下就插入马陆的背心并顺势一划,立刻在马陆背上破出一条巨大的血口。
马陆痛得浑身抽搐,全身立刻又缩成圆球,死死紧紧夹飞蜈蚣的尾刺,突然象一发炮弹似的弹射出去,带着飞蜈蚣一起重重地撞在洞壁上,直撞得碎石乱飞,裹在一起的两条巨虫也被弹了回来,一个收势不及,竟纠缠在一起从悬崖边上滚落下去,下面就是滚烫的岩浆暗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