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煜抓着锁住自己的铁链,压抑着冲天的怒火,面对黑白无常的神色尚算得上平静。
他晓得自己早晚会有这样一日,他的魂魄在阳间已经逗留太久,阎王殿其实对他已经算得上宽容。
只是……他看了看紧闭的朱红大门,恳切道:“二位大人,可否再给我一炷香的时间?”
他才刚刚看见清儿,才刚刚看见她的背叛。他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甚至什么也未来得及说,他怎能就这样罢手离开。
黑无常握着锁链一端,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语气却是不容抗拒额的强硬。
“不成,我二人已给予你太多时间,再晚回冥界一刻,只怕你不得善果。”
他手中一用力,锁链便紧紧锁住刘煜魂魄,拖着便往阴间而去。
锁魂链捆住他刘煜的身体令他丝毫动弹不得,他被黑无常拖拽着,面前朱红色的门离他愈来愈远,阴间的入口已被打开。刘煜的意识渐渐回归于冥界,一旦过了奈何桥,他这魂魄便不再属于自己的意识,他的所有将就此完结。
刘煜紧紧扯着锁链,耳边冥音逐渐雄厚,却突然不知从哪处传来一阵女子银铃似的笑声,衬得自己更是荒凉。
旧时的回忆如洪水般其其涌上心头,她的模样她的动作她的一颦一簇,她的娇羞她的绝情她最终的背叛。
不知从何处冲上来的成倍的怒火与怨气助他扯回自己的力量。刘煜大吼一声,用力一挣,锁魂链竟然生生被他扯断。
他紧攥着拳头,怒气冲冲地看着黑白无常。
那二人却是没什么大的反应,黑无常收回锁魂链,翻看了一下断口,与白无常对视一眼。
“你执念太深,魂魄已不能为我二人收回,长久驻留阳间只能徒增罪孽,望你好自为之。”
黑白无常撇下这样一句话,便似一阵烟雾般消失。
我头顶着一片树叶听他讲完这样长的一段事情,余光扫见已经偏西的日头,心里渐渐有些着急。
明日便是与炎一大人约定的最后期限。
刘煜瞟我一眼,嘲讽道:“我道阴间鬼神有多大能耐,黑白无常这样有名,也不过如此。”
我丢掉头顶已经没甚用的树叶,撇撇嘴:“你太小瞧地府了,他二人从容回去是因为他们晓得阎君大人会派更厉害的鬼差过来。”
他抱着双臂站在我旁边,将我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不屑地嗤笑一声。
我登时怒了,嚯地站起来怒道:“你这是什么眼神!啊?什么眼神?!小爷我拿不回去你那是因为小爷我的力量被这鸟壳子限制,有本事回地府了你我好好打一顿?”
“算了吧。”他摆摆手:“估计没那机会,你也拿不回去我。”
我哼了一声,重新趴回树枝上。刘煜的亡魂渐显虚弱之势,阳间不允许亡魂的久留,他再这般下去,即便是阴间想要捉他入轮回,也是无能为力。
我方才与他说了假话,黑白无常放弃他不是因为晓得地府自会有人来收他,而是因为常常会遇见执念太深无法收回的魂魄。
这凡间每天每年都会有很多人死去,会有很多亡魂再次投胎。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他这般在这里待下去,呆久了徒增罪孽,再久……魂魄迟早要被阳间的阳气侵蚀殆尽,不过于地府却是没甚么损失。
黑白无常只是无谓而已。
只是我与黑白无常不同,我若是明日内收不回他,我也莫再想着回地府了,随他一并魂飞魄散得了。
这样想着,我心里愈发着急起来。
“你还未告诉我,你进了那门之后呢?”我问他。
刘煜沉默了一下,缓缓道:“我进不去那个宅子。那人他祖上积有功德,有仙人在他府中施了屏障,皆是鬼魂妖魔莫入。我试着进了几次都未果。”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在府中时见不到他,原是他无法随着清儿进来。
我想了想,疑惑道:“那为何我在那府中来去自如?”
他看了我一眼:“你乃地府鬼差,并非恶鬼,这阳世大抵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
我点点头,不知是因为与我呆久了的原因,还是因为死后都未曾有人能与他好好说会子话,刘煜态度不似最初恶劣,对我倒是客气许多。我心中一动,这可是个好兆头。
我撇了一眼落到山头的金乌,抖了抖羽毛站起,对刘煜道:“我回去想法子解开那屏障,明日你与我去一趟,能说清的与清儿说请,便随我回冥界。”
刘煜皱眉:“我何时说过与你回冥界,你休想将……”
我晃晃翅膀打断他的话,周围气氛渐渐紧张,再多磨一会这林子里的妖魔就都该出动了,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在与他闲谈。
“便这样说定,我无论如何也是要带走你的,我先回去,明日再来找你。”
说完这句话我便离开刘煜身边,一路朝府中飞回去。
我回去时府中刚刚掌灯,正是准备休憩的时候,却又几个不认识的人自内院来来去去。
那几人来去的方向正是清儿姑娘的房间,我心中一紧,莫不是她又出了什么事吧?这会正处于刘煜去除心魔的关键时候,清儿姑娘万不可有什么闪失,否则刘煜的亡魂至死也莫想再收回了。
我站在院中的藤架上,眼前地丫鬟婆子端着汤药来来回回,看见我时眼里皆是厌恶鄙夷。我自是不在意,在那蹲了半晌,方弄明白原是清儿姑娘不晓得为何突发高烧,一病不起。
她如今这般境况倒是不出人意料,如那男子之前所言,清儿她夜夜被噩梦惊醒,难以入睡。她这样的身子,早该承受不住,被这种小病磨上一磨了。
只愿她身子好起来的时候,心里的伤口也能渐渐愈合。
刘煜今日与我说的那些话我并不全信,对我这样一只人人避之的鸟清儿都会救上一救,她不该是那样冷血无情的人。
可刘煜的记忆不会作假,他的神情也不似在说假话,这当中定有一些我所不知晓,而刘煜同样不知晓的事情。
我在藤架上呆了很久,直到夜色渐浓,打更声逐渐远去,坐在清儿床边的那个男子也渐渐打盹时,才抖抖身子站起来,自窗口飞进去。
我站在清儿姑娘床头,她睡得很沉,大抵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她才能睡得这样沉。
她眉头紧锁,额头有汗珠沁出,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我沉默了会,偏头瞧瞧睡着了的男子,俯身用喙上的锁魂玉向清儿姑娘额头啄去。
我进入了她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