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黄昏的时候，我坐在路边吃麻辣烫。
老K说要刺激我一下，还说人是铁饭是钢，拉我去陪葬没有任何意义。
火辣辣的麻辣烫在我嘴巴里如清汤寡水，索然无味，对面老K龇牙咧嘴说真辣。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我的味觉已经被摧毁了吗？
陈思来了。
还好她给我带来了一丝希望。陈思拿来一张纸条，装在信封里，是昆山写的。陈思说，是那酒糟鼻子队长特地拿来给她的。
****，那个****，老K很生气。
我看完纸条后却很高兴，昆山说，只要找到右边锁骨位置有三颗形成三角形的小痔的女孩，就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我说有救了。因为如果找到这个人，昆山是清白的，那么吴艳的死自然和我没有关系。我感到解脱有望。
嘴巴里火辣辣的，味觉又回来了。我决定把肚子撑大之后就去找这个人。
老K和陈思则表示难度很大，虽然我们学校在屁大的一个城市里，市区人口只有三十万，女人算一半，还有十五万，年轻女子算三分之一，还有五万。
大海捞针，何况此女还可能是农村，此女还可能已经离开这个城市。
但是，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要好。
看到我松弛下来，老K和陈思也很高兴，自助火锅，麻辣烫每个人10元，管饱。这一个晚上老板是遇到麻烦了，我们三个把他吃得一愣一愣的，上菜的积极性挫伤得十分严重。
如果再吃下去，老板可能直接宣布要打烊了。我们决定不吃了，趁着晚饭后人多，去找那个能证明昆山清白的女人。
2
不仅是我们三人，连我们的辅导员小张老师对昆山也十分担心，她说，她对昆山是一百个放心，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昆山敢杀人，她是至死也不相信的。
我们的小张老师年近四旬，依然喜欢别人叫她小张老师，包括学生。依然每天打扮得马上要上舞台演出一般。对于昆山那是十分喜爱，如果昆山成为鲁迅似的人物，她作为大学辅导员自然功不可没。在昆山的回忆录或者自传里应该有她浓墨重彩的一笔。
于是，在昆山出事后，她经常找我们了解情况。此次，我们要帮昆山找人，需要大量的时间。
我和老K找她说明此事，她说只要写个请假条上来她就准假，批到找到那女人为止。
如果我们找不到呢？老K说。
那你们就不要回来见我了，小张说。
我们走出校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这该死的夜晚一颗星都没有。校门口还是人声鼎沸，那些无聊的学生在那里走来走去，做一些更无聊的事情。
突然，我感觉到有一丝绝望袭上心头，到哪里去找呢？人海茫茫。要找一个锁骨上有三颗痣的女人，简直比昆山追求吴艳还要难。
经过仔细斟酌，我们觉得那女人在网吧里出现的几率很高，因为昆山那天晚上也在网吧里，要和一个陌生女人取得联系，那么只有通过聊天。
于是我们从校门口开始，一个网吧一个网吧地找，我们买了一张地图，每走完一条街道就在地图上做出标记。
我们在夜色里行走，好像要下雨，我们离学校越来越远。每走到一个网吧里，我们就四处找女网友，然后走到合适的地点，看她们的锁骨，看那里是不是有三颗痣的存在。
有的时候，我和老K看不到锁骨，这样的话只有陈思出马，让她想办法拉开别人的衣服，撩起头发。当然，时代进步了，以前做一身衣服的布现在能做十几身。大都数情况下无需陈思出马。
很快，学校传言四起，日前网吧里出现三色狼，两男一女，专门盯着女人的脖子看。于是，我们故意放出风去，称此前有一女子捂着脖子不给看，结果被殴打一顿。再上网吧，之间女生们都把脖子露出来了，有的恨不得将整个上半身从衣服里拔出来。
老K看的不亦乐呼，长期一愣一愣。
3
两天过去了，我们找遍了小城里所有的网吧，但是“三颗痣”还是渺无音讯。
但是老K吃了点苦头，那天他站在一个美女的身后，想把身子凑上去看看锁骨，没想到美女性格刚烈，以为老K在窥视她衣服里的内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起来甩手就是一个耳光。
站在门口的我和陈思人都笑翻了。老K捂着脸颊从里面出来，陈思摸摸她的脸说，感觉怎么样，很爽吧！
女人没有找到，我对女人锁骨的欣赏水平却是提升不少。女人好看的锁骨，好比做工精美的艺术品———玲珑剔透、晶莹细腻，近似瓷器、玉器或琉璃的质地，极具美感。像蝴蝶的双翅振翅欲飞。
锁骨应是一种潜在之美，常在偶然之间发现了它。美人回眸，脖子一侧显出一条胸锁乳突肌，与锁骨相连，轮廓清晰，线条光滑，优美动人。或伤心抽啜之时，肩膀抖动，锁骨凸现，楚楚怜人。倘若她穿了露背装，锁骨便与蝴蝶骨（肩胛骨）前后呼应，举手投足之间，骨感一展无遗。当然，锁骨之美并非全在于骨，一个体态丰腴的女人，精致的锁骨与珠圆玉润的胴体相互搭配，更添其美。
4
没辙了，我又想出一个办法。我决定到广播台去求助，找那个那天晚上载昆山与那个女人相会的出租车司机。
这个办法可以缩小范围。老K抚mo着我的肩膀怪我怎么没有早一点想出这个办法来。
我们找到那个位于巷子深处的广播台我们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东西会藏在巷子深处。
巷子的入口看起来十分幽暗，两边是高墙，底部的条石上点缀着一些青苔。高墙上不断有树枝伸出手来，于是巷子里的光影斑驳。
我很当心巷子某个地方隐藏着什么，我和老K一前一后，风吹着两边的老房子，“呜呜”的响声轻轻掠过。
老K说他怕狗，他小的时候被一只硕大的黄狗咬过，那一口下去大腿根部那块肉差点没有撕下来，至今还有牙印数颗。再往上面一点，老K就不是老K了，而是太监老K。
后来有一次，我望着老K直撅撅的家伙说，你应该感谢那黄狗，一口下去，就把你那小鸡儿吓大了。不然你哪里有这么威风。青春期没有过就赢得“驴”的光荣称号。
我不怕狗，我怕鹅。鹅发起狠来丝毫不比狗差，特别是面对小朋友的时候，它会追着你咬。那年夏天，邻居家的鹅在我屁股蛋上咬住十多分钟舍不得松口。
后来，我二哥出现了，用佛洛依德的话来说，这家伙正好处于****的“****期”，精力多得无处发泄。见鹅居然敢欺负他弟弟，怒不可遏。第二天早上，把我从床上拉起来，天还没有亮。他带着我从邻居家的笼舍里把那只鹅拖出来。
我二哥善于发明，特别是拿来干坏事的发明。他把一根针穿进一根白菜梗，抛过去，大鹅以为天上掉馅饼了。一口咬住，吞到一半发现不对已经晚了。我二哥一使劲，大头针就横在大鹅的脖子里了。
我们就这样拖着鹅出了村子，走到一半，二哥叫我去家里偷酱油和盐。二哥真是个天才，居然能把一只鹅活活杀死。他不知道杀鹅应该杀鹅的头顶，但是他够狠，抄起割草用的镰刀，就把鹅头砍下来了。
我蹲在一边佩服得紧，一边给鹅超度说，我让你咬，你咬啊！
二哥还是个天才厨师，鹅被我们烤得焦黄焦黄的，大概和卖火柴的小女孩看到的鹅差不多。我们吃了一个上午才把鹅吃完。然后，二哥指挥我挖坑把鹅毛鹅血埋了。
说远了。
巷子真的很暗，我倒是害怕撞鬼了。还好我们走到小巷的深处发现里面只有一头门，门边挂着广播台的牌子。
这是我见过最诡异的单位，安放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小巷深处。所以，之后我多次听深夜的收音机，那主持人的声音调子拖得长长的，我怀疑她身上肯定有鬼附体。
听说我们的来意后，那个被称作主任的中年妇女说，原本这是广告，应该收钱的，但是看在帅哥的份上，我们就帮这个忙算了。
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瞄老K，搞得我汗毛倒立，老K却气定神闲地端坐着。还好陈思没有来，不然非打起来不可。女人对于男人是这样的，本来我不怎么稀罕这个男人，但是如果有人跟她抢，不管是谁，她肯定跟你玩命！
该妇女还给老K一张名片，说有事情随时找她。
我说，老K同学，她一定闻到你身上的骚味了。不然怎么不给我名片而是给你名片呢？看来你们很可能是臭味相投。
长得帅，没有办法，老K无奈地说。
5
中午过后，有消息传来，载着昆山奔赴人生约会的出租车司机来电说，昆山是在本市著名的粉红一条街上下车的。
太让人惊讶了，昆山怎么会在凌晨去那种地方呢？
我说，老K，都是你惹的祸，给昆山看那些玩意儿，中毒了，昆山到那街上去了。
昆山开窍了，老K说，昆山终于开窍了。
问题一下子棘手起来，我们要去红灯区找这样一个女人。很难办，我们都觉得。陈思肯定是不能去的。
我和老K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为了免除去那里寻花问柳的嫌疑，我们本想把事情告诉小张老师。但是这样一来就说明昆山曾经去寻花问柳。这样很不好。
我和老K去农贸市场买了两顶宽沿帽，还有墨镜，本来还想买围巾。但是又怕被警察当作恐怖分子逮了去，所以就放弃了。
我们走过街头第一家叫“日出红”的发廊，里面两个女子朝我们热情的招呼：“帅哥，敲背，帅哥敲背！”
我们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进去了，两女子就更热情了，恨不得一把将我们抱住。两个打乳房向原子弹一样扔过来，让人窒息。
我们不敲门，我们找人，两女子的微笑少了大半。
其中一个说，先敲个背再找也不迟啊。我们一定会让你们舒服的，开心一下，开心一下，说着要把我们往后面拉！
我们还是处男，老K说。
两个女子哈哈大笑起来，彼此挤眉弄眼，瘦的那个说，如果真是这样，小妹今天还要给你们发红包呢？
笑声差点没把墙上的镜子震下来。
我们真的是找人，我们找一个锁骨上有三颗痣的女人，我说。
找人？三颗痣？哈哈，我身上也有三颗痣，长哪里不是一样呢？她身上痣更多呢，进去再说吧！
我们两个落荒而逃，后面传来鄙夷的骂声。
我很痛苦，我很焦虑，每走进一家都是这样的过程。
我们先是作为“嫖客”受到热烈欢迎，随后又被取笑挖苦谩骂。再找下去，人恐怕会疯掉。还可能在我们心灵深处留下阴影，造成早泄阳痿啊什么的就不划算了。
老K最后想出一计，他说，有小姐的地方就有混混，我们还是出点钱让混混们去找好了。于是，老K在街头棋牌室找到三个小混混，说好以500元的价格，先预付一半，找到再付另一半。
小混混十分自信，说大哥，今天我不给你找到三颗痣，我就不在这里混了。随后又凑上来问，三颗痣是不是得罪你了，如果需要再加点钱，我们替你开皮出气。
看来这三个混蛋还想大发一笔。老K说，你找到再说吧！
6
晚上11点，三个混混和一个女人朝我们走来。
那女的还很不满，嘟囔着说，不吃“快餐”也不“包夜”，你们把我叫出来做啥！上次一个混蛋给我一张假钞，我就不计较了，权当被强奸一回。这一次说什么要先给钱。
我和老K明显看到该女人锁骨上有三颗痣。
老K把钱付了，三混混就走了。那女人说，两位有什么关照小妹。
包了，两天，老K说着把1000块钱扔给三颗痣。
三颗痣愣了一下，说你们两个人包我，我可不干，吃不消的，你们再去找一个吧！要么我帮你们再找个姐妹来。她的技术可好了。
行了，行了，我们什么都不做，就包你两天，明天给我们说几句话就行了。我说。
演员，是不是你们找我做演员，三颗痣有些兴奋。
靠，你先闭嘴，跟我们走就是了，老K说。
我们怎么也想不到昆山会和这样的女人有一腿，不过找到三颗痣之后，我们显得很轻松，心头磐石终于落地了。
管他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救昆山就行。
7
我们决定现将“三颗痣”安排在学校外面的旅馆内，学校的招待所是万万不能带进去的。开了两个房间，老K说要和陈思叙旧，就把“三颗痣”留给我了。
我硬着头皮走进房间，因为让“三颗痣”一个人住，她很可能半夜走掉。婊子无情，这句话我从小就有耳闻。
“三颗痣”洗了个澡，问我洗不洗，我说不洗。
然后她又问我干不干。我说不干。她说不干白不干，反正已经给钱了的。
我说，我还是不干。
她说，这样最好，她乐得休息。上次大姨妈走后她还没有好好休息过呢？她还抱怨这秋天的雨真不是东西，搞得男人没事情做，都来光顾她们，弄得她浑身酸痛。这秋天的男人就是野兽。
我才没有心情听她说这些，我拿出昆山的照片
我说，你认识这个人吗？
“三颗痣”愣了片刻，脸上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她说，他是一个好人。
那个晚上，“三颗痣”反复跟我说，昆山是一个好人。
那个凌晨究竟发生了什么，“三颗痣”向我娓娓道来，就像教授给我上课似的。她的口才棒极了，甚至比我们写作课老师的口才还要好。
8
话说，那天凌晨，昆山在聊天室里饱览人间*。
之后觉得相当无聊，于是进入同城聊天室里找人聊天。一个网名叫“堕落天使”的女网友引起了他的兴趣。
昆山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此人为何堕落。
“三颗痣”靠在床头，她把两个枕头叠在一起，竖着垫在身后，双腿弯曲着，手抱着膝盖。她就那样坐着，娓娓道来。
她说，她当时大姨妈来得厉害，只能停工，和往常一样，在停工的岁月里，她除了睡觉就去上网。
她说，上网真他妈是个好东西。别人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你可以是商人，可以是暴发户，有一回她还冒充女局长，聊天室那些人狗一样扑过来要和她共度欢乐时光。她觉得好玩极了。
发明网络的人真是天才，她说，如果见到他，她一定要好好服侍饰他一回，使出浑身解数。因为网络让她找到了失去的东西。
那天晚上，“三颗痣”遇到昆山这个菜鸟之后，就更觉得好玩了。网络上一本正经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她说，像昆山这么坦诚的已经达到熊猫级别，这么珍贵，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三颗痣”化身成了失足少女，说自己离家出走，现在走投无路，只等上完网之后就找个安静的地方把自己了解。
昆山一心要拯救失足少女，他给她讲海伦凯特，讲史铁生，他说，他们身残尚能志坚，何况你四肢齐全，应该英姿勃发，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其实“三颗痣”一点都不明白昆山讲的这些。但是她明白他在拯救她。
“三颗痣”说要见见昆山，昆山得到地址后屁颠屁颠就去了。以为救了失足少女之后就能胜造七级浮屠了。
他们在“红灯笼”街最东边的大桥上见面了。“三颗痣”其实没有想到昆山真的回来。当昆山身着长衫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吓得不轻。以为自己遇到鬼了，她只在幽暗的小录像室里看到过这样的衣服，这样的衣服当时穿在僵尸身上。
当她明白过来以后说，我早已下定决心，如果你不来我就跳下去。
我已经来了，我轻轻地来了，昆山说。
随后，昆山请“三颗痣”去吃了宵夜，两个人吃了一个酸菜鱼火锅。
昆山不停给“三颗痣”夹菜，他自己却不怎么吃。随后，他们又去开了一个房间，昆山预付了两天的房钱，然后对“三颗痣”说，过两天你就回家吧，家里人会担心的。
昆山还给“三颗痣”留下了回家里的路费和三天的伙食钱。
他真是个好人，和我在宾馆的房间里独处了两个小时，都不敢拿正眼看我，更别说摸我了。
我倒是想让他上来摸我，像那些臭男人那样摸我。但是，他始终没有，这足以说明她是一个好人。假如他需要我，我肯定会义不容辞，即使我身体不允许，我还是有足够的办法满足他的需要。
“三颗痣”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伤感，这是她生命中遇到最好的一个男人。
如果在堕入红尘之前遇到他，我怎么样都会嫁给他。毋宁死，“三颗痣”说。
9
找到了“三颗痣”事情就很简单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带着她到公安局，做了半个多小时的笔录。
那个酒糟鼻队长说，他们将按法律办事，法律不相信孤证，何况她还是个小姐，如果能有两个人证明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那家伙真不是好人，老是拿眼睛恶狠狠地看我，还强烈质疑我口供的真实性，“三颗痣”出来以后，对酒糟鼻很不满。
出了公安局之后，我就让“三颗痣”走了。她上车前让我转告昆山说，他是一个好人。等有一天她挣够了弟弟上大学的钱，她就金盆洗手了。
请他放心，“三颗痣”握着我的手说。
突然，我就觉得自己某一些想法十分狭隘和卑下。与昆山和“三颗痣”的坦荡荡相比，我这悲戚戚的形象十足就是个小人了。
我对着“三颗痣”笑了笑，有些尴尬。
我很失望，昆山还是没有能出来。
看来我还得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