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天风乍起，接着连着下了一个星期的雨。
滴答滴答，雨滴就这样每天漫无目的地从天上落下，划过寝室的窗前，银杏树的叶子已经被雨打风吹去，只剩树枝光秃秃地指向天空。
昆山每天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不说话，偶尔起床喝水，书也不看了。除了睡觉两只眼睛瞪着天花板。
床头的收音机一遍一遍放着黄磊的歌，那些淡淡的忧伤笼罩整个寝室。昆山偶尔在那些歌声中潸然泪下，泪水划落在枕巾上。
老K说，操，七尺男儿，哭个**。
我每天给昆山打一次饭，打多了他也不吃。第二天，昆山说，你还给我带瓶二锅头。第三天开始，除了打饭，我就再给他一瓶二锅头。
这样好，喝了就能睡觉，昆山说。
下雨天，睡觉天。除了睡觉还能做些啥呢？我们就在寝室蒙头大睡，看起来昆山就不显得那么孤单了。
但是，人不是随时都能睡着的。白天睡觉，晚上该怎么办？
上网去，通宵上网。大学的堕落街上有的是网吧，平时3块钱一个小时，晚上通宵只要5块钱，从12点开始到凌晨6点。
我和老K就这样在每个深夜走出寝室，走出寝室的大门，走过那条幽静得让人心跳加速的小径，走出学校的大门，在网吧找一个位置坐下来。对了，有的时候，我们在走进网吧之前，还在路边的夜宵摊上炒一个蛋炒饭或者米粉。
到了天气放晴的前一天晚上，我和老K使出吃奶的劲将昆山从床上拉了起来。我们说，等你死了，有的是时间躺，到此为止了，该干嘛干嘛去。
兄弟带你去开开眼界，老K说。
老K给昆山找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对于大学男生来说，网吧出来能玩游戏，还有一个重要的功能就是看看****，看看那些让人血脉膨胀的网站。
老K熟练地给昆山下载****，熟练地帮老K打开网站。把昆山弄得一愣一愣的。
我说，老K你小子悠着点。
大约到了凌晨2点，昆山说出去一下，一直到我们离开网吧也不见回来。我们都很忧虑，昆山这家伙到底会不会寻短见。
万一昆山一想不开，翘辫子了，我们的罪过就打了。
我和老K都很后悔把昆山拉出来。在知道，要死也让他死床上，老K说，他不会这么没有义气吧！
门口那些买早餐的店家说见一穿长衫的男子上了一辆出租车就走了。方向大概是朝江边开的。于是，我和老K也打车到江边，但是江边的人说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人。
我们望着滔滔长江水。
该死逑朝天，老K说，**不当。
我们回去睡觉吧，我说，再不睡死掉的可能是我了。
2
等我们开了寝室的门，见昆山已经躺在床上，鼾声如雷。
****，我和老K很想操起边上的凳子就扑上去，但是我们已经没有力气了。
睡了三个多小时，我和老K就把昆山拉起来，要他交代昨天晚上到哪里胡作非为去了。
我们逼问了十多分钟，昆山都装死猪，最后他还说，信不信我死给你们看。他这样说，我们就怕了，于是我们不问了。我们提出要求，让昆山请我们中午到后面山上的农家乐吃一顿饭。
昆山答应了，本来我们是开玩笑，没有想到昆山答应了，鉴于昆山此人一向不请人吃饭，我们只好硬着头皮赏脸。吃这顿饭要爬山，走上一个小时，这很不划算，特别是对于老K这样的纨绔子弟来说。
幸好天气已经放晴，这是一个艳阳天，太阳花费了一个早上的功夫就将几天的潮湿驱赶走了，地上的泥泞也在迅速干燥。
我们决定吃昆山一顿，最重要的是，通过吃饭让昆山走出吴艳的阴影。这几天我们都不提这个名字，甚至跟女人有关的一切都不提。昆山听不得这个。
陈思也去了，上山的时候开始老K和她走在前面。可爱的陈思同学知道是去爬山还穿个短裙，弄得我和昆山很尴尬，但是有的时候你不得不抬头看看。
后来，我们就走到前面去了。这对狗男女，昆山说。
昆山还说，陈思这人顾盼生姿，走路风生水起，一看就是一个****。
我说，骚不骚只有老K知道，对于老K这样的人只要****才镇得住。
姑妄言之，姑妄言之，昆山说。
我们找了一个农家饭店吃饭，说好十块钱一个人，然后就坐在院子里打麻将。
昆山原本不会打，但是智商还算是高的。在我们三人点拨之下，很快就有“老麻雀”的架势。
一般来说，第一次打麻将的人赢面很大，加上昆山刚刚极度失恋。导致，当天的局势是我们三人被昆山一家通吃，三人轮流放炮。
昆山大喜。
老K两口子开始互相埋怨，说的话就有点难听了。
陈思说，你给也放个炮给我，老放给昆山干啥子？
老K说，我不放，我不是天天给你放啊？
他们哪里是在吵架，简直是在说黄色笑话。还好，他们没有说几句，老板娘说好吃饭了。不然，我还真当心这两个鸟人会掀翻桌子立即开展生活实践。
3
吃饭，喝酒，吃完还打了几圈麻将，一直折腾到下午四点。
下山果然吃力，特别是陈思这女人穿了个高跟鞋，走几步就娇喘连连，嗲着要老K背下山，这下把老K整得不轻。
下山一个人都累，不要说背一个人，加上老K虽然自诩为床上高手，但是这样是体力活不是床上功夫可同日而语。
背了不到两步，老K就不干了，你自己走，不走你就留在这里或者我一脚把你踹下去。老K唬道。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昆山突然说内急，说要走到前面方便一下，说完就两步并做一步下山了。
走到一半，我出了一个注意，让老K自己出钱找一个上山的女老乡买下她的鞋子给陈思。一双解放鞋花了老K50元。陈思看了半天还不肯穿，说毋宁死。
我说，老K你有没有听说去年美术系一女生一个人下山被一色狼拉到草丛中做了那事。
怎么没有听说，听说还怀孕了呢？老K说完又回头看看陈思说，你不快点，你就等着怀孕吧！
陈思这才把鞋子穿上，走了几步，十分欣喜说，舒服，舒服。
4
我们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路边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我们三人差点吓得滚下山去，随着惨叫，草丛里跑出一个人来，双手拎着裤子。那人穿长衫，那不是昆山吗？
昆山见到我们，像见到了救星，站在哪里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连裤子也忘记提上去了，好在他没有松手，不然陈思肯定滚下山去。
快把裤子穿上，老K声如惊雷。
昆山一边穿裤子一遍说，死人，有死人。
看昆山吓成那样子，我们断定这是真的。我们正打算报警，昆山补充说，是女的，没有穿衣服呢？
老K马上提出要进去看看，说完拔腿就往前走。
不许去，陈思说，你留在这里报警。
于是，我和陈思就去了，走了一半，陈思说不敢去就退回去了。
昆山已经吓得没有魂了，我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钻过一丛灌木，里面是厚厚的草甸，周围的草高高的，中间的草被人踏平了，如一床毯子，人就躺在那毯子的上面，现在应该叫尸体。
以我快20年的人生经验来看，此人是个女的，再说清楚一点，这人是个美女。肤如凝脂，身材修长却凹凸有致。再往前走，我看到一个精致的五官，除了没有血色，再怎么说，这应该是一个绝色女子。
几秒钟之后，我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人是吴艳。
5
我们坐在路边等警察到来，老K老是向我打听女人长得怎么样？被我和陈思一起吼得不敢开口了。
昆山脸色苍白，我的脸色铁青，老K没有弄明白，他应该认为昆山吓着是正常的，我这副德性就不大正常了。
他觉得按照我的个性，应该向他绘声绘色地描绘一番，应该过去试试那女人还有没有气息，如果还有活着的可能，如果那女人恰好又是美女，那么应该一起招呼他过去参与急救工作。
****，老k说。
我没有说那人是吴艳，昆山暂时被蒙在鼓里。我说，昆山你先回去吧，你怕的话你就先回去吧！
但是，昆山似乎要装出男子汉的样子来了，居然说他不怕。他根本没有害怕，当时他是没有心理准备，当时他刚好拉完大便，准备抬起屁股擦一下，却发现身上没有纸，只能四处找适合擦屁股的树叶，在树丛里拨拉几下，没有想到看到一个赤裸裸的女人。
开始他以为，女人是和男人来偷情的，但是看了半天却不见女人动静，又不见有男人出现，然后他判断女人应该是在做太阳浴，因为舒服过度睡着了。
但是他却没有看到女人身边有任何衣服，于是他就喊了一声，喊了两声，再喊一声。然后，他判断那是尸体。尖叫着就冲出来了。
如果我有准备，我是肯定不会害怕的，我什么场面没有见过，昆山说。
我们都没有理他，他很识趣地不说了。他还不知道那女子是谁。
警察来了，120急救车来了，警察进去看了看，医生也进去看了看，然后警察挥挥手让医生回去。
一个长着酒糟鼻的警察打电话说，请通知殡仪馆的车到现场。
另外两个警察站在边上抽烟，有两个警察拎着一直箱子进去，我们远远看到还有警察在拍照片。
警察们表情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死一个人无关他们的工资，无关职称。一个警察还说，骂的，轮到我上班就死人。
吴艳被殡仪馆的人用担架抬了出来，蒙着白布。昆山恢复平静了，他说他很想看看这个女人的脸。
我站在一边不说话，两颗泪滑落，很快擦拭。
我们也被警察带上了车，那酒糟鼻子的警察说要带我们回去做笔录。老K很兴奋，说自己第一次坐警车。
陈思说，我累死了，我想回家。
酒糟鼻瞪了她一眼，陈思吐吐舌头。她的舌头很细很长，我看出来了。
6
我们被分别带进一间房子，有警察进来拿着纸和笔，问我们一些事情。不等他们问，我就把事情给他们讲了一遍。
最后，警察让我签名和摁手印。
我说，签名可以，但是能不能不按手印。这让人想起杨白劳。我很讨厌。
哪来那么多废话，警察很粗鲁，我觉得他可能是受了老婆或者女朋友的气，所以心情不好。我觉得我能理解。
出了门，没有几分钟，老K、陈思和昆山先后出来了。他们看上去有些兴奋，有生之年，能够让警察盘问一回，他们忽然觉得不枉此行。
我们去吃饭吧，我请客，想吃什么就去点什么，老K说。
昆山点头表示认同。
你们去吧，我累了，我先回寝室吧！我说，然后我打了一个车就回寝室了。留下那三个家伙惊讶的背影。我猜老k一定在骂娘。
我躺在被窝了，一阵阵地发冷，吴艳冷冰冰的身体和脸庞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
出汗了，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一个水袋子，不断往外冒汗，汗是冷的，冰的。我很难过，生命中喜欢过的女人就这样去了，而且死于非命。我觉得我应该伤心，事实上我真的伤心了，躺在被窝里我越想越难过。
我是一个坚强的，此刻我不得不说在某些地方我是脆弱的，我流泪了。我用铺盖把自己抱住。在被窝了打开收音机，把张楚放得很响，那是吴艳喜欢的，她喜欢听《姐姐》，喜欢《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如果可能，我希望这歌声能伴随着她。
睡着已经是凌晨，星辰已经隐去，天渐亮。
很快，我做了一个梦：吴艳追着我说，你为什么不要我，你为什么不能坚持要我？在荒野上，我在前面跑，吴艳在后面追。她一袭白色长裙，如墨的长发披洒下来，我不敢回头看她。
我感觉自己已经醒，我感觉寝室里的人都起来了，昆山拿着牙杯要去刷牙，他朝我喊懒鬼，起床了。其他人拿着书匆匆出门，上课去了。
我想起床，但是我手脚不能动弹，我在拼命挣扎。
我坐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像跑完一万米，被窝是湿的，枕头是湿的。我全身像洗澡了。
床上是呆不下去了，我起床，脱guang衣服，蹲在寝室的桌子上，老K的床头还有半包“天子”，我一根接着一根，鼻孔烟囱似的。
过了昨天的艳阳天，今天又是烟雨绵绵，风从窗户里吹进来，烟灰被吹乱，火星点点落在我的身上，火辣辣的。
中午时分，噩耗在学校里弥漫开来，昆山回来了，他看到我一丝不挂坐在桌子上（蹲麻了就坐下了）。
昆山没有看我，而是直接倒在床上，他哭得很伤心，他的哭声很尖锐，像放烟花时的爆炸声破空而来。
7
谣言总是伴随着每一个消息，幸与不幸的消息都不能幸免。
唯一确定的是死去的女生是外语系的，因为外语系的领导都到公安局去了，死的女生叫吴艳。本校最美的女生，这让不少男生扼腕叹息。
听说本校最美的女生死了，大家十分悲痛。外语系的人首先行动起来，在吴艳的寝室里挂起遗像，摆起花圈。女生宿舍前面挂出横幅，要求公安机关迅速破案，严惩凶手。不少喜欢过吴艳的男生在夜晚的校园里烧冥币。
这是一个悲伤而混乱的校园。谣言四处出击：有人说，凶手残忍地割去吴艳一只乳房；还有的说吴艳已经被分解；还有的说，强奸犯一定藏匿在学校；还有的说，案犯还有进一步作案的可能。
一时间，再也没有人去后山，甚至不敢朝那里看一眼。
听说吴艳死的时候一丝不挂，外语系的女生们纷纷献出爱心，献出自己的内裤，献出自己的裙子，献出自己的胸罩，派出代表要求给吴艳穿上，给死者最后的尊严，不让她带着遗憾离开。
凶手是谁？猜测越来越多，吴艳老家曾经的男朋友、吴艳在大学时的男朋友都被摆上桌子，当然，路遇色狼的可能也是有的。但是，没有人说凶手是暗恋吴艳的男生。因为这样整个学校或者认识吴艳的男生都有可能。
认识我们的人，都知道是我们发现吴艳的。
一时间，我们寝室的门槛被踏破了。那些人进来，先是绕来绕去，最后都绕到一个问题。吴艳长得怎么样？他们问昆山、问老K、问我。
他们想知道吴艳的胸围，想知道吴艳的*。我在寝室里呆不下去了。他们看到我，眼睛就直勾勾的，好像是恭喜我，饱了眼福。
隔壁班的“枪王”一见到我就这副德性，甚至说只要我告诉他，他把一个月的生活补贴给我。
****，我说。然后，我把寝室的门反锁起来，操起凳子对着“枪王”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要不是老K将我拉住。“枪王”生还的可能很小，不死也是重伤。
我当时很想把“枪王”打成太监（因起下体硕大而被誉为“枪王”）。最后，“枪王”在本寝室兄弟的掩护下，鬼哭狼嚎地出去了。
最后，老K替我赔偿了枪王的医药费。
据说，这小子，手上打着石膏就去二食堂喝酒了。还扬言跟我没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