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林姑娘，现在咱家就让你去找你父亲？”太监脸上得意的笑开了花。
“不用劳烦，我自己会去，公公还是回宫尽早复命吧。”我恨恨的看着这阉货，满心的鄙夷。
“恐怕，这会子林大小姐要下地府找你爹去了吧。哼哼。”
本已抬脚唤着兜子安儿即刻离开，那个太监的奸笑顷刻间让我明白了他眼里的味道。
林家满门抄斩，全府一百三十八口无一幸免，唯独寄养在外的二小姐，林鸢。
“林家二夫人纵火烧死大夫人一事，林大人知情不报，袒护妾室，皇上下旨此类奸邪小儿怎适合当朝为官，咱家可是先过去宣的旨，现在行刑的都办完差了吧，林大小姐？”
全家，都死了，二娘烧死的娘，爹也知道。
我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一天时间我真的一无所有，爹知道娘怎么死的，真的么？如果是真的，不，不能是真的，可是，若不是这样因何全家全死了？若不是落下这样的口实又怎会被满门处死？这全是真的，你们害死了我娘，害死了她，现在你们都死了，教我如何恨你们，你们这群禽兽，为什么不给我好好活着，这么轻易就死了，我怎么报仇，我怎么告慰我娘的冤魂？
……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以为我死了，因为我居然躺在床上，满眼的是苏式素雅名贵的家具，耳边是不时传来的丝竹鸣悦，歌声莺转，若不是死了怎会有这般景象。我苦笑着摇摇头，恍若隔世，低头看着身上衣衫，竟是苏绣，满是江南水乡的味道，死了原也是这般好呢，早知道便随母亲一同来了。对了，现在我总该可以见到娘亲了吧。我欣喜，掀了被褥来不及找鞋袜，匆匆起来拉门，“吱呀”一声，引入眼帘的是满眼的歌舞升平，重多美貌女子在楼下纱衣翩浅，笛声琴声交响辉映，莺莺燕燕，绿肥红瘦，歌声传来，空灵清澈。
“小姐。”我转头寻声，原来是兜子，兜子也死了，这群宫内的杂种，连这小小的婢女也不肯放过放过，好在死了也并未如人世间传闻的那般不好，我轻笑。
“兜子，安儿也在吗？看到我娘没，我正在找她。”
“小姐，您这是疯了么，怎的刚醒就说胡话了。”兜子闻言好似吓得不轻，眼神里很是诧异。
“我们都死了，怎么不能找到我娘吗？”我不理会她，在楼下的钗环中寻找娘的倩影，几年了，娘也许都不认得我模样了吧，或许娘更美了呢。
“小姐，小姐，原来小姐这般痴傻呢，兜子真是跟错主子了。”兜子脸上全是无奈。
“小姐，我们，还未死。”安儿看着我眼中闪着泪光，向我宣布这个我根本不想接受的现实。
“我们在哪里？”我压抑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强自镇定，原来我竟还活着，这般可笑的活着。
“这是我的群芳院，名字是俗气了些，不过日后就是你的家了。”我抬头，竟是舞娘慕容纳兰，身后跟着的是当初舞娘荐来陈府的乐师雅琴儿，是她们带我来的？
“怎么这般看着师父呢，鸢儿。”舞娘含笑，如弯月般的眸子里仿若装满星辰，虽不是十分美丽的女子，但是气质总是不凡的，也许是多年习舞练就的天性吧，无论是何姿态总像跳舞一般，轻巧灵动。
“舞娘，我，在你的家吗？”
“呵呵，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了。”
“娘说过，舞娘的家在南方的啊。”
“我们就在南方啊。”舞娘弯腰宠溺的看着我。
“可是圣旨要杀我。”我低头，提醒着众人这个我也不愿承认的事实，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我会出现在这里？
“那班人收了银子，况且，林家一百三十八口全被斩首，有丫头替了你。”
“他们以为死的是我么？我没事了对不对？”我迎着舞娘的目光，虽然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但是还想确认一下，也许，我还不想死。
“恩，还有，林家还有你一个亲人侥幸跑了出来，你最小的妹妹，她还未上族谱，所以没人知道还有一个小丫头。”
“莺儿么？”我心砰砰的跳，还有人活着，我离开林府的时候莺儿最小了，肯定是那个总是躲在奶妈怀里的小丫头了。
“不是，还没取名字，你三姨娘托付给我偷带出了府，还没出满月呢。”琴儿师父探究的看着我，怕我不接纳她吗？不会！
“我的妹妹？我们林家就只剩我们二人了，从今以后，我要护她一生。”我的声音是坚定而颤抖的，对，我要保护我的妹妹，不让任何人欺辱她，从此我们相依为命吧！
婴儿房
舞娘将妹妹安排在了群芳院偏僻的后院，这里环境清雅，而且平日无人叨扰甚是安静，因为舞娘也没有生养过，这里还有一个奶娘陪着，另外还有两个稍大的使唤丫头被舞娘指了来，妹妹毕竟还是太小了。
妹妹身量也小，舞娘告诉我，小丫头还不足月，七个月的时候三姨娘就生产了，因为二姨娘和四姨娘的排挤，到现在妹妹连个小名都没有，别提正经名字了。
“舞娘，妹妹就叫沫沫可好？”苏月儿师父去前院照看生意去了，此时就只有舞娘带了我过来，兜子和安儿此时正帮我收拾东西，我想以后也住这后院陪着这个小妹妹。
“可是相濡以沫的意思？”舞娘微微一愣便笑了，心领神会的看着摇篮里的沫沫。
“恩，林家就剩下我和沫沫两个人了，而陈家……我要好好活下去，还有沫沫，虽然我不知道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但是我心中总有一个声音提醒我，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好好的。”
“鸢儿……”舞娘看着我抱着妹妹，满眼的怜爱。
“小姐，您并不是只有小小姐一个亲人，虽然安儿说这话不成体统，但是从今以后您走到哪安儿都会跟到哪，今生今世守护小姐。”我抬头，安儿因为激动泪光闪闪，身体也有些发颤，但是她的神情告诉我她的坚定，她握紧的拳头告诉我今生无论怎样，安儿都会永远守护我。
“安儿姐姐可不能忘了我啊，小姐，兜子已经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了，在兜子心里小姐跟安儿姐姐待我如亲姊妹，兜子愿意以后追随小姐。”兜子比我大一点，但是整个人童声稚气，我们总也把她当妹妹，此时她跪在地上，满眼渴求，仿若我要赶她走般，让人怜惜。
“兜子这是做什么，现在陈林两府都没了，我哪还是什么小姐，既然你俩还要跟着我，那咱们四人从此同甘苦共患难，有我林鸢活着一日便不叫大家吃一点点委屈。”我见兜子跪在地上，将沫沫给了舞娘抱着，急急跑去将兜子扶了起来，虽然几日间深受重创，但是还有安儿兜子在，还有我的小妹妹在，我突然觉得，我的家还未毁，突然觉得，活着还有我的价值和意义。
我们都改了名字，因为我们都是该死之人，为了日后的安宁，我们必须要跟从前划清界限。
安儿取名暖雪，兜子取名蝶舞，因着是在群芳院，这种名字倒是符合的，而我，改名林菀柳。
有菀者柳，不尚息焉？上帝甚蹈，无自暱焉。
俾予靖之，后予极焉。
有菀者柳，不尚愒焉？上帝甚蹈，无自瘵焉。
俾予靖之，后予迈焉。
有鸟高飞，亦傅于天。彼人之心，于何其臻。
曷予靖之，居以凶矜。
《诗经•小雅》有《菀柳》，讽刺反复无常，使人不敢亲近的暴君，虽然大不敬，但是烟花柳巷里有人会和我计较么，那个昏君，杀我全家，灭我全族，我区区一个名字能耐他何，只是如非如此，我哪里去发泄我满腔的恨意，是的，他是帝王，高高在上。
沫沫很皮，但是稍微哄哄便能乖乖安静下来，所以我到并不会很担心，反而忧心日后的生活，毕竟我们四人还要生活啊。
群芳院其实跟青楼一般，但是楼里女子全是自愿而来，挂着牌子，但是甚少接客，挣钱的方式也多卖艺不卖身，院里姑娘多是技艺高超的，而且舞娘对姑娘要求很高，先是模样身段举止这关就鲜有人过，接着的便是各自的看家本事了。群芳楼不是寻常人出入的地方，总有些名门公子来此把酒言欢约会佳人，从院里嫁出去的女子也都不简单，全是达官贵人，家财万贯。所以有些小门小户的人家，为着女儿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真是挤破头了把女儿往群芳楼里送，因为楼里来的年龄小的会有专人教导习艺，日后还可参加甄选。
舞娘不会让我抛头露面的，她虽然自己做这行，但是肯定不会让我染指，但是，我又岂是白吃白喝白受人恩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