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东平路过黄河路一处棚户区，巨大的门牌下，挂上了红红的彩带，一串串鞭炮开始盘起，准备点燃，期盼已久的城市改造终于铺展到这里了，这里马上要拆迁，半年后，这里将是城市高尚社区，电梯小高层的住户。他在这里住了三年多，第一年是单位临时宿舍，之后两年是自愿住下，想观察这些奇葩的邻里，他在报社码字，报道新闻，也渴望接触社会底层，这里无疑是最好的资源来源渠道，三年来，他习惯了这里的嘈杂混乱，沿街叫卖，邻里们操着各种行当，都为生活忙碌着，平凡着，卑微着，挣扎着。
这是城郊村赵村大队的集体土地，淄阳市建成之处，这里是一片荒凉的，狗不吃猪不啃的地儿，土地盐碱厉害，根本不见庄稼，油田生活区建设以来，这里涌来了很多全国各地的建设者，从1980年以来，陆续有20万人到来，城市建设兴起。赵村大队适时地转换思维，在这块荒地上建起了12排的瓦房，共460间，还有25个厂区，共生产加工企业入驻，大队在这里派驻了工作组，设一个主任、副主任，会计，还有专职的电工。这里很快被成批租户青睐，房租便宜，在90年代，每间房子60元，水电10元，这个价格在当时很有竞争力。
季东平在95年开始附近的华龙高中读书，班里有同学在这里居住，来过这里参观，在2000年，季东平考上了湖南大学新闻学院，2005年熬不过父母的啰嗦，终于从湖南广电辞职，来到淄阳日报社，新闻部有12人，还监管文艺副刊，他是年轻人，自然扛起了重活，外出采访、拍照，报社提供宿舍，两个年轻人一间，小季觉得上班生活都在单位也不适应，加上，宿舍的孙岭骏正在谈对象，自己也不好常来打搅，就去了附近的棚户区，单位提供每月100元的租房津贴，小季除了房租水电，每月还有少量剩余。
他在周三这天早早来到办公室租房，副主任老管值班，小季留下身份证复印件和三个月的租金210元，就领了一把钥匙，2排2号，小季在这里一待就是三年，他下班就待在屋里休息，看书、看电视，上网，极少外出，但从邻里各自的忙碌着，体察了他们各自的生活。
这个大杂院的第一排是门面，租金每月每间260元，在2005年，这个价格比较低，大门两侧共有20多家商户，日杂、粮油、电焊、餐馆、烟酒、理发店还有按摩店，大门口有两家小卖铺，经营百货，看大门的叫老梁，他媳妇经营其中一家，老梁是清丰农村的，为人小气猥琐，但说话和气，没跟谁结过仇，他媳妇就比较矫情了，总是有事没事跟人找点摩擦，小卖铺的生意还算红火，这媳妇儿就有着农村妇女那种虚伪，嘴甜，心里十分抠唆。他家有个儿子，个不高，十分瘦弱，很腼腆，初中就辍学了，在外面打工，学电焊2年多，花了几千块，也没怎么学成，就出去跟人建筑工地干苦力了。老梁有时候被办公室的老板们叫去喝酒，让他从自己店里带酒，他都带不出来，老婆管制厉害，老梁为此很没面子，以后再也不去喝酒了，就自个在家喝3元一瓶的勾兑酒，就着1元一包的花生米，看着电视，上个月，他就把有线电视停了，每月15元，对他来说太贵了，他对人说，每天5毛钱，收到40多个台，不缴费，就只收到三个台，中央一台、河南卫视、淄阳电视台，这就够看了。前几天，前面门市开烟酒店的老刘给老梁儿子说媳妇儿，人家跑前跑后，从中撮合，老梁媳妇儿还不领情，觉得自己儿子要找城里的媳妇儿，对老刘介绍的老家的女孩子不热心，后来见面，没谈拢，老梁媳妇儿还怨恨人家老刘，这天，办公室的老板老管，过来把老梁两口子教训一顿，老管是老梁媳妇儿的远方舅舅，老管跟老刘关系很好，是麻将桌上认识的，平时在一块喝酒，老刘为人慷慨，跟老管聊得来，老管把老梁两口子骂了一顿，说，有啥了不起，人家给你说媳妇儿，你还摆个架子，给脸不要脸。
季东平不吸烟不喝酒，平时在这休息，周末补觉，做饭，就去外面门面买菜、粮油、米面，超市买日用品。在自己的小窝202，他着实布置了一番，首先把墙壁简单粉刷下，花了600多，又贴上壁纸，把灯泡换成吸顶灯，换成了LED节能灯，这样明亮还节省电费。房间的地板脏得不行，可以判断10多年来，不知道多少人住过，他就在周末把地板处理下，换成新的，又铺了一层塑胶地毯，在门口窗户处，摆放一个书桌，一把椅子，旁边有个书柜，在门这边是煤气罐和灶具，平时做饭炒菜，小季从小独立早，会做饭，里面角落是自己的床铺，小季花了1000多买的床垫软床，对面是个衣柜，在15平方的小屋子，这些布置占了不少空间，小季又从单位淘来了个三人沙发，摆了个小茶几，对面还装上电视，接通了有线电视，铁通每年480的宽带，带宽是2M的，小季用着自己大学时的电脑，上网速度还可以，除了加班写稿子，小季还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在这里，住着小季适应了这里的作息。
早上4点钟，有邻里还是生火做饭了，这肯定是出早市买早餐的，有辣汤、包子、油条的，到了5点钟，几乎所有的邻居都开始活跃了，推着自己的三轮车，带着凳子桌子，出来摆摊了，小季早期自己熬粥，煮鸡蛋，摊油饼，有时候，也在外面吃早餐，总是碰到邻居，他们都不收钱，小季吃完就放下5元，就骑着车上班了。
小季的202房间靠近水管，这里定时供水，小季离得近也就省得储备水了，周末自己会用自己的海尔小洗衣机洗衣服，晾晒。
每晚小季下班，在单位加会班，回到住处也就7点多，这时候，夜市出摊的邻居还没回来，等小季准备洗洗睡觉时，外面开始热闹起来，夜市买衣服鞋子的邻居们收摊了，听着大包小裹从三轮车上被卸下，沉重地搬到屋里，三轮车被压得咯吱声，不用看，半个小时，开始安静，这时候，邻居们开始做饭吃晚饭。小季做下烧水泡脚，看着电视，准备睡觉。
等到凌晨2点左右，也是买小吃的也收摊了，他们的三轮车陆续归来，院子里一片轰隆声，持续大约半小时，也安静了，然后4点时，买早市的邻居又起床了，每天就这样，小季很快适应了。
这里特殊的作息时间倒不难适应，这个大院子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厕所，12排的房屋，就三个厕所，靠近大门的这个厕所安装了水冲式的，但肮脏不堪，根本下不去脚，远远就袭来恶臭，夏天苍蝇蚊子臭虫一拨拨的，谁都不愿意久留，后来，大队的支书过来视察，改造了厕所，有个70多岁的老头儿负责打扫，每天喷药消毒，装上窗纱，水冲式，每天打扫，总算像个厕所，可是由于面积狭小，男女厕所最多8平方，还是比较紧张。这里聚集的人，谁也不想久留，都是临时场所，做点生意，受点罪，赚点钱，赶快走人，没人关心建设和维护，办公室的老板更是如此，哪有钱投资厕所呢？没有任何经济效益，而且农村社会就这样，城市的文明在这里基本停滞，虽然隔壁就是城市高尚小区。
小季在这里住着，时常想，要是附近高楼上的人俯瞰这块棚户区，尤其参观过这处厕所，心里油然而出的该是多么优越呢？亦或是深深的同情。
这里走出的卖小吃的，一年就能集聚20万元，就那个时候，在淄阳市的小区购置一套120平的房子才18万元，所以，很多人在这埋头一年，就能有套房子，然后搬走，还在这里租房存放三轮车、出摊的设施，小季见过这样的邻居有几十户，小李就是这样的，他们小两口是聊城的，来淄阳市一年多，在中原市场买凉菜小吃、炸豆腐串，日夜赶工，一年后搬走了，在兰亭花园购置了房产，还继续出摊，赚钱，这两口子气场勤奋刻苦，日夜不停像工蜂一样劳作，像他们这样的不在少数，也有的赚到钱就去老家建房子了，比如老温，他是河北邯郸的，在这租房，从陕西购入巨量的荞麦皮，制成枕头，去市场买，几年时间，进账近百万，在老家建了5层的小洋楼，当时的造价才40万，他们两口子带着儿子，三个一起出摊，各自占一个市场，荞麦枕头，每个荞麦3斤多，买30元一个，成本也就5元。还有租住这里的厨师，小赵就是，他在附近饭店当厨子，每月8000多的进账，过了几年，他改行了，买了出租车跑，还套牌，弄了两辆车一起跑，年入至少30万，他很快搬离了棚户区，在高档小区购房安家，不过他还常来这个大杂院，半是炫耀，寻找那些可怜的羡慕表情，安慰下脆弱的小心灵，也可能忆苦思甜，来到这里寻找那种向上拼搏的勇气。
在这里卖小吃的，并不全是这么幸运，有的一家人起早贪黑，经年劳作，却还是赤贫，多半是因为主人好吃懒做，贪图享受，家庭不和睦，吵架不断，自私抱怨，拧不成一股绳。许昌的老汪两兄弟就是这样的，二老汪一家都做小吃，买凉皮，油饼，老婆儿子都出摊，他自己却游手好闲，还热心教会事业，整天待在教会，争取那些蝇头小利，不事家业，他们家不和睦，后来在前排的门面开了饭店，他还从教会教友那里借钱，饭店名称福音饭店，他的厨艺很高超，做菜功夫很好，就是没人来吃饭，生意萧条，儿子对他也是满腹牢骚，他自己也好吃懒做，没人来吃饭，就自己做菜吃，打牙祭，用他的话就是，饭菜不吃都浪费了，新鲜菜都坏了，还是自己做菜享用吧。他的大儿子后来在外面卖凉皮，二儿子受不了家里的氛围，就外出打工了，学的木匠，一直在外面，生意还算不错。
三老汪比他二哥有过之而无不及，二老汪虽然懒散，总算有些知识才艺，会弹琴、拉手风琴，还可以在教会混饭吃，三老汪则完全不学无术，整天坐在街上，说些淡话，嬉笑逗乐，就是不干正事，他老婆儿子女儿都在外面出摊，一天挣个几十元，他收钱后，拿去赌博，原来媳妇儿是半路改嫁的，儿子是带来的，他就打骂儿子，夫妻也是经常打架，鸡飞狗跳，日子过得着实糟糕。这样的家庭，怎么可能集聚财富呢？如果财富是有性情的，试问，财富愿意待在这家吗？
还有台前的老靳，他们两口子打烧饼，凌晨三点就起床，和煤生火，准备发面，早早起床在高中附近的早市打烧饼买，小季早上上班，也常去他那里，买几个烧饼，吃个茶叶蛋，喝碗胡辣汤。他们两口子都爱赌博，打麻将都是两口子齐上阵，一个打牌，另一个出主意，还鼓动下重注，老靳打牌急眼，两眼通红，还不理性，大概赌博都是这逻辑，简直不计后果，有种玩法就拉庄，就是把总欠账打包，下一把要么加倍，要么购销，他热衷玩这个，几个玩家都同情他，觉得他挣钱不容易，一晚上输1万多，得卖多少烧饼呢？院子里的电工二伟就说他，算了，老靳，不玩这个了，还是打小的吧，10块钱的。他们赌博都是通宵夜战，他的儿子在后面第一排的租房住，夜里实在受不了，就报警了，说有人聚赌，扰民。这事沦为笑谈。后来孩子跟他们关系紧张，不搭理他们，在2000年，这孩子考上了重庆大学，毕业就在广州美的工作，很少回家，大概对棚户区的罪恶看的太多，对父母的沉沦十分痛心吧。
这个大杂院从事各行各业的都有，有加工面条的，有买牛肉的，还有做工的，建厂的，修车的，开小饭馆的，也有开按摩店的，小季在这里住了小半年，对每个住户有了初步了解。
前排门面有两家加工面条的，在1998年时间，每斤干面条1。3元，一把一斤三两买1。7元，都是切整齐，把文件纸卷管包装，前排老刘家的生意不错，有面条机，对外加工每斤1毛五分钱，这钱也就刚够电费，还有很多人只给1毛钱一斤。还有大门口的小毛家，他家在门面经营烟酒日杂，在后面第一排的加工区还有个小院子，在里面几台机器加工面条，小毛每天给外面送面条，生意很火爆，小毛着实赚了不少钱，他们两口子都很精明，都很勤快，儿子长的肥豆豆的，在私立高中读书，前几天跟人打架，休学了。
前排门面还有一家饺子馆，是教育局上班的老韩家的，他媳妇儿没工作，就在这包饺子买，两个儿子在附近高中读书，二儿子长的高大帅气，谈恋爱，被小混混嫉恨，晚自习的路上，被几个人一顿棍棒打伤了。老韩在教育局也不吃香，他为人刻薄孤傲，心眼孬，气量狭小，加上是外地人，根本不被重视，干到退休也是一般同志，他抽着烟，总爱揶揄别人，也就在院子里俯视这些做小买卖的，以此获得可怜的自尊，其实他才是最可怜的，跟他一样的闫长新已经是副局长了，人家咋干的呢？他还一脸高傲地奚落别人，简直就是酸腐之徒。有一年，他出车祸了，撞成了脑震荡，还脑出血了，住院很久，对方赔偿，但始终没打照面。老韩受难，就向邻居老刘求助，老刘慷慨助人，还让儿子给老韩看家。出院后，还去老刘门市道谢。
前排西侧的梁明强开了一家上档次的酒店，这很早是一家粮油店，拉面三在这里买面粉，后来王铁刚盘下店门装修成酒店，这里灯红酒绿，常有不三不四的女人出入，对面教育局的局长郑国庆也常光临，苍蝇总往茅厕里钻，就是这个道理，这里蝇营狗苟，每夜有舞会，那些狐狸精个个丝袜美腿掏光好色男人的腰包，这些女人平时租住在后院，小季的隔壁就是一个，203的女人，是内黄的，在这家酒店做招待陪酒，平时打些擦边球，在色情和服务员之间转悠，赚取小费，饭店不给她们发工资，仅从酒水中抽成。
这些女人都使出浑身解术，让那些大款官员出钱，这里传言，一日，郑局长来到酒店，招待见他其貌不扬，举止间，土气横修，就怠慢了他，他不是一般人，在官场浸淫日久，还是区长的差额候选人，当即拍桌子瞪眼，叫回来老板，老板一看是局长，就谨慎地试探下，结果，郑局长，随手拉开手包，用力一甩，一摞摞的崭新人民币散落出来，撒了一地，这些女妖精都疯了一样，争相讨好，各种卖笑。后来，郑局长脑溢血住院，在几番抢救后，恢复不错，就辞去职务，在家休养，一年旅游归来，局里给他接风，还在这酒店，不过老板已经换成了梁明强，那些服务员也走了，这里经营正餐包桌，生意清淡，据说王铁刚走时，连房租都交不起，装修的酒店被房东清算，然后高价转租给梁明强，王铁刚在这里经营了5年，老婆40多岁，风韵犹存，女儿在附近读高中，也是个不省事的小****，王铁刚偷鸡不成蚀把米，后来老婆离婚，女儿也被拐跑了。
梁明强这家酒店档次一降再降，后来被米面粮油都赊欠老刘的，累计欠下3000多，他还拖欠工人工资，有个南乐的厨师，给他打壮馍，干了一年，一分钱没拿到，每次来要账，梁明强都是各种说辞推脱，拿出一番要命一条，要血一瓢的架势。生意很快垮掉，梁明强盘出酒店，在附近租下公寓楼装成包间出租，干起了宾馆。他的儿子在私立学校读初中，逃学成性，每次他把孩子送到学校，看着他进学校，然后才回来，可是几天后老师打电话，说你家孩子怎么一直不来，还不请假，他一头雾水，说我从去了，每天我亲自送的，看着他进去我才安心走。原来这孩子进去校门躲在一处，等爸爸离开，他就跑出去玩电脑、打游戏，根本没去学校。梁明强就这样在凛冽寒风中，起早送孩子读书，被孩子耍了半年。他有时候很伤心，就给烟酒店的老刘诉苦，说，刘哥，这小王八蛋就这样害我，那么冷的天，他怎么这么忍心。
在老刘门店前，有个修车的，他是老刘的二弟，是刑满释放人员，一开始批发水果买，不赚钱，就吃手艺饭，修车配钥匙，每天在老刘家吃饭，在后院206租房住，每天出摊，推着自行车，晃晃朗朗，很远处就知道是他的车来了，跟小季一排，小季常跟他聊天，这个老刘爱抽烟喝酒，没媳妇儿，就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有来往。
前排有几家按摩店，老刘的邻居是东北的三开的美容店，里面几个浓妆艳抹的小姐，他们夸张的装束，让你一眼就看出她们的职业，她们也不以为耻，就是出来讨生活，个个眼神张扬，说话粗俗，动辄草泥马之类的。从他们鄙夷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们对常人的态度，你不比我强，都是可怜人，谁也别说谁。这些美容店生意火爆，每日很多人光顾，这些人有的嬉皮笑脸，一脸下贱，进来就直奔主题，领着小姐去后院办事，有的道貌岸然，在下雨天，几个干部装束的人进来，半天不说话，里面的小姐来自天南海北，有东北哈尔滨的，有云南广西的，还有湖南安徽的，个个妖艳无比，脸上化的很浓的妆，她们一眼就能看出进来的男人什么货色，不说话的，肯定是有身份的，几番含蓄之后，云南的小苏带他们去后院了，这些美容店都有一笔固定的客户，都是奸猾之徒，眼神不停地转，搜索着一切不稳定的因素。他们或是官员，或是企业老板，或者本身就是夜总会的老板，来这里挑人，也自己受用。
这有三家美容店，就东北三这家最火爆，隔壁王铁刚老婆还开了一家，但人少，口碑差，很快就关门了，大门东还有一家，老板跟派出所有勾结，公开搞按摩，后来因为分赃不均，被查封，这个行当不好干，这钱缺德，谁赚谁倒霉。东北三干这个，妻离子散，儿子都不认他，他的姘头也是店里的小姐，小花，40多岁了，皱纹明显，还强颜欢笑，她的妹妹也在这里做，叫艳梅，还拉拢了各地的小姐，都是他们的同乡、同事、同学，一般每个小姐都有自己的男友罩，其实这些男的就是吃软饭的，十分坏，吃喝玩乐，全靠小姐养活，就是出事帮他们出头，其实，这些外地人，根本没骨气抬头，也就吓唬这当地老实人，略有势力的，就欺压这些小姐们，玩了不给钱，打骂发泄，那些男友们都是外地的混混，根本不敢出头。有一次，嫖客跟小姐发生冲突，小花羞辱了一个话少的嫖客，这人整理好衣服走出店，打了一个电话，10分钟来了几十个混混，拿着刀，把小花给打了一顿，还把老板东北三手筋给挑了，这时候，隔壁烟酒店的老刘吼了一声，“年轻人闹别扭，正常，不许伤人犯法。”这些混混发现有本地人说话，就迅速走了，东北三手臂已被划伤，幸好没被挑断手筋。
后院有个卖牛肉的老闪，每天晚上开始煮牛肉，勾兑了大量食用胶、调味料，这样100斤的散牛肉可以做150斤的制成品，拿到街市去卖，赚取生活费。老闪为人粗鄙，爱说大话，夸夸其谈，不实在，爱喝酒，嗓门大，他儿子在附近读高中，后来上了体育学院，毕业后在初中代课，有一年，小季在教育局见到了老闪儿子，他们寒暄几句，小季问起了老闪，对方说，我爸住院了，脑梗塞，偏袒。老闪说话带着底层社会那些粗俗，自私，短视，凶狠，嘲讽，还抱怨这嫌弃那，唯独不思考下自己的处境，哀其不幸。
这个大院的办公室，是赵村大队派驻的村干部，他们领村里发的工资，每月也就500元，但他们有很多自有的支配收入，例如房子租多少间，租多久，他们可以适当操作，赚取额外收益，还有门面的房租，很多都被这些干部以开票的形式消化了，他们自己需要啥东西，直接拿走，开条冲抵房租，这也是他们的福利，老管是这里办公室的头，他常去老刘那里拿货，都是这样干。还有院子里的加工区，很多厂区都是常年出租，他们这些租金都是自己截流，做生意挪用，还有自己直接使用加工区来做油膏厂。他们相对于租户，是老板，是房东，但他们也羡慕那些勤奋进取的租户，他们不几年就是有钱人了，自己则一直是村干部，有饭吃，但不会发财。
小季还留意这个院子里的青年人，他们有很大差别，读书的走出去的，就跟做生意发达的一样，少之又少，大多是沦落的，沉底底层，再也爬不出来。
小季跟烟酒店的老刘交流很多，他的三个孩子全部成才，女儿在附近高中读书，后来学医，现在市医院上班，每月几千元收入，女儿先顺父母，心疼他们，工资如数上缴，老刘很知足。两个儿子都上大学，毕业后做老师，虽然收入一般，但总算有了饭碗。小季高中时，跟老刘的大儿子是一个年级，知道小伙子一直是才子，写作文好，还有关几次交往。后来他从学校辞职，考研继续读书了，这几年好像在省委组织部上班。老刘的二儿子，在十四中教书，后来停薪留职，去了北京央企，又外派印尼做技术翻译，每年也有10几万元的收入，这个大杂院，像老刘这样圆满的结果并不多，在2008年拆迁前，还有很多人一直在沦落，过着没有希望的日子，日复一日。
在2003年，老刘的媳妇儿脑出血入院，花了10几万，还是留下后遗症，生活不能自理，偏袒，这个大杂院拆迁后，老刘搬到了益民路继续开烟酒店，这里生意更好，老刘照顾老伴，打理生意，孩子们都事业小成，不断给老刘生活费。
拆迁后，老管日子不好过了，在老刘媳妇生病半年后，他媳妇也脑出血，住院，也是偏袒，他跟老刘私交甚好，这下走的更近，他的儿子在市农委上班，平时来看老管，拆迁后，也没工资收入了，好在以前有积蓄，毕竟是老板，有头脑，生活打理的不错，他的媳妇前几天去世了，又找了个老婆照顾自己。他常来益民路找老刘喝酒，聊近况，说起以前的老伙计，每次来都带来坏消息，以前的那个明清儿子死了，修电线被击倒了，摔下电线杆，根本没抢救的机会。下次，又说，老石的儿子出车祸死了，都是他们的老伙计，以前打麻将喝酒的好友。
生活就这样过着，小季在这里住了三年，后来买了房子，结婚生子，也就很少去看大院子了，那里在2008年拆迁后，迅速建起了高档小区，兰亭山水，当时的房价就4800元，很快被抢购一空，据说，很多业主是以前大杂院的住户，他们辛苦地劳作，积蓄，坚强地站住脚，逐步而艰辛地融入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