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华辞过三位大人，回到医馆，他暂时也没有安排住处，权当医馆便是浙江的家了。他刚一进门，就见洪师爷也在，他手上正拿着一本历法，正在翻看，一见贾华走进来。急忙合上历书迎上来。
“恭喜大人荣升知府，刚才我取过历书看了看，本月十五便是一个出门远行百事皆宜的黄道吉日，我看大人应定在这一天起身。”
贾华知道这个时代人的思想多少都有些愚昧，动土出门总要挑个好日子，他自己自然不会相信，可其他人就信这个。既然是洪师爷帮自己选定，遂定下来就在那一天起身，反正自己又不懂这些，与其装懂，不如藏拙。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不知我这喜从何来呀？”贾华看着洪师爷，“因为我自己本来就已是五品守备了，若是升官也应该是四品都司将军，即便历练不够，又最少也是先署理一个头衔。等日后有机会，寻个空挡，使上几两银子，打点各家一番，这总能捞了个实缺的。如今我才刚升任四品顶戴，头一天里，便是署了个五品知府的头衔。这不是升级，反倒是降了一级。等着折子递上去，这是事便是板上钉钉，恐怕吴大澂还要亲自前来送行，到那时候即便不愿意，也要一概领受。”
“大人这些闲话以后可要少说。”贾华话音刚落，洪师爷急忙朝他使了使眼色，转眼便道：“大人这黄河决口到如今，已有四个多月，朝廷先后拨款九百万两，上至太后皇上，下到黎民百姓，都等着这洪水快些平息。现在这河工多处都已合围，只剩下东西两坝，等过些日子，总能合拢。到了那个时候，这河道总督还不是功劳最大的，其他人的升迁补叙，也是他一句话的事。”
“大人上面虽然有李阁部和倪抚台罩着，可这河道总归是他吴大澂在管。倘若他硬是不把你写在功劳薄里，即便你在河堤上日日夜夜不曾睡觉，替他们今日修筑堤坝，明日疏通河道，忙了个头昏脑胀，六神不安，也是无济于事。这深宫上院，皇帝老子他看不到呀！”洪师爷站起来，将老六打发去吃饭，这才又让贾华坐下，自己亲自在他后面伺候着。
少停了一会儿，洪师爷见贾华气消了不少，这才同了老赵两人从贾华后面踱了过去，自己寻个椅子坐下。“其实吴大澂推荐大人做了郑州知府，这便是向大人你卖了个好，不然李阁部、倪抚台也不会同意李胡和大人同行。大人是初涉官场，这里面有很多地方自然还不明了。要是大人不嫌弃我烦，老头儿就给大人讲讲这文武之道。”
洪师爷说着，看了看那贾华，见他没有反应，才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本朝开国，当时多用武将，因此武将的品衔便高出文官很多。但到了康熙年间，先是由鳌拜秉政，后又经历了三藩叛乱。朝廷便跟着开始消弱武将的权力。即便是后来的洪杨之乱，武将的地位也没有提高多少。同光四大名臣，虽说都是久经战阵，却没有一个是真正行伍出身，便是这个意义。”
“文人掌兵，这是从康熙朝便开始了的。武将的品衔并无大动，但权力已经基本被收回，一方面朝廷规定，限制武将的帷幄上奏权力，一个四品的文道台，便可以直接上书朝廷，陈言利弊。而一个从一品大员的一省提督，却没有直接上书的权力。两一方面如遇战事，朝廷往往便会下令该道道员领兵平乱，而不是命令该镇的总兵官。出现一种情况，一个四品道员，可以指挥几个二品总兵。大人如今该明白，这五品知府和五品守备之间权力相差之大了吧？”
“文官不但权力打过武将，就是升迁速度也远远高于武将。我们就拿一省大员来说吧。文官五品是知府，其后便是四品道台、从三品的按察使、正三品的京章、从二品的布政使和正二品的巡抚。京章是为京官而设立，一般地方官员可一直接跳过。由按察使直接升任布政使，总共不过四级。而正五品的守备，其后面便是四品的都司将军、从三品的游击将军、正三品的参将、正二品的副将和从一品的提督。一共需要五级。”
“大人如今不过二十，文官便做到知府，将来定然可以是一方诸侯，前途不可限量。若是做了武将，即便戴上头品顶戴也不过是供人驱使罢了。”贾华听他说完。两眼一亮，似乎豁然开朗，急忙起身朝洪师爷作了一个揖。“以后小子若有不懂，还要托你多加提点。”
洪师爷赶忙还礼不迭，然后两人又聊了些官场上的规矩，等到了中午一同用过饭后，贾华才将洪师爷送出大门，让老六在后面跟着，顺道送洪师爷回他住的地方。
“老赵，对这个洪琉熙，你有什么看法？”贾华见老六他们走远，才转身对身后的老赵问了句。
老赵听到贾华问话，嘴张了几张，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整个人都好像木雕一般杵在那里。
“是太好了，说不出来；还是太坏了，不能说？”贾华轻轻一笑，看着老赵的双眼：“我知道他当年对你有恩，可当年是当年，现在归现在，这是两码子事情。就算是当年的恩情，你也已经托我爷爷救他一命，也算报了恩，并不欠他。”
“既然少爷愿意听，我就说一句，这个洪琉熙少爷还是提防些好，我总觉得他今天来意不善。可又想不出那里不对。”老赵低声说了句。
“他今天来无非是为了两件事，一来是借刀杀人，二来炫耀实力罢了。”贾华冷笑一声。
“借刀杀人？炫耀实力？少爷，这我还真有些不懂！”老赵一脸疑惑。
“他今天这样明目张胆的过来，自然会让一些有心人知道。这样一来，无论我们今天说了些什么，在那人看来，一定是对他不利的话。以后除非我们能交出李鹤年的宝藏，当然即便交出宝藏，恐怕我们也难逃脱被灭口之祸。也就是说当他进来这个院子之时，便已经将钱严的视线彻底转移到咱们身上。如今咱们和钱严只有一个结局，不是他是死，就是我们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贾华并不害怕和钱严对上，毕竟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这样平白被人摆了一道，换做谁心里也不会舒服。
“这个混蛋，没想到他现在手段居然如此卑鄙。完全忘记了老爷当年对他的恩情。少爷，要不要我去教训他一下？”老赵听完，心里升起一阵痛恨，两眼看着贾华，希望他能同意自己的意见。
“这句话你算是说对了，他如今就是个混蛋，可混蛋有混蛋的用处，先不要动他。他不是拿咱们当傻瓜看吗？咱们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一傻到地。看看最后到底是他是张良计厉害，还是我的过墙梯高明。”贾华脸上露出一丝诡笑。
“可是少爷，这混蛋当年就聪明的很，而且他又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这上上下下，总会有不少人脉。你还是要小心些才好？”老赵还是有些担心贾华，轻轻的劝了声。
“咱们在接到圣旨前，他便说要我选择当个文官，这说明他是早就知道圣旨的内容。还有咱们刚才回来，并无人开口，他居然一开口便恭贺我荣升任郑州知府。这说明了巡抚衙门里还有他的眼线，他这么做无非是想说明，他并不一定非要依靠咱们不可。”
“难道他还有另外对付钱严的方法？”老赵急忙问了句。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一个师爷，一切权力都是来自他背后的那个人，如今那个人倒了，即便还有几个听话的，不过是他多使了些银子，买通这个关节，好得到消息罢了。虚张声势！不然，他也不会一上来就该了称呼，直接叫我大人了！”有了这个洪师爷，贾华更有把握击败钱严，当然对于这个洪师爷，只要他归附到自己幕里，到时候自己自然有法子收服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