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前陕甘总督裕泰，几乎没有什么人听过，可要说他的了两个儿子，在四六城里几乎是没有不知道的。这得益于他二儿子长叙的两个女儿，去年他们同时被选入宫闱，并被晋封为瑾嫔和珍嫔。”
周福坐在贾华面前说着话，看了一眼他的反应。见贾华只是在注意听着他的话，并没有任何表示，心里也是疑惑他是否听懂了自己话里的意思。与其和他这样打哑谜，不如干脆说的明白些。“这珍嫔本是跟着他大伯长善在广州长大，而长善幕里有个儒生叫文廷式，他教过珍嫔几天四书，算是半个老师。这珍嫔一入宫，便先让皇上给他老师一个出身。”
“一人得道，自然是鸡犬飞升。古来同理，这没有什么？”贾华呵呵一笑。
“这本是没有什么，可这个文廷式拜在了帝师翁常熟门下，你也知道这个翁常熟的，本是没有一分，可总是能夸夸其谈。脑袋上又顶着个帝师的头衔，圣上垂青让他管理户部，可你看他，经营的一团乱麻，这才多少日子呀！就把当年严敬明大人积攒下来的银子都给亏空了去。真是崽买爷田不心痛呀！怪不得人都说司农常熟天下荒呢！”
周福说到这里，贾华心里想笑，却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其实他刚才说的那句话还有上联，便是宰相合肥天下瘦。这本来是讽刺李鸿章和翁同龢两人的对联，现在却被周福断章取义拿来用。
话好像没有什么目，东一榔头，西一耙的。可贾华心里清楚，他是要告诉自己什么东西。翁同龢是不是夸夸其谈之辈尚且不论，但自从他主管户部一来，让李鸿章的淮系吃苦不小这到是真的。尤其是刚刚组建的海军，在翁同龢看来，反对海军就是反对李鸿章，若非醇亲王和李鸿章私人关系密切。又是主管海军衙门的王爷，恐怕李鸿章一两银子也别想从户部领取出来。
周福来找自己的目的，贾华心里很清楚，就在昨天他已经收到确实消息，朝廷将派出户部郎中长麟和候补户部员外郎文廷式作为都监前往天津，监督郑工河渠的物料采购。
这长麟本是六王爷恭亲王奕手下的包衣奴才，曾经放过陕西同州朝邑县令，后来奕倒台，他也跟着倒霉，任期已满，便被调回京城里。候补了个户部主事，官是升了一级，可没了实缺，等于没了差事。他也学起了那些满人弟子，整日一味胡混，直到光绪十年，长善从广州将军任上回京。
长麟无意中结识了长善的幕僚文廷式，后又讲过文廷式牵线搭桥，认识了长善，本来长善是满洲镶红旗人，长麟是满洲镶蓝旗人，可这长麟也是真小人，什么事都敢做的出来，楞是拜在了上善门下。要知道有清一世，特别是旗人，最重旗籍，长麟这样跳槽，就等于是过籍换庙，更换了主子。这种事情若是搁在咸丰年以前，即便是性子最好的道光皇帝，恐怕也会将他一刀砍了。可现在这长麟不但没事，反而依仗着文廷式和长善的关系步步高升，做到了户部郎中，在有一步便是侍郎，真正的登入满清的统治中心。
这次长麟和文廷式过来，虽然是打着都监的旗号，其目的一定是和倪文蔚最近的那份折子有关。因为郑工河渠迁延时日，采买物料方面，那些外国列强开办的公司故意提价，想借机会好好讹诈清廷，由于市面物料上涨的厉害，贾华不得不让倪文蔚筹集更多银两，以方便物料的采买。倪文蔚便上折子给朝廷要求再拨付一百万两银子，以供河工，想来凭借倪文蔚和李鸿藻的关系，朝廷一定是准了的。这么大的一个蛋糕，他翁同龢自然是不会放过。
周福见贾华不言语，摸不准他心里的真实想法，“这天津城南三四十的地方，原有一个村子的。这庄子里头本来有二三十户人家，只有一个姓，也真怪了。和老弟台你是本家。前些年的时候旗人不是圈地嘛！这个村子也给圈了去。最后分给了正红旗。只是这正红旗都统换了几任，最后这庄子落到一个旗人手里头，他们也算经营了三代人，可惜出了个败家子，那是五毒俱全，没几天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当掉了。如今只剩下一个庄子，想着出手，要说这庄说大也不大，可说小也不小，倘若老弟台有意，我到可以帮你走走门路，这俗语说的好呀，金山银山，不如手里薄田一亩三。有了这个庄子，老弟台那年不都会有个进项。也不怕没有实缺坐吃山空呀！”
“周年兄既然如此好意，那我贾某人可就却之不恭了！我也是祖上世代务农。到了爷爷这一辈，才请了先生，得中一名举人。放过一任道台的官。乡下人就是眼浅，看见你家中了举人，又是放过道台的，就非要和你比一比。若不是祖父还有些古交好友，乡里乡亲的还推戴他，不然这家里都要住不下去。于其让人瞧着眼热，不如搬出来，也免得整日心烦那些邻里琐事。”贾华说完，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喉咙。然后又接着道。
“兄弟也不怕年兄笑话，我这功名本是拿钱捐的。因为祖父年老退隐，也就绝意这官场上的进取之意，才给我捐了个守备的头衔。正好赶上盗匪作乱地方，兄弟我也算运气好，得了些功劳，才勉强补了个实缺。做官日浅，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周年兄多多提点一二才是？”
“那里，那里！咱们都是给朝廷效力，为皇上办差，只要能把差事办的好了！那就是不辱皇命。”周福见他收下庄子知道要办的事情一准成，也不再急着向贾华抛出别的好处。
“年兄说的到是很有道理，但我总觉得要想办好差事，就必须要先选对人，这人若是选对了，才能把差事办好，可这人要是选错了！只能把差事给办砸！就好比年兄你和盛大人吧！你们为官多年，更是精通洋务，又有中堂大人可以时时请教，想来牵涉到洋务上的事，两位大人可一定是当仁不让的了！”贾华也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这都是全赖中堂大人平日教导有方，有什么兄弟能帮衬上的，贾老弟尽管开口！”周福一拍胸脯，他和贾华闲啦西扯了半天，就是等他这句话。
贾华叹口气道：“年兄想必也了解当道诸公，对于洋务之事，看为洪水猛兽，为了加强治河工程部同朝廷的联系，抚台倪大人已经奏请开通开封至北京的电话线，并要沿线架设线路，成立电报局。我听说盛大人曾经主持过这样的工程，这个差事恐怕要麻烦盛大人了。”
“若是这件事情，贾老弟放心，咱们兄弟是什么情分，盛大人一定会给你办的妥妥帖帖。不过我手底下还有七八个奴才，也想补个缺。现在河工正是用人之际，你就帮着哥哥安排一下，如何呀？”
贾华听了周福的话，心里对他一阵暗骂，过低头一笑道：“年兄的那些手下，恐怕兄弟我安排不来。”
他不等周福反应，便将一个单子递过去，周福一看，只见单子上写着：购买了五里长的小铁轨，１００辆运用人力畜力的道轨运土铁车，一套电灯设备和小发电机。
“这些都是工程极其缺少之物，年兄还是让你那几个奴才帮着采买吧！至于河工，那活儿实在是太苦了，没有油水可捞，兄弟我真的是不好安置呀！”
周福本就没有指望贾华会全部答应下来，他不过是漫天要价，就要看贾华是怎么就地还钱了。看在贾华又给了他这么多物料采购的份上，周福才呵呵一笑将那单子，放入怀中收好。
贾华见周福收好单子，这便起身要走。忽然周福说了句：“贾老弟，冯伯良死了！”
“是吗？关键是有这个人在就成。死不死好都一样，陈许道可是河南首道，历来的臬台藩台多出此道，年兄也放了三任知府吧！难道不想动动？”对于周福的话，贾华似乎早就知道，也不奇怪。
“死不死都一样，这话说的是，可是有时候死人却比活人好，因为死人不会说话，至少不会翻案。”
“周年兄可能还不知道一件事，当年我祖父便是陈许道，因为不愿意和前巡抚李鹤年同流合污，这才丢了官的。”贾华轻轻提了句。
“我明白了！”周福得意的哈哈一阵大笑，然后跟着站起来。轻轻一拍贾华的肩膀，“老弟台你放心，你老弟交办的差事，老哥哥我一定给你办的妥妥帖帖，让户部那群王八羔子，一个子儿都查不出来。”说罢，亲自将贾华送出府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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