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屋内的灯光越发白亮,窗外夜色加倍地沉寂,海风带着一丝凉意,海浪拍岸声有节律地舒缓传来。少熊走在院篱边,一个灰影悠忽扑到他身边。不用想,是银狐,他蹲了下来,手背搭着银狐的额头,低笑着,“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的。”他闻到了一丝酒气,忍不住摇头叹气,“作为一只动物,你怎么能这么贪酒。”
“你是在跟这只狗说话?”苏菲来到了篱墙的里侧,她手扶篱墙借着淡淡的光线往下看,“你什么时候带它来的。”很讶异,“你还养了一只狗。”
“它自己来的,我不养他,他自己养他自己。”少熊笑了起来,“我最多就是偶尔给他点酒喝喝。”
苏菲又盯视了一会,抬起头来,“跟我说说,是有什么事?”一边她小心地回过头看着廊下门口。
“还是你先给我透露点儿,你是这么自信来到这儿,一定心里还是有点底的,你给我也露一手看看。”暗中少熊眼里发出一种近于求助的光。
“反正我自己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苏菲想起暗夜中背负着梦马飞奔的少熊,他是这个世界稀有的人类,而她也是,至少从她的父辈起就这样了。
“那是你天生奇异,还是家有渊源哪?”少熊玩笑着问。
“我爸已经完全恢复了。”说着话,苏菲身形闪动,已从廊下闪回,依旧淡定,“至少他可以照顾小孩子了。”
“还有温婉跟子皓,还有那个丹尼斯。”少熊提到那个游客有点不耐烦,他回忆了下与丹尼斯握手的瞬间,暂时没有找到有什么特别,“他全名叫什么?”
“陈苏豪,可能他妈妈姓苏。”
“一整个夜晚很长,恶人也不会预告他们什么时候来。”少熊向着屋内举了下头,“你想个办法把他们集中在一室,要不照看不过来。”
苏菲也扭回头,“我有办法,估计能解决一个晚上。”
少熊呵呵笑了笑,“你是要安排他们睡大通铺?”
苏菲也笑了出来,“我就借着聚会的名头来安排,男左女右。”
少熊向黑暗的四下看了看,在几处不算远的邻居中,也许住着伊莲娜派来的帮手,也许眼光也正在窗帘后看着他们,但这个从没经验的领域,估计他们也无能无力。“我会一整晚守在屋外,无论屋外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开门窗,不要出来,抵御不住就求救,附近有人会援助我们。”
开始,苏菲还以为是那个游客,很快意识到,少熊也还是头一次见丹尼斯。
青宁家书房里的监视器前,老蔡忽然站起,他小心轻喊了一声,眼睛始终未离开视屏,他身后传来一声“嗯”,伊莲娜也注意到了,老蔡重新慢慢坐下。两台监视器几乎同时出现黑屏,但悉悉索索的声音没有停止。
拉姆“哼”了一声,“头,你该把监视装在他们脑门上。”
几个人都从鼻子里哼出会心的笑意。
“滚!”监听里清晰地发出一个暴躁不耐的声音,“你这个恶心又肮脏的怪物!”间插着身体蠕动的声音。
他们的耳朵都竖了起来,许安康在酒后倒在了床上,他终于不耐烦地要睡去了,但似乎另有个人一直鼓弄他、骚扰他,“滚——滚——”他接连爆发。
“哼——”一个轻蔑的声音说,“烂泥,呵呵,你就是一坨烂泥。”非常奇异的声调,仿佛出自一个兽物,“你真不配存活,你只配跪在沐先生身边给他按按腿,你只配给踩在脚下,你只配给黑暗吞噬掉——”阴阳怪气,又威严,最后还夹带着阴森的威胁。
几个人看着视屏上的黑窗,都打了一个寒噤。
而黑窗里传出的依然是一个不耐的“滚——”,随之,竟然安静下来。
他们都同时看向窗外,舒了口气。
街灯变弱,城市静卧在夜空的底层,正待入睡。许府上,二楼孙少爷房间的窗口,枝条在晚风吹拂下,从窗沿划过。一个轻捷的黑影在枝条收回的瞬间,抓住了枝头跃出,顶着两点骇人的绿光,在夜空中滑行,在草木间穿行,几个纵越,来到了院墙外。路灯下,一辆黑色汽车刚好开过,黑影窜跳到了车尾,不胜明了的灯光下,它的身体如同章鱼滑进了车尾后备箱,只留下两个绿色眼睛和两个白色邪恶眼圈扒在车牌下,观赏着夜市。
不久,汽车来到一个路口,停住。又一辆车也跟了上来,绿眼在这时闭上,黑色眼睑将它与车身融在一起。
路口,绿灯重新亮起,汽车再次出发,黑物从后备箱蠕出,跃上左行道另一辆相近的车尾。那车带着它来到了另一条道路。又几次转换,一辆汽车来到了一条支路,黑物爬出,窜上街道上方一棵树木,绿光在枝叶间滑出一个飘忽的曲线,最后落入一个宅院。一个亮着光的房间,窗帘后人影动了动。
房内,沐诚哉转了身,回到座前坐下。房门上一声响,在得到回应后,一个男佣推门走了进来,他恭敬的说,“先生,安泰先生到了。”说着抬起了眼睛,“他正在沐浴更衣。”躬着腰等待回复。
“小宴客室。”沐诚哉将脸转向了他的指向。
男佣退出,沐诚哉端起一杯茶又回到了窗前,他用手挑开窗帘一角,看向屋外,所有的声音、枝叶间的光、树梢以上的夜空都寂静了,城市已经入睡。
地下室家庭影院边的小宴客室,门开敞着,灯光照进走廊,男佣端着托盘来到门前。门内高椅上一个微型的身影,身着正装,白色衬衣领口异常醒目,黑色脖颈至头顶一道硬鬃,脑侧竖着两只半菱形的耳朵,白色顶灯将冰冷的光注满空气,神秘诡异的气氛丝丝袭来。男佣敲了敲门扇。
“嗯。”是一个温和的答复,男佣来到桌边,“先生请用餐。”他敬畏地说,不敢抬头。来客礼貌回应“谢谢”,转过头看着佣仆,绿色瞳孔极不相称发出令人胆寒的光。男佣将托盘推送到来客身前,“这是北溟鲲鱼片。”盘里有两碟鱼片,另有一碟芥末,一碟酱油。
桌子的另一头,一个炉子上微火煨着一个水壶,男佣上前正要拿起旁边茶盘里一个茶杯。
“等会儿我自己倒。”客人很礼貌地吩咐。
“沐先生一会就到,有事请吩咐。”男佣保持微笑,克制着战栗退出。
沐诚哉迎面走来,手不离杯端着他的白玉盏,男佣靠里站到了过道一侧。沐诚哉视若无物从佣仆身前走过,进了会客室,门被随脚带上,廊道上顿时暗淡不少,而从白玉盏飘出的茶香,仍在廊道上寻找它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