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刚还见过。也算是缘分吧。你是北京人么?”庄周的笑容灿烂而略带腼点,像极了一个背着书包四处行走的大男孩。那双眼睛里仿佛真的是融入了万分惊讶与欣喜,以至于令那位自以为意志坚强的女探员在心底竟生出了几分莫名恍惚的感觉,便仿佛是在本当极寒的雪地里窥见了一剪梅花时候的惊艳。
“是……出来旅游的,之前在地铁……”
“你好,我叫庄周。”他并没有给对方紧张以及难堪的机会,面对着这个自己在半小时前还千方百计想要甩掉的女探员,男孩只是简简单单地伸出了手,面带微笑。
他的眼里。她愣了一下。
然而仅仅只有一下,或许千万分之一秒。
“你好,许莉。”
仿佛是某种格外奇怪的默契,他们就在大雪里,那位光头老人的缓缓动作下互相知会了对方的名字,仿佛丝毫没有隐瞒的必要。许莉感受着这个男人手指上的力道与修长,忽然觉得能够和这样一位在档案上被描绘成无恶不作目无法纪的邪恶分子握手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虽说是冬季,然而空气里总该是存有了几分夏花秋草的芳香味道,而邻接掠过的雀鸟能是能够在人们的心头上平添上几分欣喜。
纵横如此。感受到这一对男女投来地几分好奇然而却并不善意的目光,这位法名常浩地老人终于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内家拳讲究的是一个虚怀若谷,明心见性。而这位一辈子投身于钩心斗角政治龌龊中的大和尚显然还不具备那些伟人们在城墙根下阅读圣贤之书的功力。
“看来施主是铁了心要和我佛过不去了。”常浩和尚长袖一抖,震落了肩膀上的积雪,步步走来,缓缓说道。
“密宗讲究的是应世成佛,动辄我佛,果然狂妄。”庄周眯着眼睛,却是在同旁边的那位头上隐隐冒汗略显出几分紧张动作的女探员在说话。作为半个内家拳练习者,他能够感受到这位老和尚举手投足间所带来的那种如山如海般的压力,然而他却不相信这位满口佛言的老家伙胆敢在如此之多的眼睛下对自己动手,莫非他还真想修成了正果魂归西天不成。
一步山,一步水。老和尚或许是害怕这两个年轻人承受不住压力做出什么玉石俱焚的事情来,并没有做出更多的动作,只是负了手,缓缓踏过两步仿佛风云变色的步子,然后踏入了未曾雪染的廊亭,站在了距离庄周和许莉两步遥远的地方。
无论是跟着张九还耳濡目染的庄周还是自特种部队里成长而成的许莉其实都明白,两步遥远的距离其实就是一个箭步的跨越,根本不能够带给自己太多的安全,然而站在两人面前的常浩老和尚却仿佛是收敛了一切常人所不能拥有的精气以及锋芒,就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非但没有给人带来以威胁感,而且竟然还让庄周产生了几分想去搀扶对方的冲动。
如同这世界上最致命地毒蛇,柔弱和斑斓总归是他们的外表。然而正是这种无比收敛的示弱,才另得这位老人在两人眼里的地位更加变得无可忽视。
“你的主子现在在印度过着颠沛流离的流亡生活,就算你空具了一身的武力也改变不了你身在曹营的事实,你只是一头被借过来圈养的狗而已,然而我却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令你对你的那位新主人是如此的忠心耿耿。”看着这个能够随时置自己于死地的老人,庄周在脸上写满鄙视与讥讽,吐字朗朗,音量不高,然而却格外清晰。
“佛自然是不需要世人去理解些什么。”
“你让众生膜拜佛,然而你的佛又怎么对得起众生?”庄周没有理会许莉拉扯自己衣服的小动作,走进一步,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字缓缓道。然而这个时候常浩和尚却是双手合十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仿佛并不愿意受到外界污染一般。庄周的锋芒一下落空,顿时感到一阵无比的乏力与空虚。他却知道这就是佛法的好处,佛法圆润,并不讲究力辩,或者争出个道理来,因而往往就如太极一般混不着力,令许多大儒大德之能也无从下手。
“为什么佛要对得起众生?众生如蝼蚁,蝼蚁如众生,你又可曾对得起那些蝼蚁?你口口声声说什么众生,结果还不是在那些政要权势间游走,首尾两端,甚至还得了个颠覆国家政权的罪名,这不是做了婊子又立牌坊么?你好对得起众生!”
果不其然,庄周的锐气一下受挫,老和尚便迅速开始了反击。
“呵呵,婊子?”男孩怒极反笑,看了一眼旁边的许莉,却发现对方面无表情,心知这个老和尚果然不是那么简单,一边打击,一边离间。今天若不能解决,放到将来迟早是个祸害。
“在这个社会上,每个人一生下来就注定了要成为婊子,违心说谎的事情谁都做过,我要活着我要生存,自然是需要靠自己能力来获取。做了婊子为什么不立牌坊,当然要立牌坊,而且他们的优劣恰恰就在于谁的牌坊能够立得更加高耸更加漂亮一些!!却不像有些婊子,无人问津,还尽立一些虚有其表的东西,好不害臊!!而你,和你背后那位虚有其表的活佛,都只是这个世界上遭人抛弃没人光顾的下流婊子而已!”
这话自然是说得过了写,更不该是对一个老和尚说的话。然而面对这样一个在政坛打滚多年的老和尚,庄周却并无他法,或者说,除了将他刻意激怒之外,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完美的收场!
果然,就在庄周话音刚落的时候,这个老和尚突然面部红润,爆发出了强大的压力,整个人仿佛膨胀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