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天,在历经一年多的逃亡后,我们终于到达了中山。
慕容盛说得没错,中山确实是个好地方。城郭宏伟,宫室草创……不比当初的长安逊色多少。
我一边惊讶地打量着这座繁荣的城,一边听着慕容琼激动的大呼小叫。慕容琼孩子脾气,完全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在一个荒凉衰败的地方呆久了,忽然进入明亮光鲜的世界,谁都会难免有些无法适应。
“一下车我就命人立马给我做一顿丰盛的大餐!”她信誓旦旦地说,开心得手舞足蹈。忽然又欢天喜地地抓着我的手,她说:“明珂,你想吃什么?”
“我只想好好睡一觉。”我笑着说。
她撅起嘴,不屑地说:“你真爱睡,懒鬼!”
我真的很疲惫了,我想如果可能,我马上就能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马车载着众人的欢喜与期待咕噜噜地驶进内城。然后进入宫门。一切都是那么地令人激动澎湃,几个女人甚至不可抑止地含笑抹泪,嘴里直念叨着终于到了。
这条路走的确实艰辛,谢天谢地,我们终于到了。
然而在跳下马车的那一瞬,我感觉大脑一阵晕眩,有黑乎乎的东西朝我压迫下来,然后我模糊地看见有两个人影飞快地朝我奔来。
我想我是睡着了。
梦里终生颠倒,场景不断更替。一会儿是我前世学校小花园里,我坐在石凳上全神贯注地背单词,一会儿又是滂沱的大雨里,我撑着伞,怔怔地看着他骑车离去。机车发出尖锐的咆哮声,载着他,渐渐使出我的视线。我泪眼模糊。
有一盆冷水冲我泼来,我浑身湿透,只听见那个愤怒的女生指着我,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话。我忽然间好害怕,恐惧随着水一点一点地贴上皮肤而扩散开来。
我很快跑出食堂,我那么害怕,因为我觉得正在来月事。那些触及肌肤的冰水让我抑制不住地颤栗,我甚至快要感受到腹部抽筋般地绞痛。
可是我找不到宿舍,眼前是汪洋大海。惊涛拍岸,波涛汹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没用地哭起来。
后来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冷冷地注视这我,嘴里居然说:“你哭什么,不是不爱我了吗。”
我抓着他的衣袖哭得像个迷路的小孩。我说:“怎么办,我肚子好痛,怎么办……”
冰冷瞬间退去,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温柔。
“别哭。”他说:“我带你去换衣服。”
然后海水消逝,眼前出现他的出租屋。他像从前一样拉着我的手走进去,我听见门“砰”地一声被重重关上,屋里黑得看不见一丝光线。
我感觉手被紧紧握住,仿佛要将它捏碎一般。
“衣服呢?”我问他。
“我爱你。“他说。
“可是我不爱你了。”
我平静地望着他。然后我忍不住催促:“我好冷,快给我衣服吧?”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力量推到。
我被他推到在地。头重重磕在桌角,痛的我眼泪直流。
“你凭什么不爱我了?你说不爱就不爱吗?”他这样说着,手已经掐住我的颈。冰凉的唇贴上来,我感觉他像吸血鬼一样狠狠地吮吸我的脖子。
我很恐惧。我推他,踢他,捶他,我试着用很多方法来阻止他,可是没有用,他依然扑在我身上,他按住我不断挣扎的手,将我的衣服撕烂。
我哭了,我说:“别这样,求你别这样……”
可是手一直被人紧紧攥住,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
我是哭着醒来的。醒来后我觉得自己仍然在哭,似乎很伤心。迷迷糊糊地感觉头顶上有人在叹息。很久以后我睁开眼,印入眼睑的是绯色的锦帐。
屋内静谧无声。
我缓缓坐起,耳边有人轻声细语地说:“公主,醒了。”
我吓了一跳。这个场景熟悉得仿佛在六年前。可是屋内的摆设又陌生得让我发怔。
“我在哪里?”我听见我沙哑着嗓子问,眼角的余光掠见一个影子奔了出去。
对我低眉顺目的小女孩不是窦仪。她轻轻地说:“毓秀宫。”
毓秀宫……我头很昏,我坐在床上想了很久,隐约地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
高鬓上端正地插着金凤簪,长至胯部的浅绿色羊皮袍外,系着一条金花银缕的蹀带,蹀带下的金属小环叮铃作响,伴着她温柔中透着高贵的声音,落进我的耳朵里。
“你终于醒了。”她笑着坐在我床边,
我沉默无声地看着她。她的笑容真诚柔和,我不禁对她产生了一丝好感。
“怎么傻起来了?”她奇怪地打量这我,轻轻抚mo我的头,又将我褶皱的椽领理好。
她是这样的亲切,我忍不住冲她笑道:“姐姐是……”
我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她身后的婢女在朝我挤眉弄眼。我知我说错话了,小心地看着她。
“我,说错什么了吗?”
“应该称呼夫人。”婢女好心地纠正。
她却笑笑,并不责备。她的好脾气让我对她的好感再多一分。
“以后就当这儿是自己家,安心住下来罢。”她说。然后她又简单地吩咐了小女孩几句,便款款离去。
我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忍不住问走过来收拾东西的小女孩:“她是陛下的妾?”
“可不能这样说!”小女孩惊慌地走到我跟前,她一惊一乍地说:“不是妾,而是正宫夫人。”
“皇后?”
她点点头。
我讶异道:“皇后不是段夫人吗?”
“她是段夫人啊。”
我哑然地望着她。我知道一定是我弄错了什么,而这个小女孩还没完全理解我的意思。我试着说:“段云霄段夫人呢?”
她终于恍然,低声对我说:“她被陛下封了贵嫔。”
我觉得我这一觉似乎错过了什么,于是我安静地等待着她的解说。她在我急切的注视下缓缓道:“她是段贵嫔的侄女,陛下不久前册封她为元妃,原来的正室段夫人便只得了贵嫔的封号。”
原来如此。
风水轮流转,心高气傲的段云霄从妻变成了妾,不知她能不能接受住这个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