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身后突然传来莜子的尖叫声,我惊诧地回过头。只看见成群的蝴蝶,如同开闸时汹涌泻下的洪水,从屋内涌出。
而站在门口的我,还来不及反应,就已被蝴蝶包围,唯有下意识地一把将莜子护在身下。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原是如此柔弱,如此美丽的蝴蝶,竟可以如此恐怖。细微的,本不可闻的振翅声,变得似齿轮摩擦般刺耳,诱导着我的意识向虚无逃遁。淡蓝色,绚丽的鳞翅上,鳞粉像烟雾一样在四周飘散,尽管我已合上眼,紧紧闭上嘴唇,低下头努力掩住莜子的口鼻,但鳞粉依旧固执地寻找任何细缝,执着得进入我和莜子的身体。
必须要做点什么,呼吸变得困难,意识已越来越模糊地我思索着。
怀里的莜子,已然失去了意识,绵软无力的瘫在我的怀里。脸上的神情竟意外的安详,平和地睡去了,并没有任何的恐惧和惊诧。
真是奇怪的情况……
我扯了扯嘴角苦笑。
不过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美惠和阒菱是无法迅速进入到蝴蝶的层层包围之中。而我现在可以使用的咒符也只有那个。这样的话,只能冒险一试,开口使用咒印。
然而,即使是微微张口,呢喃着咒语,鳞粉也犹如在黑夜里的迷途者找到了归路,不断灌入口中。苦涩,异样的味道充满口腔,甚至灌入喉间,让我不住地咳嗽打断施咒。而不知是鳞粉带来的困倦感,还是意识被振翅声拉去,灵力的聚集也渐渐变得力不从心,眼前的莜子似附上了一层水晕,模糊,看不真切。
还差一点,只要勾起小指,就可以完成了……
朦胧间,模糊地坚持着。不知是何时,咒印终于结成。淡蓝的水纹在我身边一圈圈得晕开,一层一层地将蝴蝶向外推离。
终于完成了。我……
但我自己还等不到蝴蝶的离开,意识便已逃遁,倒在了莜子身边。
好温暖,是谁的怀抱……
缓缓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我一下子从眩晕中清醒。
静谧的陌生的竹林中,我毫无防备地躺在一个酷似阒菱的男子怀里。
"你是谁?"我迅速地撑起身体,一把推开那个绝对是妖怪的家伙。
"发现了?我不是你的那个式神,寂然。"被推开的妖怪,笑着向后退了几步,懒懒地倚在了身旁的矮竹上,"这么快就发现了,他对你的影响真是深刻。寂然"
眼前的妖怪,和阒菱一样的语调,和阒菱一样的温柔表情,除了那完全不似阒菱气息的灵力还提醒着我,这个妖怪的真实身份。
"无聊,淡竹妖的品位果然是太差了。阒菱那个样子,亏得你愿意去假扮。没有审美观的家伙。"我一边讥笑地讽刺着,一边挣扎着扶住身旁枯黄的竹子,来拉起绵软无力的双脚。
听到我的话后,变作阒菱模样的淡竹妖,只是无所谓地挑眉笑笑。他踩着地上已堆砌成毯的竹叶,慢悠悠地踱到我的身边,"哦,撒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寂然。"
说完,他无视我象征性的反抗,就将我重新置于怀中。他低下头凑在耳边低语:"比起他,我想要的东西,只是那个本就属于我的孩子和您的眼泪而已,除此以外,我别无他求。寂然。"
真是要的很少啊,淡竹妖!
瘫软的身体令我无法反抗,被制住的双手更是无法结印施咒。于是眼看反抗也无用的我,自暴自弃地瘫在他的怀里,望着眼前成片成片枯黄的竹林,冷笑道:"那真是太可惜了。眼泪,这种东西我可是从来都没有的"
"是吗?你又撒谎了,寂然。这可不乖啊"他完全不理会我的冷笑,一副家长说教时的嘴脸,"怎么没有呢,你曾经也这么说过嘛,但最后不还是流泪了,据说芦屋家现在都还有您的眼泪。,东洋的血珍珠,这个可是和我们的蜜酒并名的。"
"你!"
"既然知道那么多,你又何必问我,还不如你直接到芦屋家去抢好了。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再哭的,变态"我摇晃着头,妄图甩掉靠在我肩头的头颅。
为什么提起芦屋家,那个地方,那个让我恨不得毁掉的地方。它要是不存在就好了……
被迫想起那段回忆的我,烦乱无比,只能愤怒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被过去里回神,来面对这个淡竹妖。
"谢谢夸奖。"他收紧了怀抱,无视我愤怒的战栗,不以为然地回应着。
连腹黑的性格都像,真是敬业地扮演。不过为什么选阒菱来扮演,这里面……
就在我纳闷淡竹妖幻化阒菱样貌的用意时,周围的景色突然开始剧烈晃动,并不断地扭曲、变形。周围的一切就像是被打碎后的镜子,一片片地裂开,又一片片地坠落,最终消失在虚无的黑暗中。
我虽然被稳稳地被淡竹妖护在怀里,但是梦境带来的晃动,仍然让我本就不适的身体,愈加难受。
"看来他打碎梦境了。"即使尽可能的隐藏惊慌,但淡竹妖的言语里依旧泄露着无法抑制的惶恐。
是阒菱在打碎这个梦境吧,还是消失在竹林里的泐,不过无论是谁,总算是不用面对这个淡竹妖了。我松了一口。
"总算是可以离开了。"我从淡竹妖的怀中滑落,疲惫地瘫坐在地。而眼前的淡竹妖,也随着这个梦境一点一点地碎裂成屑,最终如同星辰的碎屑隐没在黑暗中。
而消失前,他突然一改刚才的态度,呢喃地说出这句话:"请好好活着。"
之后又似是竭尽全力断断续续地说出:"无论如何都要小心这张……,因为……他……就是……"
"什么?"剧烈颤动中的梦境,让我只能看到他不断开闭的嘴唇,无法听见他最后努力想要表达的警告。
他想要说什么?要我小心什么?
我死死抓住他,想要弄清楚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但直到最后,他已全部化作碎片散去的时候,我依旧一片茫然。
究竟要小心谁?谁要在背后动手脚?
"寂然?"
"寂然--"
温柔的,令人安心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阒菱来了……
我迷迷糊糊地追寻着声音,跟随着它从梦境逃离,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清醒后的我侧倚在阒菱怀里,看着眼前既是担心,又似乎正犹豫着什么的阒菱,心中感到难得的安宁。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阒菱,说:"阒菱,我回来了……不过他要我小心什么?"
最后的那句话,我近乎在喃喃自语,阒菱应是听不真切。就不要在烦恼他了。
于是他当关切地询问我说什么时,我只是"看着玄关一片狼藉,随口回了一句"没事。"
眼前原来被臲卼整理干净的玄关,呈现出一片狂风过后的狼藉。因为我施下水系的术后,刚似洪水汹涌的蝴蝶群,几近全部死去,尸身就散落在玄关四处,造成一片惨烈之景。就连唯余那几只幸存者,也只是在角落徒然地扇动着湿透了的羽翅,些许有点生气。
不过这里面缺什么吗?感觉少了什么?
对了,莜子!怎么没有莜子,她在哪?仔细搜寻着原在我身旁的身影,可是除了一滩残骸,别无他物。
于是,我只可努力地撑起疲惫不堪的身体,环视四周寻找着原被我护在怀中的莜子。
"莜子,她在哪里。"扫视无果的我勾住阒菱的脖子,凑到他的耳边,沙哑地轻声说道:
"莜子不在这里了,我把她给外面的女人了。"阒菱逃避着我的眼神,盯着地面假装随口答道。
"你,为什么?"被回答惊愕道的我,下意识地紧抓阒菱的肩膀,近乎声嘶力竭的吼出:"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的。明明是最了解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