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大汉嘴里说着话，斜眼瞥向张容，待看清了张容的面貌，一愣之下转身把其他汉子轰出房间，关上门自己笑笑呵呵的过去给张容请安。
张容也看清了来人是在济南见过的锦衣卫校尉王德江，便也笑着回礼。两人寒暄着坐下。
见没人理自己，李捕头只好尴尬的陪笑站在一边。
小月过来给二人上茶，王德江赶忙起身毕恭毕敬的谢过，这才坐下说话。
张容问王德江怎么会到了登州？王德江看看李捕头，见张容示意无妨，才说出了来由。
原来，锦衣卫接到密报，说及登州府衙和卫指挥衙门里有人倒卖军械火yao、粮食生铁等物资，且很有可能卖给了建虏。
锦衣卫将此事转呈圣上御览，崇祯帝震怒，下旨令山东锦衣卫千户所彻查此事。
李忠荣接到旨意后不敢怠慢，马上派出得力人手先行到登州暗查，自己则带大队缇骑随后赶来。这一切都是张容离开济南后发生的，所以张容并无耳闻。
“王大哥，你们既是来查案的，为何又进了客栈还闯进我这里？”张容不解问道。
王德江咧咧嘴，不好意思的笑道：“登州城里面就合安客栈最好，咱出门办差也不能受罪不是？就想着住进来，正好在门口听见公子提起咱们锦衣卫，一时按捺不住，就，哈哈，就进来拜见公子。。。”
他说的好听，张容心里却是明白；这些锦衣卫嚣张跋扈惯了，连出来办差都不知道收敛。刚才这房里要不是自己，换了别人少不得要被他们敲竹杠。
心里不屑，面上张容却神色如常，也哈哈笑着说两人真是有缘呐。
。。。。。。
看着张容和那个锦衣卫谈笑，站边上的李捕头身上的冷汗就没干过，难道自己衙门里真有人通敌资匪？要不怎么惊动了皇上，连管着整个山东锦衣卫的李大人都要亲自过来？俺地娘啊！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谁这么大的胆子！唉，这下不知道要连累多少人的性命前程。
正在那儿战战兢兢的胡思乱想，张容起身拍了拍他道：“李捕头，在想什么美事啊？叫了你几遍也不吱声。”
李捕头顺势跪下，带着哭腔哀道：“张少爷你可千万要相信小的啊，小的句句实言，要是有半句假话，让我不得好死。”
张容烦他跪来跪去的，也不拉他，自己回椅子坐下，心说你愿跪就跪去吧。
王德江奇道：“张公子，他是何人啊？原来我还当他你的人。听他说话好像得罪过公子？要不交给我整治整治？”
张容瞧着李捕头跪在地下猛哆嗦的模样，有点好笑。便把城门的事和王德江说了一遍。
王德江听了很来劲，自己正好要查府衙，有这么个现成的捕头拷问，说不定能挖出点线索什么的。最不济也能弄点银子花用。当下便拍着胸脯打保票一定帮张容狠狠出这口恶气。
张容当然不愿意让他把人带走，连忙推辞说李捕头已经诚心悔过，现下也算是自己的朋友啦。
王德江这才作罢，张容的特殊身份不是他一个锦衣校尉惹得起的。
其实，留下李捕头是因为张容打算在府衙按上自己的眼线。吓唬一下可以，可要真交到王德江这些锦衣卫恶煞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以后就别想人家真心为自己卖力了。
“既然都是朋友，那我问他些话总成吧？”王德江也是有苦难言，自己到了登州后两眼一抹黑，怎么暗查？从哪儿查起？要是等千户大人过来后自己还寸功未立，那还要不要往上爬了？本来自己还想凭着这件大案立功，升到小旗总旗的。
现在碰到个负责侦缉探访耳目众多的捕头，怎么能轻易放过？
见王德江语带哀求，张容也不好伤他面子，便笑道：“那有什么，朋友之间就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对，你说是不是啊李捕头？”
还跪着的李捕头一听，满脸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点头：“张少爷说的极是，朋友之间就该这样。”
王德江哈哈笑着请他起来坐下回话。等他挨着半个椅子做好后，便问他府衙有什么趣闻轶事或是背后传闻？张容在旁边也仔细听着。
王德江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任何朝代任何地方的官府都可算得上藏污纳垢的风水宝地。左右同僚上下属隶之间为了权利银钱，甚至为了女人，都会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在这个过程中往往会故意传出对手的过失恶迹来打击对手。最了解自己的是敌人，所以这些传闻通常都是确有其事。只要从里面找出自己想要的，接着查下去，就可能揭开盖子，看清锅里的汤到底有多少老鼠。
张容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听的仔细。
李捕头也明白，却面带苦涩。这话不好乱说啊，一个不小心得罪的可大批的府衙同僚啊。万一漏出风声，自己也不要在登州立足了。
“怎么？李捕头不愿意同朋友说实话么？”王德江看他犹豫，脸色不由阴沉下来。
李捕头一颤，瞄了眼张容，见他面无表情，并不为自己说话。一咬牙，开口说起：“小的管着捕快，消息还算灵通。不过这些消息里面真真假假不好分辨。还有些说的含糊，有心人听了却能会意。张少爷和王大人听了恐怕也听不明白啊。”说完擦把冷汗，低头偷觑二人脸色。
“啪”
王德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便要过去揍他。张容唬了一跳，忙拦住他对吓得缩着脖子的李捕头说道：“你且说，我们且听着，把你有把握确有其事的都讲出来。你要再不识好歹，哼哼，门外锦衣卫的兄弟可是想和你亲近想的紧呐。”
看着王德江坐下，李捕头才松了口气，知道今天不说点什么是出不了这个门了。
打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主意，把知道的说了出来：“小的就斗胆说说，登州府同知牟善财牟大人是南直隶人，天启元年进士。据他说自己年幼丧父家贫如洗，他做官后却很清廉，只靠俸禄养着一家老小。崇祯六年考满，从青州府通判任上升授登州同知。牟大人刚来的时候，只带着老母和夫人女儿，家仆也只有两个丫鬟一个小厮和管家。当时府衙同僚都去他家吃过安家酒，见过他家中毫无陈设；那顿酒也是清汤寡水少见荤腥。所以都知道他家的确寒酸。可有次小的同守城门的一个小旗喝酒，听他喝多了后说，他经常看见牟大人的管家带着小厮赶车出城，也不知去了哪里。车上都是些干鱼海菜，只是车辙很深，马匹也拉的吃力；次数多了那小旗也就留心观察，发现车里每次都掩着几口箱子。他说箱子不大，却能让马拉的吃力，箱子里装的一定是非金即银，总不能是铅铁吧？他不敢声张，还是喝多了才跟我说起。还有登州卫的指挥佥事于德水于大人，极好女色，曾直言自己无女不欢。奇的是他常常为争抢青楼头牌和清倌人一掷千金，家里小妾十数人；四品的武官，家中并无祖产，单靠俸禄和从粮饷里揩油怎么能如此豪阔？此人和蓬莱水城的水师将领来往密切，与牟同知也交好。还有。。。”
李捕头说的口干舌燥，张容王德江也听的目瞪口呆。按他的说法，刨去‘正常’的贪墨孝敬，登州府地面上的高阶军政官员家里有来源不明的巨额财产的不在少数。说起来都可能与这个大案脱不了干系。
外面天色暗了下来。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的小月给他们点起蜡烛。柔声问张容是不是先用饭？
张容望了窗外，点头道：“大家先用饭吧，我们就在这房间里吃。小月，你让郑掌柜把酒菜送上来，再带小姐和王先生去雅间吧。对了让店里再给门外的兄弟安排一桌酒席，不要慢待了。”
王德江搓着手说自己请客不好意思让公子破费，待张容说这是自家买卖时，才不再多言。李捕头却还坐那儿垂首不知想着什么。
伙计们手脚麻利。不大工夫，便上齐了酒菜，摆好桌椅，请三人入席。
不过显然大家的心思都不在吃喝上，很快便吃好。
待重新上过茶后，小月还是坐在张容身后听他们说话。
这次王德江只问了几名官员的府宅住址就不再提问。有了上面的消息足够他在千户大人面前邀功请赏了，再要深入下去就只能捕人拷问了，自己也做不到。
张容见他心满意足，笑道：“此事还要多谢李捕头啊，王大哥可要在李大人面前美言几句，莫要让李捕头受了牵连不好做人。”
王德江心道：有你说话，还用得着我去美言么？却还是连忙点头称是。
李捕头也感激的看着张容，有种看恩人的感觉。
张容心里暗笑，说声天色已晚，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便让大家散去。
待李捕头和王德江告辞走后，张容坐回椅子，手撑着头支在桌上拿眼神朝小月示意自己很累。小月抿嘴笑着把玩玉坠，只做不知。
张容无奈，只得找话说道：“小月儿，你说我们要不要等李大人来了再走啊？”
“当然要。”小月正色说道。
“你真想要？”张容转着眼珠坏笑。
“真要！”小月还没觉察。
“好吧，你真想要我就给你，嘿嘿。”张容双手作势向刚醒悟过来面色羞红的小月抱去。
“砰。”房门又被人推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