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口进入村中,主仆两人沿着村中的小道经过一户又一户的人家,一路往杨家祖宅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正是正午时分,在屋子外面的村人很少少,俩人的装束很明显是外乡人,不少乡人在打量着他们却没有太过惊奇,这些年因为汴水的缘故,也有外乡的卖货郎来往村里走商,因此主仆两人也不会显得太过突出。
杨渺对这样的围观有些不以为意,在后世他在万人的广场都演讲过,再更大的阵仗他都见过,这算的了什么,反倒是成伯有些小心谨慎,不断的扭头打量四周的环境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凭着记忆走到了村东头杨家祖宅的位置,到了杨家祖宅之前那一刻,杨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破败,极度破败!
这时候杨渺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杜甫的那首名诗《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来: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
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眼下的杨家祖宅破旧程度几乎跟这首诗里描写的无二,这所谓的祖宅顶上的瓦当之类的早已不见一片,里面的栋、梁之类的木结构材料更是被拆了个精光,破败至极,只剩下以夯土夯实的泥坯房基架构,隐约看的出以前是一个大的三进宅院。
奇怪,这杨家的人呢?难道也受了自家的牵连?
见到眼前的情况,成伯也愣了半晌没有说话,直到杨渺向他投来一个疑问的眼神,这才慌了神,“少爷,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你别急,我……我去找人问问去。”
成伯有些慌不择路的往不远去旁边的一户人家跑去,也不难怪成伯这么失魂落魄的,眼下他们主仆俩身无分文,若是连个立锥之地都没有了的话,那可就真是惨了。
这还真就应了那句话: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成伯……”不远处走来了一个农人,杨渺正想叫住他却没想成伯已经跑出去老远了,走上前去,稍稍一施礼,“老伯,敢问这是杨家宅邸么,发生了什么事了,怎么成这般景象,这家人呢?”
老农上下打量了杨渺一眼,毕竟杨渺是一般读书人的装扮,老农也稍稍回了个揖手,“小官人,杨家在一年前就已经全家迁走了,你是他们家亲戚?”
听到这个杨渺不禁心里一凉,一恍神之下发现老农还在看他,忙点头答道:“是,我是汴京杨家宗亲,返乡投亲,却不想如今这里这般景象……”
老农感觉到了杨渺语气中的落寞,正想说些什么,成伯就小跑着从不远处跑了回来,满脸的失望和愤恨,“少爷,大事不好,杨宗芮他们一家都搬到虞城县里去了,把祖宅能卖的都卖了,能拆的都给拆了,能带的都带走了,这块祖宅地地契不在他手上卖不了才得以幸存,这些人都是些白眼狼。”
虽然接下来的话成伯没有说出来,到眼下这种情形,杨渺哪儿还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成伯口中的杨宗芮就是虞城这一远支杨家的当家人,一年前正好是杨家出事后不久的时间,虽然不想往坏的方面想,但他知道现实往往都是残酷的。
不管什么时代的人,一旦关系到自身的利益关系,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龌龊,在后世那种灯红酒绿的商场环境中混迹了五六年的他深有体会,形势比人强,原先还盼望这房亲戚还顾眷一些家族情意,能够在这段时间里照拂一二,如今看来却是奢望了。
“少爷,我现在就去虞城县,找杨宗芮……。”
杨渺摇了摇头,望着成伯脸上的愤恨,杨渺虽然脸色也不好看,但却也没有那么大的怨恨,长久以来他就习惯了靠自己,从接受了现状开始他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估计这实际情况就和他猜想的一样,杨家一出事,这杨宗芮就谋划着要同汴京杨家撇清关系,然而这祖宅的地契却如今却是在杨渺的手里,这可是一笔大财富,要知道杨家祖宅的建造用的都是上等楠木做栋梁,定窑的连舍瓦当,都是上好的材料,这可不仅仅是有钱可以买到的,还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至于挂在他们名下的一百亩上等水田和五百亩旱田杨宗芮肯定也是一定会牢牢把握在手中的,这些情况先前成伯都给他提起过,先前成伯信誓旦旦的说要拿回这些本就属于他们杨家的祖产供他读书科考,若是杨家还没有落难,他倒是不怀疑成伯的信心,不过如今在杨渺看来却是希望不大了。
“成伯,我们先安顿下来再说吧,这宅子翻修一下还可以住人的。”
“少爷,不行的!”面对身体还没好透彻的少爷,成伯低头诺诺,满脸的愧疚,本来答应了老太君要好好照顾少爷的,却没想如今竟然成这般田地。
“有什么不行,这一路上我们还不都过来了。”杨渺笑的很灿烂,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他才是这个老人的主心骨,随之又转向老农道:“老伯,能不能借些工具给我们,好将这宅子修葺一番。”
“小官人真打算在这儿定居了?”一旁的老农听了两人的对话,便也知道面前这位小官人怕是就是从东京汴梁来的那支宗主杨家子弟,他从小就听长辈说起过杨家的风光,那可是出将入相的荣光。
杨渺默默点头,“今后还需要仰仗老丈许多了。”
杨渺言语举止得体,老丈也跟着客气了起来,好心道:“既是乡亲,理当互助,老汉姓石,排行老三,就住在不远大槐树下,小官人又是寻我便可。”
“那就有劳了石老哥了。”成伯上前行礼,跟着石老丈去他家中拿工具,这祖宅想要彻底修葺完整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今天收拾出一个够主仆俩住宿休息的地方就满足了。
杨渺也抬手行礼,心道这个时代乡亲还是淳朴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成伯就和石老丈拿着锄头、簸箕等工具过来,还带着石老丈的两个儿子,主动除草、搬砖,帮忙收拾起破败的祖屋了起来,杨渺也上前帮忙,成伯说什么都不肯,说这若是让少爷动手做这等杂事,那岂不是让他这个做下人的没脸面。
没法子,看天色尚有一阵才会天黑,杨渺一时反而静不下来了,就不由生就近走走的想法,“成伯,我去这附近走走。”
等福伯追出来的时候,杨渺已经走出去老远,福伯的眼中满是担忧,却又不想管束太宽,只能是隔着老远喊道:“少爷,可别走远了,这天眼瞅着就要黑了。”
“我省得的,成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