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依然烟雨霏霏。
雨中的西塘镇更显出江南的神韵,薄雾暗笼纱,自在清似梦,无际无涯。
南宫长乐就置身在这宛如画图中的烟雨江南里,他很少来西塘,虽然想见却难得一见如此的美景。
他自然要等到楚叔一大早匆匆忙忙赶到学堂后,他才撑起纸伞,慢慢的踱步来到这里。
十一郎很少背着楚叔做事情,因为两人名为主仆,实似亲生父子,楚叔已经告知他王明月与司马府有渊源,而十一郎却非要探个究竟。
年轻人好奇心重,十一郎也不例外,另外喜欢也是种难舍难离的感情,十一郎不得不承认自己由衷的喜欢上了王明月。
何为一见钟情?爱一个人本就不需要理由的。
但凡年轻人都有这样的经历,或者可以说是前世的缘,后世的轮回,月下老儿早已经纤好红线,不知不觉中便被引君入瓮。
西塘镇怀抱着一弯秋水,小河的两岸是青石板铺的路,就算是镇上最老的老人也不知道哪年哪月建的街道建的桥。
十一郎此刻就立在河中的桥上,过往的船就穿梭在桥下,烟雨蒙蒙,看不穿雨帘,也分不清屋角和酒旗。
十一郎正在沉思中,他确信此地离楚叔的学堂很远,得弯过三个河道,过一条弄堂才到。
有人轻咳了一声,拍了下十一郎的肩膀,十一郎一怔,莫非是她?
“施主,敢问醉月轩在何处?”
十一郎一阵失望,明白是个问路的,顺手一指道:“河那边,过了当铺转个弯儿就能看见醉月轩的酒旗了。”
那人道了声多谢,下桥而去。
十一郎回过神来,微觉诧异,叫自己是施主,怎么会跑去酒楼。不禁回头一看,大吃一惊。
问路人是个高挽发髻的老道,手摆拂尘遮雨,匆匆而去。
自从南宫世家遭劫,南宫十一就恨透了青城派的老道,推及天下,只要见了道装道袍的牛鼻子就心中一阵悸动。
方回忆起楚叔昨日讲的路遇姑苏口音的道人,莫非就是他?
南宫十一正彷徨无策,不由得好奇心起,决定先探个究竟。
西塘镇虽远不及洛阳繁华,但过往行人也不在少数,茶楼酒肆林立,醉月轩只不过是间很不起眼的酒店。
更何况在这烟雨蒙蒙的天气,去酒肆喝几杯本也是件很惬意的事情。
十一郎也踱下了桥头,尾随其后进了醉月轩。
和西塘镇其他酒楼一样,醉月轩也高挑着酒旗,敞开着大门,不管外面风雨如何,这一切都不变。
十一郎刚挑起珠帘,伙计就迎上来道:“呦!公子里边请,要吃些什么?”
十一郎道:“给我来四两上好的状元红,四样下酒的菜。”
伙计应声而去,十一郎闪目往店里瞧看,那老道正坐在最角落里的小桌上,十一郎收起了伞,若无其事的挪到老道的桌旁。
“道长我们共饮一番,你看如何?”
老道抬头一看,正是方才问路之人,忙道:“如此甚好,施主请坐。”
十一郎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已经打好主意,搭讪道:“不知道长可会衣相占卜,预知未来之术?”
老道呵呵笑道:“无量天尊,贫道并非张天师,岂可知过去未来,不过相面还略通一二。”
十一郎故作欢喜,道:“既然如此,道长看我这面相,可有什么凶吉祸福?”
老道仔细看了看十一郎面相,但见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眉分柳叶,好个英俊少年,而气质内敛,十分平和。慨然道:“公子气度不凡,光华内敛,是大吉大利之兆。”
十一郎道:“哦?还请道长再看,最近两日如何呢?”
老道沉吟了一会儿道:“看公子愁思郁结,有些失神,定是命犯桃花,必有波折。”
十一郎暗惊:“此话怎讲?”
老道微捻须髯,忽道:“年轻人,酒来了,我们边喝边谈。”
“道长莫非不用素酒?”
“呵呵,所谓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坐,贫道虽非天师道,也不讲究这个。”
十一郎心中一动,青城派,天师道,这倒要套问套问老道的来历。
“如何甚好,但不知道长仙乡何处?还要请教道号。”
老道也无甚心机,随口道:“贫道乃姑苏白云观观主,道号了尘。”
十一郎想起楚叔昨天说过的,原来就是他,随即释然:“原来是了尘道长,来,小可先敬一杯。”
了尘也没客气,端起酒杯来你一杯我一盏的就喝起来了,十一郎又道:“不知道长方才讲的命犯桃花做何解释?”
了尘微笑道:“哎,年轻人呐,平日里无忧无虑,就是有些愁绪也无非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施主面含之色有些发沉,眼神飘忽,正说明施主犹豫不定,为情所困。”
十一郎身子一震,喃喃道:“为情所困?”真的是为情所困吗?
了尘接着道:“公子读书之人,应当知道易中泽水困之意?”
“泽水困?”
了尘笑道:“昔文王拘而演周易,做这个困卦,或困于幽谷,或困于石,亨,贞,无咎,而又有言不信。要知道你是被自己所困,而非他物。”
十一郎怔住,自己何尝不是为自己在苦恼?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把满腔的相思刻骨都怨作只为佳人,其实只是自己相思而已,何必痴怨于人家女子。
十一郎唯有长叹,岔开话题,接着问老道:“不知道长此来西塘又为哪般?”
了尘道:“贫道与施主投缘,说与不妨,贫道此来西塘实属无奈,是受人之托,得替人办忠心之事啊。”
“哦?”
“实话说与你吧,贫道此来是受个落难的道友之托,他不远千里来我吴地,说只为找一个人,我看在同为出家的道友份上,勉强答应了他。”
十一郎浅啜了一口,漫不经心道:“他要你来西塘找谁?”
老道想了想道:“老道年事已高,记不太清了,反正叫什么南宫永乐还是南宫长乐。”
十一郎大吃一惊,酒盏险些洒了下来,也就在一瞬间,扭头看了尘道人并未发觉,脸色缓和了下来,口中道:“哦?不知道长找到了没有?”手里暗地滑向腰中的宝剑。
老道摇了摇头,“贫道初来,人生地不熟,怎能那么容易找的到?对了,施主可听过这样个名儿么?”
南宫十一笑了笑,看老道不像是装的故作不知,讶然道:“世上复姓南宫者虽说不多,但在西塘镇南来北往的客商里还不在少数,小可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只怕道长要费些周章了。”
老道失望的点点头,就在这时,只听竹帘响动,酒客们一阵大乱,有些还在啧啧称叹。
十一郎正要回头,就听门口有个熟悉的银铃般的声音道:“咦?你怎么在这里?”脚步声径直走了过来。
十一郎心中忽地一跳,急忙扭头,这不是谢家的明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