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逛到射箭场，只练了一个小时就累得直喘，我弯下腰气得骂****。宫人拼命拦着不让我接着练，我让他们去把老赵给我叫来。
赵王得了讯儿，赶来陪我玩了一会，身后跟了一堆人溜须拍马。
他十发十中，不可一世的哈哈大笑，声如洪钟。当此乱世，武力者生存，他也许更适合做这个国家的Boss.
我对老赵说，同意退位，主要是一点工作经验都没有，就别给已经活得够不容易的古代人民添乱了。十二天后，在新年拜祭大典上，我将宣布退位诏书。
赵王在演技允许的范围内诚惶诚恐，痛哭流涕之后，一抹脸多年媳妇熬成婆，踌躇满志的对我保证皇帝的待遇一切照旧，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我拉开弓对着靶心，一箭射出去，脱靶，点点头对他说：“行呵，要的就是富贵闲人。”
在七嘴八舌的阿谀奉承的嘈杂中，忽然有清清楚楚的声音说：“礼部尚书狄孟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猛然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在喧闹的人群之外，一个腰背笔挺的官员站在远处的雪地上绷着脸看我，面目清秀，端正儒雅。
赵王脸色一阴，身边立马有两个官员朝狄孟走过去，半劝半拉的要把他拖走。
狄孟一摔袖子，把那两人挥一边去，大步向我走来，赵王嘿嘿一笑，扭头走了，一堆尾巴也跟着散了。
狄孟跪下道：“皇上坚忍至今，为何半途而废？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宁折不弯，威武不能屈，岂能臣服于奸臣贼子？！”
我茫然，话说我只在商界混，对政治圈子连边都没沾过——我和赵王，子瑜各取所需，不是挺符合最大利益规律么？
看来是站在玄湛那边的骨头死硬的少数派，忠臣啊，朕挺有好感，走上一步扶起道：“爱卿所言甚是，只是那啥，嗯——朕能力虚弱，不及赵王雄才大略。”
狄孟气得满脸通红：“陛下天资聪颖，性格坚韧，待人宽厚，假以成年，必为一代明君，岂是那只知结党营私，专横跋扈的一介武夫可比？！”
假以成年。
我沉默了一会，温和的对狄孟说：“爱卿不知，朕实是另有苦衷。”
狄孟目光炯炯的看着我，道：“臣只有一句话：审时度势，小民生存之聪明；知难而进，英雄伟业之智慧。”转身大踏步走了。
狄孟的话让我羞愧，我只想着自己是一介平民程扬，带着现代的优越感游戏于古代，玩世不恭，逢场作戏——我把玄湛的坚守那么轻易的毁去，还沾沾自喜，子瑜确实应该掐死我。
我回宫枯坐，就寝时默默爬到床上，安晴给我盖好锦被，从脖子上取下玉坠，用丝帕包好压在枕头底下。她在烛光下编结着丝绦，陪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等我睡着。
我沉痛的发觉自己变质了，以前我对安晴这样的美女，会侧身让她先进电梯，就餐时帮她拉椅子，上车开车门……，谦虚文雅，彬彬有礼的程扬筒子被特权腐蚀，暴露了平民心底里对骄奢淫逸生活的渴望。
我长叹一声：“唱戏的穿龙袍——成不了皇帝。”
安晴好奇的看我：“陛下？”
我不经意间说出脑中所想：“安晴，你早就看出来我不是玄湛，是么？”
安晴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叩头不敢起身。
我赶紧下床扶起她：“好啦好啦，是我问错了——我是想知道现在的自己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安晴缓过气来，恢复狡猾，又开始拐弯抹角：“以前象月亮，很冷很远，现在——”
“象太阳？”我充满希望的问，阳光美少年啊。
她点头：“象太阳——下开的花儿。”
我汗，这两比喻落差真大，天上地下，挺伤自尊，赐了两个爆栗，钻回被窝。
我悄悄拿出玉坠，一遍遍抚mo上面刻的两个名字。羊脂白玉晶莹温润，隐隐有光华流转，映得手指仿佛都在发光。
修长的手把玉坠戴在少年的脖子上，仔细整理好。子瑜小心翼翼吻他秀气的眉毛。
花园里很静，向阳处零零星星的残雪间隐约可见黄绿的芽，背阴的地方仍是不动声色厚厚的雪。
玄湛拿起玉坠看着，长长的眼睫在苍白的脸上像一只小手，抚出温和的笑意。
“这是和阗的羊脂玉。”
“和阗？”
“在西边——以后我们会一起去许多的地方，从来没去过的许许多多地方，然后找一个最喜欢的地方住下来，玄湛，你说好不好？”
“好。”玄湛眼睛明亮，象跳动的黑色火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过想过的日子。——可以种地，打猎……”
“是呀，”子瑜兴致勃勃的说：“我已经跟着王府的花匠学会了种花，种菜——纳贡的南人走来的路线我也仔细问清楚了，等雪化尽，我们可以跟着他们一直到南方去，那里四季温暖，你的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我已经打听好一个很隐蔽的村子，那儿有山有水，开窗就对着竹林。我们种花，种菜，打猎，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玄湛看着他，眼睛越来越亮，伸出手握住子瑜的。
子瑜轻轻咬着他的手指，风吹过花园，树影在子瑜脸上漏下苍白淡薄的阳光，一刹亮起来，一刹暗下去。
他说：“嗯，等雪化尽了，我们就走。”
“左手。”一个声音细细的在我耳边说。
“嗯？”我迷迷糊糊伸手想挥去子瑜脸上的树影子，感到身边有人悄悄离开。
我一下坐起身，一个少年的背影一闪而过，我脱口大叫：“玄湛！”跳下床就追了出去。
值夜的侍女在身后惊叫：“陛下！”我没答理，飞快的跑着去追，忽然寒冷彻骨，已出了宫殿，跑在冰冷的雪地里。眼前的背影在月光下清晰可见，我一边追着一边喊：“玄湛！玄湛！”
宫内侍卫匆匆迎过来：“陛下！”
我指着玄湛的背影，喘得无法说话，牙齿打颤快冻死了。
侍卫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歪着头，使劲眯眼看了看，神情茫然，然后回头一脸奇怪的看着我。
我一惊道：“你看不见么？”
他抬手一箭就射了出去，我吓得心胆俱裂，抬脚踹在他身上，恐惧的去看那少年。
箭从少年的身体里空空的穿过，飞了很远才落下。
少年头也不回的走着，踏雪无痕。
我眨了一下眼，看到眼前只是一片白茫茫大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