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夜晚寂无声息,没有鸡鸣,没有狗叫,表明着和正常村庄的隔离,凝固的沉默严严实实包裹着怀王府。
春花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荒凉沉寂的怀王府,窗外风声凄厉如呜咽,如此愁风愁雨愁煞人的夜晚,怎不叫人愁肠百结,难以入眠?
我和王府的厨子在烛光中饶有兴趣的讨论烤肉的做法——隔三岔五宫里会送鹿肉过来。我的建议是:切成小块用签子串起来,刷上盐和蜂蜜,用果树枝烤。
厨子如醍醐灌顶,眼睛里的崇拜好像那滔滔江水。我一看自己有粉丝了,就端端身姿,和蔼可亲的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叩头道:“小人叫周五,兄弟排行第五。斗胆请王爷给小人起个大名。”
“好呀。”我想着自己印象中熟悉的名字,苦苦思索——我从未给别人起过名字,对此一窍不通,是个大众化的普通名字就行。
安晴在一边笑着说:“奴婢十三岁进宫,名字是太后起的。”太后是玄澈的生母,五年前挂的。紧接着玄澈获罪,玄湛立为太子。——看来安晴曾经做过太后的间谍,被派到玄湛身边侍候。太后万般心机,终付之流水。
我坏笑着问安晴在家时叫什么,“招弟”还是“盼弟”?安晴笑着,一脸的回忆:“我出生的时候正赶上插秧,爹就叫我’阿苗’。”
有创意,这比祈愿皇宫的安祥晴和有意思多了——我说:“那以后我就叫你‘阿苗’吧。”
最后周五在我想出的几个名字中,对“周星驰”一见钟情,兴奋的要我写在纸上,高高兴兴拿着自己的新名字走了。
我打了个呵欠,阿苗服侍我就寝。我照常在入睡前和阿苗闲聊天,朦朦胧胧间感觉阿苗倒吸一口冷气。我在入睡的边缘被从床上抱起,一惊醒来,使劲伸手去推抱我的那人。
“玄湛,我带你走。”耳边轻轻的声音,是子瑜。
我抬头看到子瑜,他全身裹在黑色的斗篷里,只露出细长的眼睛,明亮得出奇。
阿苗匆忙拿过衣服给我穿上,我一阵兴奋:“要去匈奴么?”
“是,明天出发,今晚你要预先藏好。”他回头说:“宁心——”
一个同样裹在斗篷里只露出眼睛的人走过来,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件斗篷递给子瑜。
我忽然涌上一丝奇怪的感觉。
子瑜接过斗篷,把我严严实实裹起来,退一步端详了一下,点点头。然后把眼睛转向阿苗。
“安晴,你知道该做什么。”子瑜淡淡的说。
阿苗跪着没有抬头:“是,奴婢遵命。”
子瑜拉着我手说:“走。”
在出门的刹那,程扬精明的本能让我知道不能放过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疑惑,我猛的回过头去,正看到那人掀开帽子抬起脸,对上了我的目光,我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面色苍白,黑发如漆,美丽清冷。连身量都是一样的清瘦。
见过,我在梦里见过这样相似的面孔——差别是:他明显的更稚气单纯,不似玄湛的冷漠。
替身。
我记起来了,那天我去赵王府,这是那个守着药罐打盹的小僮,子瑜早就准备好了这样一个替身。那晚若不是我还魂——
阿苗要象照顾我一样,再给宁心讲一遍那些故事了。
我的心一直沉下去,默默走出大门,门口有四个同样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的黑衣人牵着马。子瑜对他们点点头,把我放在马上,一跃坐在我身后,抖一下马缰,无声无息的出了村子。
走到村口时,子瑜掉转马头,对着浓黑沉寂的村子挥挥手,许多静止的影子忽然动起来,在极短的时间里消失于村中各处。
出村后马速加快,前后各两骑将我和子瑜护在中间。真是万中挑一的好马——树影在眼角飞快闪过,却并不觉如何颠簸。
走了一程,我伸手往子瑜背后一摸,他低低的呻吟,我叹口气道:“五天前就该来找我了——痛并快乐着,是么?”
他闷声道:“还好。”
我两手在他腰上乱摸,找到匕首,划开自己手腕,喂到他嘴里。
他低下头静静的咽血,我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就说:“子瑜,你看,现在你骑马带我走——我好像做过这样的梦。”
他抬头看我,嘴唇上残留血痕,冷笑道:“我也做过这样的梦。”
我长叹一声,伸手搂住他脖子,阴阳怪气的说:“小赵,有没有人曾告诉你——其实你不笑的时候比较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