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我们再次踏上邵阳这片热土，找寻英雄黄勇的足迹。一桩桩往事的追忆，一个个故事的诉说，让我们深切感到，英雄并未远去，英雄还在人间。
（一）
今年1月21日农历大年三十晚上，住在邵阳县城的黄时雄夫妇是在等待中度过的。
他们在等待着一个电话，等待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以往每到这时，在柳州当兵的儿子总会打个电话回来问候一声，叮嘱父母家人保重身体，事事开心。虽然他们内心清楚，这个电话永远都不可能再接到……
2003年7月23日下午5时许，他们的儿子、广空航空兵某部机务二中队战士黄勇，在家乡用自己22岁的青春托起了另外一个年轻的生命，把一幅最灿烂的图景留给了他深爱着的这个世界。
今年2月20日，当记者时隔半年后再次来到黄勇家中时，发现今年51岁的父亲黄时雄，与半年前采访时相比，精神已好了许多，只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痛苦，显示出丧子之痛仍深深埋藏在他的心底。
黄勇当兵期间，仅回家2次，平时主要靠写信。在一个大盒子里，黄时雄夫妇珍藏着黄勇写给家人的20多封信件，这也成了夫妇俩的最大安慰，一有时间，黄时雄就会将它翻出，细细地翻阅。
在一封信中，记者看到这么一段话：
“听说您近段身体不太好，我非常担忧……自古忠孝难两全……只好在此提醒爸妈多注意身体，平时在饮食方面要尽量注意调节好，少吃含糖高的食品……烟酒当然要遵医嘱不沾。人到中年，要特别注意身体，注意休息好，尽量不熬夜，一些东西该看淡泊一点就淡泊点，最紧要的还是一家人的健康、幸福了！”
这是2002年6月份黄勇写回的家信。如同这封信一样，黄勇在写给家人的大部分来信中，总是提醒家人注意身体，而提及自己在部队的生活时，总是以“过得很好，不用挂念”一句带过。
“他太懂事了。”黄时雄边说边给记者讲了个黄勇牺牲后，部队首长介绍黄勇事迹时讲的故事。2000年4月6日，黄勇所在部队外出驻训。那次，黄勇由于技术不错，成为了该部第一个参加赴外执行重大任务的新兵。黄勇非常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主动请战，参加了任务最艰巨的先遣队，负责做好新营地的布置、清洁等工作。这是一项又苦又累的活，瘦小的黄勇一丝不苟，把营地清理得干干净净，整整洁洁，手心磨出了血泡也没有在意。由于连续干了近20个小时，当后续部队顺利进驻时，黄勇却因劳累过度，在部队集合点名时晕倒在队列中。
儿子的英雄壮举、儿子的思想境界，深深感染了他的父亲。黄勇牺牲后，当地政府问黄时雄有什么要求时，这位父亲只说了一句：“我不会给政府添麻烦。”
（二）
“有情的你，托起了别人的生命/无情的水，吞噬着所有人的心/如花的生命，纵然宝贵/但在你跳入的那一刻/你，把它交付给了别人/你给予了，另一个完整的家/你给予了，另一对完整的恋人/如果有来生/我，还会选择你/作为我的恋人……”
这首诗的作者，名叫李吾菲，是黄勇的女友。
“是的，我认识黄勇有10多年时间了。黄勇走了以后，与他相处的每一个日子都像一幕电影，在我的脑海里一遍遍地放映着。”电话那头，李吾菲的声音幽幽地，很低沉。采访她时，她正在北京，参加一个纪念黄勇电视节目的录制。
她与黄勇是初中同学，黄勇就坐在她后面。他们相恋时，一个在柳州当兵，一个在衡阳医学院读大学。作为一名军人的恋人，注定要忍受着更多的委屈。趁着放假到部队看望男友，却只呆了两天就被赶了回来，因为部队有演习任务。男友好不容易回家探亲，原本以为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开开心心地逛街，却常常会被突然丢在街上，因为他已跑开去搀扶一位老人过马路；在长途汽车上，有时还会被他突然叫起站上一个钟头，只为一位怀抱小孩的母亲……现在算起来，两人相恋至今，真正聚在一起的时间却只有10多天。
对于这一切，她心中有过怨言，有过不理解，但男友最终以最壮烈的方式诠释了这一切。一切都有了答案，这是一名军人、一名共产党员的准则。她为他感到骄傲，自豪。
正在南华大学医学院实习的李吾菲说，“我现在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要求自己能像黄勇给我的信中所说那样，‘希望我的菲菲能够认真学好本领，为每一位病人减轻痛苦，做一个平平凡凡的护士，过平平凡凡而无忧无虑的生活’。”
（三）
一个巨大漩涡，仿佛一个黑洞，将自己往下拉扯，窒息、恐惧、绝望……突然，一双有力的双手从后面猛推几把，刹那间，金灿灿的阳光又出现在眼前……
这番镜头，时刻出现在王瑛的脑海中、睡梦里。他说，这是他一生中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王瑛现在的工作是在邵阳县九公桥中心完小幼儿园负责接送小孩，工具是一台破旧的小面包车。见到他时，他正从路边把一个小孩抱上面包车，小孩的母亲说了一句感谢话，他笑了笑，抱着小孩招了招手，没有多说。每天早上6时开始，他就要与司机一起，把九公桥镇附近的小孩一个个接到幼儿园，一般要忙到上午9时多才能把小孩全部接完，下午3时，又要把小孩一个个送回家。
对于一个大专毕业生来说，这项工作似乎显得太大材小用，倘若在以往，王瑛早就甩手不干了，但现在，他只是默默地重复着这些事情。
王瑛的生命，是黄勇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
“如果当时我扮演的是黄勇的角色，我可能不会就这么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拯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自那以后，王瑛的心情一直未能平静，感激、悔恨、内疚等等复杂情感，像一股巨大的洪流，在他心海里奔涌。
由于毕业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他来到他母亲所在的学校幼儿园临时承担起接送小孩的任务。他还主动兼了份职，就是每天上下课时义务为学校敲钟。
作为一个只有23岁的年轻人，每天都要面对一群吵吵闹闹的小孩，有时难免心烦。在外地工作的同学曾帮他联系了一家电视台，劝他赶快过去面试，他也曾心动，但想到自己一走，幼儿园一时没有人手接送小孩，便又留了下来。
“是黄勇教会了我如何做人。人不能为自己活着，只有时刻为别人着想，才能更好地体现自身价值。”王瑛常常这样鼓励自己。记得去年12月份的一个雨天，幼儿园里一个小孩在玩耍时不慎将腿摔伤，小孩家又不通公路，他冒着大雨踏着泥泞的道路将小孩送回家中，家长感激不已，不停道谢，并给他倒了一盆热水洗脸。那一刻，他觉得很充实，也觉得很温馨。
令王瑛倍感欣慰的是，幼儿园里的小孩子如今都知道黄勇叔叔的名字，都能说出一两个英雄的故事，这是他平时利用接送小孩的机会，在车上将英雄的事迹讲述给小孩们听的结果。他说，只希望今后人们能够记住英雄的事迹，让英雄的精神代代相传，如此，才能告慰英雄的在天之灵。
（刊2003年9月16日《广州日报》
作者华陈勇、刘文韬、曹红旗、蒋剑平、张雪珊）
